有幾位年紀較大雄心漸卻的宗師人物暗地里將蘇留稱作“玄黃之下第一人”。風云網 蘇留站在魏連城的身后,任誰也不敢來犯,這時候人們也選擇性的忘記了無端消失的猖魏王,只記得現在的紫蟒王座上坐著的是魏連城。
世家雄閥的勢力盤根虬結,在許都城里數代經營,早就跟成精了一般,怎么會不知道在這種站隊時刻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許都之事發展到了現在,大殿下魏連城一邊其實已經到了收官享受勝利的階段了。
朝會之后,群臣散去,七平宮里留下的只有蘇留一人,河洛集的使者大幻才子公孫荒木因為許都之事,要親自向河洛集的長老會親自述職,其中枝節如何,蘇留便不得而知。
他頗為感慨的看了眼宮內堂皇明亮,天下輿圖高懸,各種兵家要地全都用紅點標注,宮門之外,巍峨雄魁的悍卒兵甲分明,與原先猖魏王在位之時,并沒有太大的差異。
“大王,老王爺的下落”
宮門外陰影之中響起一個尖銳陰氣的聲音,察覺到七平宮中還有蘇留的存在,聲音戛然而止。
魏連城揮了揮手,道:“影使者但說無妨,孤王已正式拜蘇先生為王師。”
他轉過身子,對蘇留解釋一句:“影使乃是父王創立的消息機構,專向猖魏王負責,其部不過數百人,耳目遍布猖魏各地。”
蘇留微微頷首,只聽那個老宦官尖聲細語地道:“大王,猖魏各地,至今都還沒有老王爺的下落傳來,老奴認為可能是遭了不測”
“好了,你退下吧,繼續去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魏連城的表情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沉重,那老宦官輕輕應答了聲,消失在陰影之中。
王侯門中深如淵海。
若說他與猖魏王有什么極深的感情,那到不至于,猖魏王失蹤前有意任憑兩個兒子坐大來制衡魏連城,沒有這一檔子事情,魏連城起碼還要等三四十年的光景才有微渺的機會登壇上位。
“猖魏事了,我也該走了,你做你該做的事情,一個人的出身,并不能限定他未來的成就。”
蘇留平淡說了一聲,拂袖轉身,就準備離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參與到這一樁事里,也是大勢所趨之下,因勢導利做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若是放著心胸狹窄的魏挽秋與心機陰沉的魏無忌登壇上位,那對云水劍宮而言,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只有魏連城,背后并沒有太大的雄閥靠山,容易扶持。
但是蘇留心里始終有一層陰翳,那個雄踞猖魏的老人失蹤與七平宮的幾部宮首一夜之間被人神秘的殺死七平宮中,卻不像是魏無忌與魏挽秋這兩兄弟所為,他們手下依仗的高手,也不過只有那幾位地榜高手而已,要把七平宮諸位首領一網打盡,還差些意思。
七平宮中的那幾位供奉的修為,絕對只在平山六友與中州宰等人之上,即便陷入圍攻之中,也能運轉輕功激遁遠走。
現在,他們無一人幸免得活。
除去了大宗師境界的高手,還有誰能在深宮之中無聲無息的刺殺猖魏王?
蘇留心里隱隱的浮現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危險且透著森森詭氣,冥冥之中就生起一個念頭:猖魏之事,看似風浪漸漸平復,其實還有一波未定。
“這件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簡單啊。”
“不管那人是誰,既然沒有站在自己對立面上,那就不再關我的事了,猖魏這一局博弈之中,我落子連城,云水劍宮起碼已經立于不敗之地,至于泰京之事,更與我沒有半點干系。”
此時泰京城里的劇變蘇留已經得知,龍虎山道門與黃泉密教,兩邊損傷慘重他自是樂見其成。
等他緩步行至宮門的時候,魏連城臉色復雜地開口:“蘇先生,我對影使所言,以你為王師并非虛言,云水劍宮立為猖魏之基,其間必有許多事務,鐘靈神宮的使者,不日也將至猖魏,何不留在猖魏一地,朝中這太宰的位置,也該由先生來坐。”
太宰與王師,這是兩個權勢最為煊赫的位置,依照禮法,幾乎與猖魏王齊平,文種深得已故的猖魏王器重,都沒有資格坐得這個位置。
現在,只為蘇留一人而留。
新晉猖魏王魏連城動之以情,幾乎潸然淚下,蘇留卻只是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平淡一笑,道:“太宰王師,好顯貴的位置。”
魏連城面露喜色,道:“只要蘇先生留在猖魏,那又算什么,孤王還有一樁造化相送。”
蘇留平靜淡笑:“這個位置,對我而言與浮云何異?還是留給公孫先生來坐吧,他出身河洛集,在這件事里出力不小,確實有能力來坐這個位置。”
急流勇退,方才謂之知機。
若是蘇留為魏連城說動,留在猖魏一地,真做了個王師太宰,便享盡人間榮華,又怎合他的灑落脾性。
掛冠而去,追求無上大道,才合了他心底的逍遙來去之意。
“果然”
魏連城霍地起身,怔怔出神,看著蘇留踏出那一步,走出七平宮門。
蘇留離去之時,還留下一個命令:那便是將自己手里的云水符劍傳給了林兮,猖魏江湖一地,神槍會與天鷹樓、雷神堡,皆以云水劍宮馬首是瞻,幾家的重要人物俱都在場,也知道蘇留此舉等于說云水劍宮下一任主人便是林兮了。
她的修為自難服眾,只是由蘇留欽定,卻沒人敢不聽,如此也可以給林兮強大的壓力,將先天元體的潛力徹底挖掘出來。
一車輕出許都城。
一如當日光景,不過只有魏連城領著銀甲虎賁與南北兩府精甲,重甲持戟,鐵騎下馬,出城十里相送。
“恭送云水劍主!”
一聲沉重的聲音之后,魏連城將這一個長形包裹交到蘇留手里,心里仿佛有一塊巨石落了下去。
蘇留接過了這一個長形紫綢包裹,微微一瞥,也沒有當即打開,觀其形狀,里邊似是一根棍子,但是天子望氣都看不透里邊究竟是什么,最終也沒有刨根究底。
如果魏連城想說,他就一定會說。
“蘇宮主,這件事物,干系極大,公孫先生依循著河洛秘典,在七平宮地底數十丈深宮里找到了這一截埋藏的事物,據說天下氣運十分,此物已然獨得數斗,父王將之秘藏,也是因為這東西有助于修煉。”
“龍脈!?”
蘇留腦海里陡然乍現這個詞語,凝視著手里平凡的紫綢包裹,目中紫芒閃了一閃。
他倒是記得某一冊古籍里有過記載,這龍脈是天下氣數之脈,得之可得天下,當年故秦失龍脈,十年亡國,也足見其說不是空穴來風。
這類近乎鬼神之說蘇留本來不信,但是連白玉京都可能存在,歷經數界之后,也由不得他不信!
“如果真擔得起天下七斗氣運,河洛集怎么會放過,不給自己留著,或有望叫公孫成就大宗師境?”
“是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即便這龍脈是真的,他也沒有時間跟機會在眼下的局勢將之據為己有,所以送給了猖魏新王,以作進身之資。”
蘇留腦海之中,似有一道電光閃過,那殺光了七平宮諸首之人,極有可能就是為了這一截龍脈而來,河洛集號稱多出智者,輔宰天下,最擅趨利避禍。
大幻才子公孫荒木龍脈當前,都能克制住自己的心思,不失為一號人杰。
“先前還是小看了他。”
蘇留當仁不讓的接過了這一節龍脈,猖魏王因之而死,魏連城棄之得生。
年青的猖魏王就站在古道旁邊,寬廣的紫襟長袖象龍蟒袍隨風輕蕩,只看著那一襲白影在風中飄然遠去。
君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蘇宮主送了我一頂紫金王冠,無邊榮華冠蓋許都,何以為報?
便還你一截龍脈。
伏蚩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往西北行了數日,漸漸的靠近蜀郡之地,連山競險,接嶺爭高,越過連綿山勢,蘇留已經遠遠的瞧著平羌江,江河迂回,風光綺麗,別有一番壯麗之感。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感嘆江山壯麗,心神卻陡然震動。
山林之間,身周十丈之內,竟然有一道可怕至極的神念一閃即逝。
“什么人?”
蘇留心里微微一驚。
這一路走來,自然不乏幾大勢力的探子,蘇留隨手也便打發了。
但是這平羌江外群山之中這人顯然是有心窺伺,以蘇留的元氣之壯,氣機雄成,竟然也在近身十丈之中,天子望氣術才看出些微端倪,可見這人的修為已經幾乎天人合一,毫無破綻,換而言之,乃是一位天榜之上的人物!
這人身形未露,也感知到自己被蘇留察覺,氣機急劇的接近,蘇留心念一動,生起一股子傲氣,也存了以輕功鳥伸分勝負的心思,騰身挪移,如石火光中急電奔掠,瞬間跨越過二十多丈的距離,又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些。
遍山橫木鶴戾,蘇留在樹枝之上點足挪移,風聲之中似乎傳來了一聲輕語激賞:“你能將輕功練到這般境界,倒叫本座意外的很!”
藏在暗處之人用神念鎖死了蘇留,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始終不曾拉近。
蘇留冷笑一聲,體內氣機流轉,足下不停,兩人一前一后,一連奔行了數十里,多為山路,幾乎將近平羌江,又是平原地勢,地上錯落不少奇形巨石,蘇留氣機一提,落足在一塊巨石之上,冷眼橫睨,周天一掃,終于將來人看的分明。
一襲血紅繡龍裳,披肩肆意的亂發。
這個身穿繡龍裳的男人動靜自如,蘇留身形凝定,他也在另一塊巨石之上定足立下,立地生根,雄魁如山,給人一種厚如山岳的恐怖壓制力。
蘇留目光一閃,將他形貌記在了眼里,說不上英俊,有一種奇異滄桑妖異的魅力,蘇留看他的時候,他也凝神冷睨,兩人雙目一接,蘇留腦海轟地一響——這神電般的目光,與腦海里元無咎記憶中的那個人的名字重合。
蘇留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傷心絕情元神侯!”
原來是他!
蘇留原先便隱有猜測,七平宮七部諸首,浮出水面的有五個,現今五個全死,乘龍叟是蘇留懷疑的平齊之首,而那個雄踞猖魏圖謀天下的老頭口中七平最后那一席之位,原來便是元神侯的!
這倒解釋的通了,那七平諸首身上的可怖創口是怎么來的。
既然傷心,不如絕情?
傷心絕情元神侯十多年前便在地榜三甲,雖然小遜云水劍主,卻也是站在巔峰之處的人了,如今一見,蘇留反而平靜下來。
那雄魁披發男人霍地仰面長笑,如口綻春雷,“現在我總算知道你是怎么混到這個位置的了,以你的天賦智計,確實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趙知預那黃口小兒,給你提鞋都不配!”
“元神過譽,不知元神跟在蘇某說什么。”
蘇留平淡回話,他自不知道為何元神侯叛出了七平宮,打殺了七平諸首,連猖魏王都給他撕去一條臂膀,但是他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元無咎腦海里的元神侯臉面一閃而過,終于明了!
原來此時元神侯那邪魅的面上略顯蒼白,細細看來,卻是他眇了一目,一只眼睛是空洞虛無。
“元神侯也受傷了,而且是不輕的傷勢!”
若不是遇著了厲害對手,元神侯天榜實力,怎么會被人打瞎一只眼睛。
“你雖然百年難遇,但此時要列入天榜,卻等于是逆天而行,不太現實,你把龍脈交出來,我留你一具全尸。”
元神侯淡笑一聲,心神凝轉周天,發覺了周遭別無危險,直白說道。
“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蘇留心里冷笑“你叫我交出去,那便要交出去么?”,口中卻道:“元神為了這東西,真可謂是費盡機心,連有知遇之恩的猖魏王也坑了,果然不負絕情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