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出后,舉座震驚。
“云水劍宮的宮主,不該以劍聞名么,居然能使出這一刀,引得我心潮起伏,已經是無限接近大宗師境界了!”
大幻才子公孫荒木手里的茶盞摔落地上,清脆裂聲,他卻神情震駭,好像毫無知覺,直過了半響才凝心定意,重新恢復了平靜,也難掩臉上一抹的復雜凝重之色。
叮叮叮!
一時之間,不止是他,不知道有多少價值千百金的青瓷茶盞落在幾案上,摔的粉碎。
能叫這些中州各門各地宗師折身敬服的,不是家世背景,也不是你身上籠罩的層層光環。
只有實力。
江湖之中,用拳頭說話,修為到了他們這一步,不少人是有機會悟道踏入大宗師境的,只怕連猖魏王都好言相邀,根本不必對人卑躬屈膝。
這仿佛連時空都在這一瞬間凝滯的一刀,也不知幾人心里隱有所悟。
蘇留自己卻也有一種難言的快意,好似這一刀已將他心中之意都完全的抒發出去。
“我之刀道,除去了必殺滅絕的魔刀一斬小樓一夜聽春雨,今日在這三個白眉老道的刺激之下,終于有了新的變化,這一刀高遠,如萬古云霄,空靈無極,暗合天道,那就叫做上窮碧落。”
上窮碧落無極之處,這一刀已然斬裂天穹!
天空之中的烏沉暗黑氣墻被完全的斬破,蓮花入袖,只手破天。
小李飛刀成絕響。
不論兩人的功力,單說境界,蘇留這一刀的刀意凝結,只怕還在巔峰李尋歡之上。
那一片純潔無暇的蓮花飛刀瞬間便穿越過三白眉的日月合擊掌勢籠罩,速度快到叫人根本反應不及的地步,最終停在趙知預的額前。
下一步,便是破顱飛出。
趙知預這時候瞳孔遽然收縮,掠過一絲陰影,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恐懼情緒,受到刀氣震動,頭上的發誓玉簪,完全的震碎作塵,天心欲裂。
就在這時候,他腦中似有一道玄音破頂沖霄而出。
他腦子似要漲破一般,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見一個席地而坐的玄衣道人,原本閉著的丹鳳雙眼陡然一睜,兩道神光爆射而出,清喝一個“叱“音。
此時公孫荒木等人不由一驚,寒毛倒豎,這等氣息,絕對不是趙知預該有的手段!
聲音由內而外,從趙知預的神識念海之中發出,幾乎凝成了有形實質,空中垂落五色氣流,懸在他頭頂,猶如仙人纓絡垂綢,形成最后一道氣罡屏障,終于抬住了蘇留碧落一刀。
魏挽秋懸在嗓子眼的心才松落下去,背后已經被冷汗浸濕,他此時固然恨極了蘇留,但是趙知預若死在這里,后果絕不是他能承擔的起的,好在這一刀被空中漫生的五色氣流罩住,趙知預看似安然無恙。
“是他老子趙天師留下的一著暗手,要在危急時候,保住他的性命!”
公孫荒木等人凝神屏息,瞧那紫、金、黃、藍、綠五色氣流交織,正合了五行大道,感受到了蘇留的氣息,所有五氣凝作了一道,形如五色長龍,撲襲蘇留。
眾人不由得心生一種高山仰止之感,龍虎山門距離猖魏許都,足有數千里之遙,但是這大宗師冥冥之中玄妙手段,已足以震懾眾人,趙天師若在他們面前,只怕他們連天師一手都接不下來。
“萬幸還有趙天師這一手,小天師當可無虞,不然我們萬死難辭其咎。”
三白眉道人心里既驚也喜,急急縱身掠了過來,手掌再成三元合擊之勢,落向蘇留各個要害之處,這一擊卻不為殺了蘇留,而是攻敵之所必救,要叫蘇留騰不出手來再次出刀。
局勢瞬間逆轉,魏挽秋壓低了聲音,側首陰沉道:“你們也是時候動手了,我要蘇留見不到第二日的初陽。”
他背后十數個處于平靜的黑影忽地一動,好像幽靈一般隱匿消失不見,下一霎現身的時候,已是在蘇留的背后,齊齊出刀!
圖窮匕見。
這背后的冷刀謀劃已久,出刀殺心堅決,從落位到自無數個陰冷的角度出刀,都只在一瞬間完成,蘇留無論是進,亦或是退,都將被冷刀斬中,魏挽秋嘴角已經微不可見的懸起了一抹冷笑。
“這十三刀陣,每一個刀手起碼都是先天級別的高手,三位頭領甚至是洞玄境界的黑榜高手,要收羅這么多的高手,不知耗費多少資財心血,但是只要能殺了蘇留,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地乃是許都城中,縱然在座諸人看出了是魏挽秋的安排,也絕沒有人會多嘴半句,這就是游戲的規則。
權力游戲的規則。
這千鈞一發之際,蘇留已經身陷必死之局,但他整個人依舊八風不動。
他自出了碧落一刀后,手未動,絲毫沒有出刀的意思,雙腳連抬也沒有抬,只是身子卻好像毫無重量,輕輕蕩蕩的從原地浮起。
公孫荒木等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有幸災樂禍的,有暗暗可惜,當然也有事不干己高高掛起的,但是見著了這萬古云霄一羽輕浮,這樣匪夷所思的輕功身法,不含絲毫煙火氣,眾人還是凜然心驚:踏花渡江,還不是他輕功的極致,眼下這浮掠碧霄,才是輕功的巔峰!
這一起根本無需肌肉發力,自然也不需要提氣縱身,一切都那么自然。
速度不快不慢,剛剛好躲過了第一輪十三刀陣的齊斬,迎著蘇留面前的是五色五行長龍與白眉道人的三元一體合擊。
蘇留人凝立空中,滯了一滯,目光幽冷如刀,手里雖無寸鐵,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已經是刀中之神,神刀在握。
白袍無風自動,黑天劫力瘋狂暴漲,蘇留掌延逐漸開始浮現一道暗沉黑影,暗影黑氣不住地朝外吞吐蔓延,將人給人一種黑云壓城之感,那黑天劫力終究一分為二,一道凝作刀形,斬向趙知預,另一道便如饕餮巨獸,猛然爆發一聲驚天呼嘯,將大宗師趙天師的這一記暗手五色五行之氣一口吞了下去。
“大宗師天威難犯,他...簡直是在自尋死路啊!”
“可惜,一個天才,就腰死于狂妄自大了。”
雖然沒能看清楚蘇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將這五色五行之氣吞滅,但是包括公孫荒木在內,所有人此時已經驚的目瞪口呆。
三歲小兒都知道圣皇曾經有過感嘆:一位大宗師境界的高手,乃勝過十萬大軍!
這話當然也不是空穴來風,達到大宗師境界,幾乎已經將自身武道磨礪到完美無缺,是億萬人敬服仰望的存在,便說是武道極致也不為過,每舉手投足之間,都有摘星拿月之能,真氣幾乎無窮無盡,屠戮城池只在一念之間,破壞力比軍隊都要厲害。
眼下這一道五色五行之氣既然是趙天師的手筆,那自然也是非同小可的手段了,公孫荒木等人離著數十丈,尚且能感受到那一種危險的氣息,潛意識里躲避都來不及,蘇留竟然飛蛾撲火的將這一道五行之氣吞了下去!
這一道五行五色之氣,在蘇留脈絡之內肆意破壞撕扯,換做常人,只怕已經經脈俱焚爆體而死,但是蘇留的身體簡直是非人級別,先有藥性霸烈的春秋牽神機為他洗髓煉骨,生吞了蛟龍內丹,氣血之雄壯,根基之深厚,早逆天的奠定了大宗師遠不是常人可想,此時雖然受了內傷,但也算不上重傷。
“這一著果然是宗師暗手,我內五氣還差了一些火候,但是得了這一道真氣之助,起碼能省去我十年的苦功,痛快,不過趙知預身上回來的黑天劫力卻有些古怪,內里還裹挾了什么東西。”
蘇留細細體會這一份“大禮”,隱隱的知道趙天師這一道五氣玄妙之處,不在他的黑天劫力之下,若不是此時時機巧妙,哪有機會能強截大宗師的真氣?
他心里大快,反應卻絲毫不慢,感受到雄渾無匹的三元掌勢到了近前,身形虛空一動,周游六虛神功運起,陰陽漩渦合流轉生滅之道,兩袖連揮,便將三個白眉道人的攻勢破解。
這三個白眉道人一心只在趙知預身上,渾然沒有追擊之心,三人沉身下掠,將從空中急墜而下的趙知預接了住。
趙知預頭發披散,再不復往日氣度,被無形劫力化刀破體而入,額前裂開,出現了一枚紅棗一般的血紅印記,猶如開了第三只血目。
汨汨的流出血來。
他人雖然氣息尚存,但是神魂卻似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一蹶不振,跟死了也沒什么區別。
“不好!”
三位白眉道人面面相覷,心里俱皆一沉,突然感覺有些不妙,蘇留信手一刀,竟然恐怖如斯,可見他的刀道修為,竟然到了這等境界!
五十年一遇趙知預。
不想今朝出世,本該天心縱橫于時機,再給他十年,未必沒有希望登峰大宗師境。
只是此時,再無希望了。
“不......”
趙知預感覺自己眼前似乎還有一道陰影刀氣,身體深處更好像被撕裂開來,底處有一塊晶瑩剔透的事物寸寸剝離,生生的掠奪了過去。
“趙知預資質不錯,命也大的很,可惜遇到了我。不過以趙天師大宗師的手段,妙用無窮,就算是一只豬,都能養成超凡的神豬了.....”
“黑天劫力雖然震碎了趙知預的天心,但是也只能到這里為止了。”
蘇留暗道一聲可惜,卻沒有半點惋惜之情,江湖之中,本來就是快意恩仇,縱橫來去,只求一個心意順暢。
不過,這確實是當下最有利的情況無疑,火候掌控的剛剛好,趙知預能得三位相護,趙天師鼎力栽培,必定是龍虎道門一枚重要的棋子,但是他龍虎天心破碎湮滅之后,等于是從天上被蘇留打落凡塵,日后哪里再難有大作為了。
“我與龍虎道門的仇怨,只怕就此結下了。”
心思瞬間千轉,蘇留拎清了利弊關系,天子望氣無處不在,好似能一心兩用一般,手上動作也絲毫不慢,左右手屈指連彈,姿態幽雅,如頂級琴師在撫弄琴弦,虛無之中,又衍生起無數道無形劍氣,破體而去。
當空劍氣縱橫,有若金風葉葉梧桐墜,更如細雨撲臉點點滴滴在心頭,庚金鋒芒輝映月芒,耀眼無比,刺的人瞳目一痛,眾人眼睛紛紛瞇著,便發現這無數劍影之中,那一十三名先天刀客陷身進了死局。
嗤嗤嗤!
劍音不絕如縷,清音響個不絕,與之相合的便是這一十三名在背后出冷刀追殺蘇留的先天刀客的哀嚎,同樣慘呼不絕。
他們仗著自己身法詭異迅捷,或許能閃得一時,但是終究無法躲過那無處不在的劍氣,被絞作了肉泥,只僥幸逃得兩個。
魏挽秋看的心驚肉跳,冷汗涔涔,自己手下的這些先天高手,乃是花盡心思才蓄養起來的心腹死士,忠心無比,平日里也沒少干出背后出冷刀齷齪事情,今日橫尸蓮花湖,甚至連武功最高的那位洞玄境界的黑榜高手都飲恨當場。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用一把小刀,挫他的皮肉!
家底敗完,肉痛不已啊。
魏挽秋眼角怨毒之色漸漸轉作了無邊的驚懼,終于忍不住叫道:“住手!”
這一十三先天刀手在蘇留的無形劍氣追擊之下,最后只活了兩個黑榜高手,那兩人也是心有余悸,腿肚子發顫,殺人千百,卻是頭一遭遇見這樣的詭異霸道的劍氣,虛空遍布,瞬間將一十三人的刀陣破去,還將形勢逆轉,反而將一十三人盡數吞噬進去。
好在兩人刺殺經驗十分豐厚,一擊不中反受到生命威脅,立時萌生退意,同時施展鬼魅般的身法,想要再度隱遁而去,魏挽秋站起身來,大叫住手,蘇留卻只當沒有聽見,冷笑一聲,信手又是數道劍氣迸射向虛空冥冥之中。
幽幽然噗通兩聲響動,蓮花湖湖面微微震蕩,皎潔的月光破碎,又填落了兩具尸體進去。
鮮血浮現湖中,如血蓮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