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方丈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此事絕無可能,玄慈方丈素來慈悲為懷,是本門高僧...”
“那吞天魔宮宮主又何出此言?”
少林眾僧之中,有人開始動搖。
玄慈方丈在擂鼓山上的表現,委實出人意表,虛竹心神震駭,有心辯解,但是看了眼人群最中央的那一襲白袍,終是低頭不語。
蘇留玩味一笑,玄慈智商不高是真的,慕容博隨便扯一個謊,說契丹武士要來奪少林武功,他便信了,自作聰明的領中原武人去先下手為強,這才有雁門關之役,號稱靈慧高僧,做事也不用腦子想想,其時北宋國力仍在盛時,這么些契丹武者途經千山萬水攻掠中原武林幾乎等同于飛蛾撲火白白送死。
這時候,眾人議論紛紛,玄澄和尚雙目圓睜,虬須怒展,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威儀,忽地作佛門獅吼,一陣雷音震響,轟地傳來,響徹天地,叫這整個嵩山之上的人心神一震,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眾人震駭他功力渾厚之間,再也無暇多想,只見得玄澄僧袍招展卷動,十指驚彈,如飛云亂舞,又如佛陀降世,身上氣罡猛烈,袖間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勁四溢飛射,那是一絲絲一縷縷的氣勁,自他指尖無端迸射出來。
“多羅葉指,天竺佛指,拈花指,無相劫指…這玄澄和尚果然是不世出的少林天才,能掌握這么多指法絕技…“
旁人見識稍稍弱些,便要看個明白也是困難,蘇留卻自輕輕一嘆,將玄澄攻勢看的分明,連使了數門少林寺的指法絕技,隱含了極深晦澀奧義,這可比鳩摩智用小無相功模擬催使七十二絕技要難得的多了。
金老原書之中,還藏了這么個大高手,到底是少林底蘊驚人。
大輪明王鳩摩智在邊上見著,果然神色蕭索,嘆道:“唉,見了玄澄大師我手段,才知小僧先前不知天高地厚,當真貽笑大方。”
他油然發出此嘆,是因為自己能使出七十二絕技里邊的許多種,卻也只是因為小無相功的特性而已,要叫他真正苦修這些絕技領悟內中佛蘊神髓,能練成幾種,便已算難得。
相較之下,這位不世出的神僧玄澄和尚卻是信手拈來,每一門絕技使的平實緩和,火候十足,絕無半點勉強之處。
他豹眼圓睜,身形隨之急動。
噔噔噔!
蘇留看著玄澄和尚雙足瘋狂踏動,點地疾掠而來,一身氣勁沉著凝于雙足,以至于腳下的青石地面都給他轟地踏碎,細小的石塊沙礫倒揚上天,氣勢磅礴雄壯,已難用言語描述。
見著這等威勢,眾人不免失驚,心里默想,這樣的武功,便是玄慈復生亦是多有不及了,玄生大師低宣一句佛號,問幾位師兄道:“羅漢大陣已經被破,若是玄澄師兄也拿他沒辦法,那少林該如何處之?“
“玄澄師兄絕不會輸的。“
玄寂大師緊緊的盯著場上的兩人,玄澄瘋狂猛進,蘇留卻平靜的站在原地,衣衫白發飛揚,卻好像是暴風雨迎面而來,他自巋然不動。
無數點指勁化作數點氣芒,轟地落了下來,離得稍近眾人頓覺勁風撲面,忍不住便往后退卻半步,便在此時,蘇留的身法卻登時展動,正如千秋之葉,風中急旋,飄然繞了過去。
玄澄和尚錯身急旋,連用數門玄妙指法,蘇留回身避過,衣袖卻幾乎也在同時一動,在間不容發之際,也回了他一指法。
“你出一十三指,只回你一指。”
驚神指。
一指彈天動地驚神。
蘇留此時融匯不知多少神妙指法,全然蘊在這一指之中點出,指勁狂涌,好似一點凌空箭矢飛出,摧枯拉朽一般的刺破了玄澄數著指勁,其勢猶然不止,空中一點波紋狀的氣流攢動,竟是連他的護體真氣都一指洞穿。
指勁作箭,無堅不摧。
只是這一指在連破了兩道真氣屏障之后,其勢便漸漸的衰竭下去,玄澄和尚腳步不急不亂,側身三寸,身子好像涂上了一層油膩滑溜的油脂,驚神指勁擦破了他的肩周僧袍,險之又險的擦著他身子而過。
空氣中傳來一聲有如金鐵交鳴的奇銳響聲,玄澄和尚撒步后撤,身子晃了一晃,垂目凝視,才見自己肩膀之上,已經破了一個小洞。
蘇留目光之中,也有幾分驚異,問道:“能擋住我驚神一指,看來你已經練成了少林金剛不壞神功?“
原書之中,這一門少林神功絕技在天龍之中其實并沒有出現,反倒是在倚天一書曾有過露面,那時候的少林寺空見神僧練成了金剛不壞,正是運起了這一門護體神功,硬生生的接住了金毛獅王的一十三拳才不支身亡。
那可是慘烈絕強的七傷拳,金毛獅王內力在倚天之中,允稱一流之巔,空見和尚能以小成的金剛不壞神功硬生接他全力轟出的一十三拳,足見這門神功的奇妙之處。
眾人一陣嘩然,少林寺眾僧也是心里暗暗一喜,被蘇留叫破了功法也沒什么懼意,心里反而浮現一種驚喜。
“居然是金剛不壞神功!?”
“玄澄師兄竟然練成了這一門神功,數百年來,也只有他一人練成!“
“金剛不壞,萬害不侵,蘇施主好高的眼力,正是鄙寺的金剛不壞神功!“
玄澄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神情凝重,雙手輕揮,動作似緩實快,這一門少林千葉手在他手里使來,簡直是妙不可言,赫然可見一個佛陀揮動手臂降臨世間,數千道掌影彌空如菩提葉凌散,空中氣流撕裂,發出奇異響聲,竟然將蘇留身前的天地元氣全都抽空。
他從指法切換到掌法,又再次回復了瘋狂奔掠的狀態,真氣流轉更無半點拘礙之處,出掌之時,甚至還有余暇說話,道:“蘇宮主慧眼如炬,正是本寺的金剛不壞神功,貧僧只是小成而已,倒是見笑了。”
掌風洶涌浩蕩而來,蘇留笑道:“你竟練出了這一門護體神功,倒真是難得的驚喜了!“
他有心看看這個少林不世出的神僧究竟修為高深到了什么境界,便先回了一記般若掌,少林眾僧驚咦一聲,紛紛看向的玄生大師,發現玄生大師自己亦是臉色突變,道:“本寺的般若神掌,何時流傳了出去?”
玄寂沉凝不語,忽地長嘆一聲,道:“蘇宮主般若掌修為精深,當還在你我之上,唉......”
一聲嘆息,道盡少林眾僧心里悲戚。
如今蘇留的般若掌修為,確實不是少林任何一人能比的,這一門掌法極是玄異,主人功力越深,能發揮的威力則越大,蘇留如今的修為,已然將窺宗師境界,般若掌在他使來,威力大到了不可思議。
玄澄千葉掌勁漫空掌影萬千,卻還未到得最強之處,蘇留這一掌便已經劈空而來,掌勁落在廣場之上的一尊足足七尺之高的焚香巨鼎上,轟地一聲,那一尊數百斤重的青銅香鼎竟然平地而起,轉了一轉,好似活物一般朝著玄澄轟撞而來。
兩者不知多么磅礴洶涌的掌勁相接,漫天香灰灑落,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再也瞧不清眼前的景象,玄澄兩袖卷動,掌勁鼓蕩風聲,卻難遮他眼目感應,他只是瞥了一眼,心里駭然,自己居然有一種淪為獵物的感覺。
一掌破千萬掌。
玄澄高大的身軀震了一震,似紙鳶一般往后拋飛,蘇留只踏出一步,但卻如縮地成寸一般,后發先至的到了他的身邊,輕笑聲中,右掌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玄澄人在空中調整身姿,當下更運起十二成的內力,身上似有金光透著衣衫射出,正是金剛不壞神功,只是他的金剛不壞并不是真正的不破不壞,卻扛不住蘇留席卷天下的周游六虛神勁。
金剛不敗護體真罡終究也給蘇留一舉擊潰,玄澄肩膀一沉一酸,無力垂落。
咔擦咔擦!
玄澄畢竟是武道大成,深曉卸勁之法,拍在他肩膀上的這一掌之間蘊含的力道大部分傳至落足之處,廣場上的青磚登時寸寸碎裂,玄澄雙足如青松咬定,縱然腰身如長弓崩開,彎曲成極大的弧度,人卻站的極穩,自空中墜下之后,便立地生根,絲毫不曾寸移,平地之上,多出了兩個足坑,叫他雙足都陷了進去,幾乎到了膝蓋。
玄澄的金剛不壞神功已經被蘇留打破,但是罡氣成罩,天然相御外來的氣勁,他也不過是稍受內傷,對于練過易筋經的他來說,不能算是重傷。
“難得遇著金剛不壞神功的,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破不壞!”
蘇留目中暗色紫芒一閃,一股叫人心悸的劫力猶如游魚一般,瞬間侵入玄澄體內,悄然之間,便掠走了一絲金剛不壞神功的護體真罡,回饋己身。
這一切,幾乎都只在一個剎那間完成,眾人眼里的兩人的身影倏地分開,蘇留心隨念動,念動氣轉,劫力回轉之時,他便感覺到自己經脈之中靜靜流淌的這一縷至陽至純的佛家溫養真氣。
玄澄人還在土坑里,阻住了要來將他救出來的少林眾僧,雙手合十,手掌都還在輕微震顫,卻坦然輕嘆:“貧僧修為淺薄,不是宮主對手,若再閉關精修三十年,或許有希望能接宮主一百手。”
玄寂等人面無血色,嘴唇顫抖,連兩百年來修為第一的玄澄都在鎩羽而歸,難懂蘇留真的已經人間無敵了么?
蘇留擺了擺手,道:“今日來少林寺,果然沒有來錯,給了我不小的驚喜,以玄澄大師你這樣的武功,也當得起兩百年來第一之稱,只是少林還有一位神僧,怎么不出來相見。”
“還有一位神僧,怎么不出來相見!?”
玄澄和尚武道有成,也算是難得,蘇留既取了他的一點金剛不壞神功本源真力,自能用劫力將其中玄妙慢慢的解析出來,沒什么必要去害他,只是他說這一聲的時候,臉上身形巋然不動,氣勁沉于丹田,好似巨龍發出的一聲長吟,
巍巍少林寺,那晨鐘此時根本無人去敲,竟也如洪鐘大呂,大扣玄音。
“我們少林寺里,哪里還有不世出的神僧?”
耳畔晨鐘震蕩,蘇留那一聲長嘯也猶在耳邊回響,玄寂大師喃喃自語。
只怕是連少林寺的諸僧都不知道,自己寺里還有一個真正超凡入圣的大高手存在,所有看過天龍的人都該知道蘇留說的是哪位。
藏經閣中的無名掃地僧,也是金大師筆下最神秘最厲害的高手之一。
掃地僧生平動手,全然輕描淡寫,似拿下慕容博與蕭遠山這兩位絕頂高手,便跟吃飯飲水一般的簡單,更能生起數尺護體真罡,硬生生的接下蕭峰的降龍掌力。
玄澄大師垂目嘆道:“唉,不世出的神僧,又能如何,便是贏了也是輸了。”
他佛法造詣深厚,此言之中,不無禪宗深奧的道理,眾人神思一凝,恍如夢初醒。
蘇留聽了卻放聲大笑,道:“玄澄大師,這豁達,但是這句話卻錯了,贏總比輸好。”
輸了的人,只是失敗者,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失敗的人。
但是成功,卻足以叫人銘記,起碼此時少林寺的一眾僧人都被蘇留凜然霸氣所震懾,數千僧眾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笑聲肆意狂妄,眾人心里無不震駭:吞天宮主這等功力,豈是人力所及?
瞧著這等雄霸無敵的光景,小仙女笑的美眸瞇成了彎彎的弧月,心思雀躍之際,眼前突然一花,原來長笑聲中,蘇留已經拔身而起,劃破長空飛掠出去,好似鯤鵬振翅,扶搖三千里,直接跨越過眾僧,落在大雄寶殿頂上輕嘆一聲:“偌大的少林,數百年的傳承,竟沒有人能擋我么?”
接著,雙足在廟殿檐頂之上輕輕一點,人已經消失不見。
等他落足之處,正是藏經閣外的石獅子上。
終于見著了一個老僧。
白眉白須,垂眉低目。
秋風蕭索,落葉遍地。
仗帚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