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奇妙的飛行方式是什么?
坐飛機?熱氣球?動力傘?蹦極?
飛行坐騎?自己的翅膀?魔法反重力?斗氣踏虛空?
或許人們想象過各種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飛行方式,但是大概不會有誰想到“住在一個神的肚子里面飛行”這種事情。
“真是不可思議啊!”
透過隋雄特意留下的窗子看著外面,漫漫長空一片澄凈,下方卻云霧如海的奇異景觀,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猶如貪婪的小孩一般到處觀望,想要把這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看到的景色牢牢印在心中。
過了許久,當眼睛有些酸痛的時候,他才離開窗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正在打瞌睡的絲蒂爾問:“你為什么不感覺激動呢?是不是平時飛來飛去,看慣了這樣的景色?”
絲蒂爾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說:“我哪里能飛這么高啊…這都飛到云彩上面來了…”
“那你為什么不激動呢?”
“昨天頭疼沒睡好…別煩我!”
雷這才恍然大悟——絲蒂爾這家伙從前天晚上到昨晚,一直在被緊箍圈束縛著不許心生邪念,但她當然不可能約束自己那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心生邪念——頭疼——老實了——再心生邪念”這個過程中循環。直到最后緊箍圈被修改,才算是得到了安寧。
當時她之所以還沒疲倦,是因為要爬山。等到現在閑暇下來,積累的疲倦涌上心頭,不困才真有鬼!
想通了之后,他也就不打擾絲蒂爾,順手拿了本書來打發時間。
貴族出身的他有隨身帶著書籍的習慣,但實際上很少讀書。這些年來,他不是打打殺殺就是四處奔波,就算有些閑暇,多半也會督促自己好好鍛煉,為下一次的冒險和戰斗做準備。然而現在的環境讓他實在不敢鍛煉,結果就只能看書了。
這本書的做工非常精美,黃褐色的羊皮紙被銀質的外框箍緊,永遠也不會變形。黑色的封面上用金絲鑲嵌出文字,而作為裝飾用的細碎寶石更是給它增添了幾許奢華。
但對于真正懂行的人來說,書名下面那行抄寫者的簽名,才是這本書真正的價值所在。
抄寫這本書的,是一位傳奇法師——當然,在他抄寫這本書的時候,還只是一位年輕的學者,尚未真正踏入神秘的魔法殿堂。
主位面沒有造紙術,書籍所用的材料大多是羊皮紙。每一張紙,都意味著消耗了同樣大小的一塊羊皮,以及或許比羊皮本身價值更高的人工。這使得書籍的價格非常昂貴,一般的平民大概一年到頭都難得見到一回。
除了羊皮之外,布匹也是不錯的書寫材料。但它并不適合制作成書本,一般只用來制作布告、懸賞單之類的東西。
在紙張上寫字是個技術活兒,除了使用專門為此發明的法術之外,就只能靠學者們手抄。法術記錄的文字工整清晰,但缺乏藝術的美感,因此也就沒有除了書籍之外的價值。一些嚴格的收藏家甚至只承認手抄本才是書籍,對于魔法抄寫的書籍不屑一顧。
而雷手上的這本,雖然只是一本尋常的史詩,就內容而言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它優美的筆觸本身就稱得上是藝術的體現,而作者的身份更讓它的價值大大增加,足以進入“珍寶”的行列。
當初雷離家的時候孑然一身,除了手上的劍之外,就只有這本書算是珍貴。這些年來他顛沛流離,可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動過把這本書賣掉的念頭。
如果說劍是他的戰友,那么書就是他心靈的慰籍,只有看到這本書,他才會想起昔日那平靜和安寧的生活,才不會覺得自己的少年時代只是一場幻夢。
盡管,他很少讀書。
從窗子透進來的陽光清澈明亮,雷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認認真真地一頁頁翻看著手上的史詩,細細咀嚼著那蘊含在詩句之中驚心動魄的歷史,時而為詩人精心雕琢的詞句贊嘆一番。如果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看他此刻的模樣,分明是一位學者,而且還充滿了貴族的優雅氣質。
絲蒂爾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雷的相貌其實是很好看的,隋雄給他做的“整容”絕非胡亂所為,而是按照美術的原則精雕細刻,使得他的面容除了稍有一些刻意雕琢的不協調感之外,幾乎盡善盡美。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不協調感也在他一次次的喜怒哀樂之后慢慢消失。此刻的他稱得上是一個頂尖的美男子,要換上現代衣物走在繁華街道上,不知道會讓多少女人兩眼放光呢。
最起碼,絲蒂爾現在就兩眼放光,餓狼一般綠油油的。
或許是她散發出的氣息太過強烈,正在閱讀的雷被驚醒了。他不慌不忙地收好書,然后敲了敲身邊的墻壁。
“陛下。”他問,“在這里念緊箍咒,沒問題吧?”
隋雄還沒來得及回答,絲蒂爾已經大叫一聲,躺在地上不動了。
“…我還沒念咒呢!”
“其實,我覺得你們倆個交情挺好的。”隋雄笑著說,“很有默契啊。”
雷的臉頓時就黑了:“我跟她有默契?!水母神陛下,你對于人類的觀察和了解,還很不夠呢!”
“或許吧。”隋雄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轉而用魔力合成了一段電子音,在“座艙”中裊裊回蕩。
“旅客們請注意,飛越斷云山脈的水母號航班即將降落。請系好安全帶,并看管好您的孩子。請檢查您的隨身物品,關閉手機和其它電子產品,謝謝您的合作。”
這段話字正腔圓,完全可以拿去在地球的飛機航班上使用。然而在這個壓根沒人懂得漢語的異世界,它只引來了兩位乘客詫異的吐槽。
“這是什么咒語嗎?”雷問。
“或許是出什么問題了?”絲蒂爾的想法稍稍有些悲觀,“我們的高度在下降,是要墜落了嗎?”
隋雄長嘆一聲,不禁有媚眼拋給了瞎子看的挫折感。
“水母號飛艇”很快就緩緩降落,因為隋雄將座艙內的氣壓一直保持在正常水平的緣故,兩位乘客并沒有如同地球上一樣產生眩暈耳鳴的感覺,當然更不會鼻子疼耳朵疼。隋雄不禁暗暗幻想:“要是這技術能夠用到地球的飛機上…”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地球上的飛機,外殼絕對不可能像水母神的身軀一樣結實,能夠抵抗高空時候機艙內外空氣密度不同而產生的巨大壓強。
隨著輕輕的碰撞,“飛艇”平穩地降落在了地面上,艙壁上打開了一扇門戶,兩位“乘客”整理了一下東西,小心地走了出去。
門外是一片平坦的巖石,附近還有沒融化的積雪,可見地勢頗高。郁郁蔥蔥的樹林從遠處的山坡開始,一直延伸到大地的盡頭,藍和綠形成的地平線,看起來是那樣的清晰分明。
這里顯然就是斷云山脈南方,那據說從世界誕生之時就已經存在的古老森林,被稱為“太古森林”的地方。
從“登機”到“降落”,這趟旅行總共也就幾個小時而已。事實上隋雄完全可以將時間壓縮到更短,甚至可以只用幾分鐘就橫渡斷云山脈,只是高空那稠密的魔力讓他覺得很舒服,所以就放慢了腳步,用猶如散步一般的緩慢速度在天上悠哉悠哉地行進,這才走了這么長的時間。
雷和絲蒂爾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即使對于那些絕頂強者們來說也稱得上是天塹的斷云山脈就這么被輕輕松松地翻越了,既沒有艱難的跋涉,也沒有兇險的戰斗,甚至連漫長的旅途都沒有,整個過程無非是絲蒂爾睡了一覺,而雷看了本書。
就像是在旅館里面休息一樣,輕輕松松。
“神祇的力量,真是浩瀚莫測!”雷不由得感嘆起來,“陛下啊,您平時要是能夠不是那么的不靠譜,一定會有很多很多信徒的!”
“其實我本來就有很多信徒。”隋雄說,“在北方,已經招募了快上百人了。”
“我說的不是那種為了錢財或者庇護而歌頌您的人,而是發自內心尊敬您信仰您的人。”雷強調說,“前者,只要肯花錢,要多少都可以。但只有后者,才能真正稱得上是信仰您的。”
隋雄很無所謂地笑了,他其實根本不在乎這個。
信仰什么的,他實在看不出什么什么好處。
按照神祇的規則,被人們所信仰著,就能從中得到力量。但他從沒有感覺到什么“信仰的力量”過,對他而言,被人們信仰,無非就是像被夸獎一樣,可以得到精神上的愉快罷了。
有人信仰,當然很好。沒人信仰,其實也就那樣,沒什么大不了的。歸根究底,無非就是面子問題罷了。
這或許就像是地球上的那句諺語,佛爭一炷香,爭的無非也就是面子,如此而已。
雖然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很久,雖然已經擁有神祇一般的偉大力量,雖然如同神祇一般被很多人信仰著,可隋雄終究并沒有真正轉變成這個世界的神祇。
在本質上,他依舊是那個來自地球的靈魂,始終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