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一動不動地看著屈彩鳳:“既然如此,你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何又要去而復返呢?你不是來征求我意見,也不打算聽我勸說的,何不自己直接去找沐元慶呢?”
屈彩鳳咬了咬牙:“滄行,我現在能知道的直接仇人是沐元慶,可是你說得對,他只怕也就是個工具罷了,受人指使,老娘不僅要向沐元慶復仇,更是要向這個主使者復仇才是。所以,所以我才要回來找你幫忙。”
李滄行微微一笑:“哦,彩鳳你自己不能向沐元慶問明白嗎?為何非要找我?”
屈彩鳳氣得一跺腳:“滄行,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尋我的開心,我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我就這么去找沐元慶,只怕一言不和我就會拔刀動手,到時候殺了他,線索可就全斷了。你腦子靈光,還會裝,這事非你不可。”
李滄行點了點頭:“也好,彩鳳,你真的執意要找沐元慶復仇嗎?其實我一直想說,那個金線蠶是楊慎下在你娘身上的,就算是沐元慶煉出來的,他也很可能只是受人的指使甚至是逼迫,你真要復仇的話,還是要找清楚對象才是。”
屈彩鳳恨恨地說道:“滄行,你三句話不離讓我放棄報仇,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因為你和沐蘭湘的這層關系,你會這樣對我一阻再阻嗎?”
李滄行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起來:“會的,因為我們江湖兒女,行俠仗義,最起碼的一條就是恩怨分明。就好比我們在滾龍寨的時候誅殺賊首楊一龍,但不會對他的那些寨兵們也大開殺戒,這就是元兇必誅,脅從不問。不管沐元慶是不是我師妹的爹,我都會作同樣的選擇。”
屈彩鳳的嘴角勾了勾。一動不動地看著李滄行的眼睛,久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罷了,說這些大道理,我總是說不過你,那你究竟要我怎么樣?”
李滄行平靜地說道:“彩鳳。我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這個操縱金蠶蠱,想要修仙長生的黑手,跟我也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原來我在來云南以前。以為這個萬蠱門主就是兇手,但是現在看起來,萬蠱門主沐杰,或者說沐元慶,也只不過是個棋子罷了,真正的元兇,還是那個黑袍劍客,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挑起當年正邪大戰的,也是此人,只有真正查到了這個人。把他的陰謀公之于天下,再將之攻殺,才是最好的報仇方式,我想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師父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對嗎?”
屈彩鳳的眼中淚光閃閃。一想到自己的師父,也是自己的母親那樣的慘死。她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她側過了身。輕輕地拭著自己的眼睛,李滄行默默地看著她獨自神傷,又想到了自己師父死時的那副慘烈之情,不覺也是雙眼微紅。
屈彩鳳抬起了頭,嘴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滄行,聽你這樣一解釋,我的心里好受多了,你說得對,也許沐元慶也只是一個工具罷了,找他報仇沒什么用,反而可能會斷了線索,其實,其實這道理我也明白,但我就是過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兒,所以我才想來找你,也許,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也是希望你能好好地說服我吧。”
李滄行長出一口氣:“彩鳳,你能這樣想就好了,老實說,你那樣負氣而走,我真的有些擔心,一來是你的傷勢未復,二來是我怕你這樣一怒之下上武當山,很可能非但查不出真兇,反而會惹出天大的麻煩出來。”
屈彩鳳不高興地一挑秀眉:“滄行,你是不是把我看得也太輕了啊,我就算上武當,也肯定是要先禮后兵,問個清楚的,總不可能上來就殺人吧。能惹什么麻煩?”
李滄行雙目炯炯:“不,我想事情沒有這么簡單,雖然我已經讓陸炳作了保密和防范,可是那個黑手有可能會知道我們在這里的事情,如果他以沐元慶為誘餌,設下什么圈套,那可就不好辦了!”
屈彩鳳美麗的大眼睛眨了眨:“他能設什么圈套呢?我想他殺了沐元慶滅口,切斷所有的線索才是上策吧。”
李滄行冷笑著改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對屈彩鳳密道:“彩鳳,如果我是這個黑手,絕不會就這樣簡單粗暴地斷掉線索的,如果這時候殺了沐元慶,那無異于不打自招,承認自己所有的罪過。到時候不僅是我,還有滅魔盟,包括錦衣衛,都會全力追查他的下落,這個人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有一個龐大的秘密網絡,順著嚴世藩這條線索查下去,早晚會現形的。”
屈彩鳳秀目流轉,回密道:“嗯,你說得有道理,只怕連那魔教冷天雄,還有世上所有對那個金蠶蠱有想法的人,都會來找他的,這人不可能真正地徹底消失,總要有所動作,所以他殺了沐元慶,也不可能隱藏自己的行蹤。那么滄行,你覺得他會怎么做呢?”
李滄行微微一笑,這個問題在他剛才的思想中已經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他會利用你急于報仇的心理,把仇恨引到你身上,試問如果那沐元慶故意裝著不能動,那么你情急之下,萬一對他出手,一下打死了沐元慶,那怎么辦?”
屈彩鳳先是一愣,轉而哈哈一笑:“你還別說,滄行,這事我真的干得出來呢,嗯,要是這樣的話,武當上下自然以為我再次打死了武當的長老,你就是去解釋,滅魔盟的人也不會信的,到時候象楚天舒這樣的人肯定也會趁機挑撥,逼著各派對我出手,到時候你要是想維護我,勢必也要和這些正道各派翻臉成仇,那時候我們只會自相殘殺,這個黑手,是萬萬不能追查了。”
李滄行認真地點了點頭:“彩鳳。你真的是很聰明,這些事情一點即透,現在你明白了我的苦心了吧,我絕不是不讓你報仇,而是說要報仇一定得找對了對象。你說是不是呢,師妹?”
屈彩鳳的臉色微微一變,她剛才只顧著和李滄行說話,一時失神,沒有意識到沐蘭湘已在附近,只見一邊的草叢里。一個高挑婀娜的藍色身形站了起來,清秀的臉上,滿是憂傷,嘴里緊緊地咬著烏黑的秀發,可不正是沐蘭湘?
沐蘭湘幽幽地密道:“師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一邊的?”
李滄行嘆了口氣:“我若是連你都感知不到,那在這個世上活得還有什么意思?剛才我改用傳音入密的時候,就是知道你已經到了附近了,師妹,難道我們之間已經有了這么多的隔膜,連面對面地說話也不可以了嗎?”
沐蘭湘使勁地搖著頭:“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我只是……”
李滄行扭過頭來,微微一笑:“好了,小師妹。你的想法我都清楚,換了我在你這個位置上,也會是同樣的無所適從,現在好了,彩鳳已經冷靜下來了,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屈彩鳳微微一笑。上前幾步,拉起了沐蘭湘的雙手:“好了。妹子,剛得知這消息的時候。我一時情緒激動,對你也態度不好,得罪的地方,你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啊,你也知道,我就這個急脾氣。”
沐蘭湘的嘴角邊勉強勾起一絲微笑:“我怎么會怪姐姐呢,我只是,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一想到我爹,我就,我就……”她說到這里時,聲音變得哽咽,眼中也是淚花閃閃,再也說不下去。
李滄行嘆了口氣,密道:“彩鳳,我有些話想和師妹單獨說一下,你在這里等我們一會兒,我們馬上就過來,好嗎?”
屈彩鳳笑著撩了撩額前的秀發:“你們兩口子的悄悄話,我可不愿意聽,我回城里的客棧了,腳上的傷我也要處理一下,你們慢慢聊吧。”她的話音剛落,大紅的身形沖天而起,在密林中幾棵大樹之上如靈猿般地閃轉騰挪,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李滄行轉頭看著對面的沐蘭湘,她清秀的臉上仍然是不見任何喜悅的神色,頭微微地扭向一邊,似乎不敢和自己的目光相對,李滄行輕輕地嘆口氣,密道:“師妹,彩鳳已經答應不會莽撞地向你爹尋仇報復了,你這回應該安心了吧。哦,對了,陸炳也這樣答應了。”
沐蘭湘幽幽地密道:“大師兄,我現在擔心的根本不是我爹的事情,老實說,剛才我想了許多,屈姐姐說得有道理,如果他真的是做了這么多的壞事,那么,那么不管是什么樣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我謝謝你一直為我爹這樣開脫洗罪,但是我現在擔心的真的不是我爹的事,而是,而是……”說到這里,沐蘭湘抬頭看了李滄行一眼,眼光中充滿了一言難盡的復雜神色。
李滄行柔聲道:“你擔心的,是我的安危嗎?是怕我對付不了那個黑手?”盡管現在他已經知道剛才只不過是自己做了個美好的春夢,但夢由心生,只怕沐蘭湘在夢里說的,也差不多是她本人的真實想法吧。
沐蘭湘的嬌軀微微一顫,猛地撲進了李滄行的懷里,李滄行能感覺得到她的淚水橫流,把自己的胸口衣服都弄得一片透濕:“大師兄,我真的害怕,這回我們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強敵,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包括我爹在內,我都可以失去,只有你是我不能離開的,我真的,真的無法想象萬一沒了你,會是怎么樣的情況!”
李滄行心中一陣溫暖,輕輕地撫著沐蘭湘腦后的秀發,在她頭頂的道姑髻上吻了一下:“好了,師妹,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現在的我不是當年莽撞沖動的熱血少年了,我知道分寸,不會貿然地以卵擊石的,就象嚴世藩,以前強過我的也不是一點半點,但我隱忍這么多年,終于在今天把他徹底地打敗,這個黑手,我也一定會最后戰勝他的。有你陪在我的身邊,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沐蘭湘連忙伸出了手,堵住了李滄行的嘴:“這個字可不能亂說。”她突然意識到李滄行是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和自己說話,并非字從口出,一下子也羞紅了臉,拿開了自己的小手,轉過了身,心中一陣心猿意馬。
李滄行哈哈一笑,從背后環住了沐蘭湘的腰,她明顯輕輕地震動了一下,低聲道:“師兄,別這樣。”可是那溫潤的嬌軀卻不由自主地靠上了李滄行寬闊的胸膛,她閉上了眼睛,臉上充滿了幸福,在心愛之人的懷里,讓她格外地有安全感,所有的一切煩惱,都拋到了腦后。
李滄行輕輕地吻著沐蘭湘的脖頸,低聲地密道:“師妹,我答應你,不會莽撞,不會亂來,我現在已經有了成熟的計劃,一定能查出這個黑手的下落,我答應你,只要解決了此事之后,我們就遠離江湖,再也不問世事。”
沐蘭湘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師妹一切聽你的。”
李滄行笑著松開了手,密道:“好了,我們也應該去找徐師弟和林師妹他們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們要好好合計一下。”
沐蘭湘笑道:“好的,那我去找屈姐姐了,咱們在客棧碰頭吧。”
李滄行想到在山崗上的事情,心中一動,突然問道:“對了,我剛才在崗上走火入魔的時候,你是用什么辦法救我回來的?”
沐蘭湘的臉色微微一紅,轉而笑道:“是用我們武當的純陽無極功啊,混合了一些峨眉派的冰心訣,很快就把你的內力給導正了呀,師兄,其實你這內力也很好引導啊,沒想象中的那么難治。”
李滄行的眉頭一皺:“就這么簡單嗎?嗯,好的,辛苦師妹了,那咱們分頭行事。”
沐蘭湘笑著轉身離去,李滄行默默地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剛才她抱自己的時候,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沐蘭湘右臂上的那個守宮痣,紅艷艷的還在,格外地醒目,想到夢中和沐蘭湘的那陣纏綿,李滄行喃喃地自語道:“真的,只是夢嗎?”他搖了搖頭,眼中神光一現,發足向著另外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