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廣來插話道:“嘉靖皇帝不止在沿海搞這么一出,就是在北邊,也絕了跟蒙古人的互市,這些年北方的邊關也是狼煙萬里,那些蒙古人造不出我中原的生活用品,餐風宿露,沒的買就只能搶了,九邊那里的邊防壓力也是巨大,尤其是宣府和大同,經常被蒙古騎兵攻破,連京師都受到威脅。”
“駐守西北的三邊總督曾銑,就是給那些蒙古人打得煩了,幾次大軍出塞,這些強盜又跑得無影無蹤,蒙古騎兵剽悍迅捷,全部是騎兵,讓人非常頭疼,所以曾銑才想著要在河套草原筑城,長期占據,而夏言是支持這一提案的。”
“嘉靖皇帝開始很有興趣,但后來南北軍費開支巨大,要增加軍費就得減少他整修宮殿,賞賜天下道人的開支,讓他不能安心修道,所以嚴嵩一進饞言,皇帝就反過來殺了曾銑,罷了夏言的相。”
李滄行聽得一肚子火,一拳打在身邊的一棵碗口粗的柏樹上,“呯”地一聲,直接把這棵樹打得從中斷開,“喀喇喇”地變成兩截,轟然倒下,震起一片塵土。
“這個狗皇帝,就為了他自己的那點狗屁面子,害得沿海和北方邊關的幾百萬生靈涂炭,要了做啥,為什么就沒哪個俠士直接宰了他呢!”
錢廣來嘆了口氣:“滄行,皇帝要是死了,那天下人人都會對那皇位產生想法,到時候勢必有野心家在各地起事,天下征戰不休,同樣是生靈涂炭,比現在還要糟糕,再說這狗皇帝也不是沒人刺殺過。前幾年就有些宮女不堪他的壓迫,想要在睡夢中把他勒死,可惜最后差了一點,所以皇帝現在對自己的防范更嚴了,陸炳也一直很盡力地幫他消滅江湖上的反叛力量。”
李滄行恨恨地罵了兩句,轉向公孫豪:“幫主,這些事情我都清楚了,我等畢竟是江湖武人,這些國家大事也是有心無力,弟子信您所說的。那這就讓柳生雄霸去找胡宗憲,由他派人送到汪直那里去吧。”
公孫豪點了點頭:“這倒個不難,譚綸聽說了這個柳生雄霸想回東洋,對這事倒是挺支持,他還希望在東洋能有個內應。以后派人過去刺探情報也能行個方便呢,畢竟現在我們對倭國的內情一無所知。實在是被動了點。”
李滄行道:“這個倒是沒什么問題。但現在我點擔心,那個汪直會這么輕松地讓柳生回東洋嗎,畢竟柳生現在恨上泉信之入骨,要是讓他碰到了上泉信之,殺了他都說不定,上次上泉信之一路燒殺。想必也是那汪直指使的吧,他定是想要窺探我大明的虛實,為他下次入寇作準備。”
錢廣來笑著搖了搖頭:“滄行,這次你倒是想錯了。汪直本人就是徽州人,沒當倭寇時長年在浙直一帶行商,在這江南一帶走過的橋只怕比你我走過的路都要多,他根本不用通過這種辦法來窺探虛實。”
“我聽沈鍊說,后來他查清楚了,那上泉信之不是汪直的手下,雙方也只是合作關系,可能是上泉信之跟的東洋主子有入侵大明的意圖,所以派他借汪直的船登陸,來摸清楚我大明沿海到內地的關隘與布防,汪直的本意是想開海禁,做生意,并不是那么窮兇極惡。”
李滄行聽得默然無語,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我回去勸勸柳生,讓他小不忍則亂大謀,等回了東洋后再找那個上泉信之算總賬好了。胖子,這回要讓汪直送柳生回去的話,你又要破費一筆了吧。”
錢廣來道:“這倒不用,把柳生交給譚綸和沈鍊后,他們會把他帶到汪直那里,此人在東洋號稱第一劍客,想必汪直也是不愿意得罪,想要結納的,你說那柳生雄霸不可能同意幫汪直做事,那汪直就只好送他回東洋了。”
久未發話的公孫豪在一邊說道:“好了,柳生雄霸回東洋的事情就這樣定了,滄行,一會兒你回去后跟他說一下這個事情就行了。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李滄行一直感覺今天的公孫豪有些奇怪,自始至終表情都非常嚴肅,幾乎沒有笑過,而平時一直嘻嘻哈哈的錢廣來也很少露出笑容,這會兒見他說話這么認真,意識到接下來的對話才是今天的主要內容,屏氣凝神,不發一言。
公孫豪看了一眼李滄行,緩緩地說道:“滄行,你先答應我一件事,無論聽到什么消息,都要冷靜,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千萬不能過于沖動。”
李滄行的心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但還是點了點頭:“弟子遵命。”
公孫豪的眼中突然泛出一絲淚光,嘴角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武當掌門,紫光真人,在三天前,駕鶴西去了!”
李滄行的腦子里“轟”地一聲,一下子變得一片空白,他退后了兩步,一邊搖著頭,一邊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搖頭道:“不,幫主你一定是跟我開玩笑的,這怎么可能!”但他說著說著,已經不自覺地兩行眼淚開始向下流出。
公孫豪上前兩步,溫熱的大手扶著李滄行的肩膀,虎目噙著淚水,沉聲道:“滄行,你一定要冷靜,我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這確實是事實!”
李滄行一下子甩開了公孫豪的手,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師伯他武功蓋世,又是人在武當,誰能傷得了他!你騙人,你騙人!”他雖然嘴上說不信,但其實看公孫豪這樣子,早已經信了大半,兩行眼淚一下子從盈滿了淚水的眼睛里滾了出來。
錢廣來在一邊幽幽地說道:“滄行,節哀順便,你師伯紫光真人是死于巫山派的屈彩鳳之手!”
李滄行雙眼赤紅,紫光一死就意味著他可能永遠回不去武當了,那個臥底的約定全天下只有紫光一人知道,除去失去了一個師門長輩的心痛外,他更多是出于對有可能永遠失去小師妹的恐懼,這會兒李滄行方寸大亂,一個箭步沖上前,兩手狠狠地抓住了錢廣來的胳膊,吼道:“怎么可能!以屈彩鳳的武功怎么可能傷得了師伯!”
錢廣來的胳膊突然變得象泥鰍一樣滑溜,胖大的身子直接掙脫了李滄行的手臂,他嘆了口氣:“滄行,剛才你答應過師父要冷靜,不要激動的,你這個樣子,讓我們如何跟你細說呢。”
李滄行有些回過神來,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抱歉地說道:“胖子,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說,我聽著。”
錢廣來緩緩地說道:“你徐師弟回武當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湖,那個女魔頭屈彩鳳很快也知道了,五天前,她一個人跑上武當,先是找到了你徐師弟,然后一起去求紫光道長,表示愿意放棄和正道門派的恩怨,解除跟魔教的聯盟,從此罷兵言和。”
“她的條件是紫光道長成全她和你徐師弟,讓他們兩人從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可是紫光道長直接拒絕了這個條件,他只說罷兵休戰的事情可以考慮,會召集伏魔盟各派商議,但徐林宗是武當未來的掌門,絕對不會現在答應他們兩個人的婚事。”
“紫光真人讓你徐師弟送屈彩鳳下山,可沒料到這魔女懷恨在心,竟然趁著武當上下不備,再次在夜間潛伏回武當,大開殺戒,此女現在練成了林鳳仙的天狼刀法,武功已經成為江湖后輩中的佼佼者,不僅殺了二十多名武當弟子,連紫光真人也死在她的天狼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