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的講,韓孝珠這么說話是很不禮貌的。
借用某種體制論的說法,雖然羅英石一年的工資收入還可能沒有韓孝珠一個廣告的收入多,但是雙方的相對立場才是決定了兩人交流方式的基礎…說白了,你一個這么年輕的演員,哪怕再當紅,也是真的沒資格在羅英石這種隨時可以轉行當制片人的資深pd面前如此強硬的。
呃,再講句不好聽的,圈內之前兩個強勢的人分別叫金鐘銘和姜虎東,一個上天了,一個掉坑里了…你覺得你是哪個?
不過話又說回來,金鐘銘也很清楚,軍人家庭長大的韓孝珠不可能會是那種如此不知進退的人。實際上和她認識了那么長時間,金鐘銘早就感覺到,對方的性格為人在活潑背后有著一條嚴格到堪稱自私的底線,這個女孩屬于絕不會輕易授人以柄的那種人。
所以…她或許應該確實是被逼到了墻角。
“實在是冒昧,但是羅pd,請允許我多說幾句。”果然,還系著圍裙的韓孝珠在說完那句話以后立即恭恭敬敬的朝羅英石鞠了一躬,算是道歉算是懇求,也算是拿出了一種禮貌而鄭重的姿態。“其實,說我這趟過來是專門為了請鐘銘跟我合作電影,倒也未必確切,因為這個想法早在四個月前就已經存在了,這四個月來我一直在找機會想跟鐘銘說一說這件事情,只是一次次的看到他被各自其他重要的事情所耽擱,所以一直無法開口罷了!”
金鐘銘拿起紙巾仔仔細細的擦著沾滿了油料的手,不置可否。
不過,羅英石倒是若有所思了起來,因為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突然發現對方這個說法好像確實是能講得通的。畢竟,細細想來,從四個月前到現在,金鐘銘確實一直被各種突發半突發的事情所占據著時間…別的不說,那部《恐怖直播》,不就是從四五個月前開始,然后一直到去年年底的青龍獎才理清楚嗎?接著過了元旦到現在,這廝又是突然去國外,又是突然跑回來,然后還幫著apink拍了半部不知所云的恐怖片,到了這兩天正式過年才算是歇下來。
所以…
“一直等了鐘銘四個月嗎?”羅英石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那語氣,與其說是詰問,倒不如說是一種自我辯解的感覺…實際上,大多數男人面對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性都很難在語氣上硬起來,不然談判場上為什么會有專用女性花瓶?
“確實如此。”韓孝珠低下頭略顯無奈的解釋道。“而且不瞞您講,雖然我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可這部電影早在四個月前就已經確實立項了,投資方、劇本、導演全都已經就位…就等我這邊給他們一個答復就可以隨時成立劇組!所以,聽到您說要讓他去拍新綜藝,我這邊實在是沒忍住…非常抱歉。”
雖然是對方在道歉,可羅英石卻突然覺得自己后槽牙疼了起來。
講實話,他這邊只是一個突然而然的靈感而已,具體采用什么方式來進行拍攝這種問題他自己都還沒想法呢!可是,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這個了,現在的問題是一邊是一個沒由頭的突發靈感,另一邊則是人家全劇組主創人員苦等四個月愣是沒開工的辛苦和執著。將心比心,羅英石略顯無奈的發現,如果自己這時候不主動放棄,并去勸勸身旁金鐘銘來拍對方那部電影的話,那怎么想的都是自己太過霸道了…
可是自己干什么了,就這么霸道了?上來就強勢的一方不正是眼前這個年輕女演員嗎?這世道真真是毫無道理可言!
羅英石戲弄起那些綜藝MC們是花樣百出,但此刻面對著這位有節有度的美女演員卻是完全進退不能。然而另一邊,作為主人的金鐘銘卻絲毫沒有出言調和的意思…因為,他準備下餃子了。
“等等我,我要看看是怎么下餃子的。”文根英見狀也趕緊跟著起了身。
“別急,去衛生間洗手再來…你現在一身狗毛,進廚房會出事的。”金鐘銘不以為意的叮囑了一句,然后端起包好的餃子直接越過韓孝珠走進了廚房。
韓孝珠沒有去看先后越過自己的金鐘銘和文根英,而是忍不住低頭抿了抿嘴唇,而羅英石也突然覺得無趣了起來…儼然,自己這二人的對峙引起了主人還有另一位客人的不滿。
這個客廳里,可是有著四個人的,自己這二人為了另外一個人的工作計劃對峙起來有個毛意思啊?
“為什么我們都是盤子,只有你是碗?”數分鐘后餃子盛了上來,而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文根英。“而且我們都有蘸料只有你是裝了面湯?”
“習慣問題而已。”金鐘銘面無表情的搖搖頭。“你們要不來,我就用盤子,然后給貝克用個小碗,故意難為他…這有什么好問的?”
“那現在貝克怎么辦?”文根英繼續茫然的問道。“要給它一點嗎?”
“不用,人吃都不夠,給它干嗎?反正我們也沒搶過的它狗糧,不欠它的…”
話聽了是挺有意思,可是結合著金鐘銘的表情,場面反而愈發壓抑了。
不過,就在四人開吃餃子后不久,電視機里突然播出的一個場景卻是讓金鐘銘可以營造的這種壓抑感變得蕩然無存了起來:
午休時分,偶像運動會的后臺,路過公共區域的金鐘銘從自己公司新人btob那里順了一個包子,然后被一群女idol發現了,她們紛紛試圖去把自己的便當分給對方。再然后,tara的含恩靜正好拎著一袋包子路過,見到如此情形也開始上去塞東西,而金鐘銘對恩靜有些沒轍,只能任由對方強行給他喂包子,一個又一個的喂…
“哈!”羅英石第一個笑了出來。“你也有被人逼到墻角的時候?”
“攝像機…”金鐘銘無可奈何。“攝像機在場,總得忍著點吧?”
“關鍵是人吧?”看著電視里那個和身旁好友依然還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不知道怎么回事,文根英突然忍不住盯住了韓孝珠,然后再次做起了比較…但是很意外,這次怎么看怎么覺得兩人不是很像了。“鐘銘總是很遷就漂亮女孩子和認識很久的人,含恩靜算是這里面的佼佼者。”
金鐘銘怔了怔,意外的沒有反駁。
“《偶像運動會》是個好企劃。”羅英石繼續自顧自的邊吃邊說了起來,絲毫不注意情調和氣氛。“視角新穎,主題積極向上,看點多,粉絲買賬,然后自然收視穩定口碑出色…不然也不會連著搞了六次了。我估摸著,MBC應該會把它當成一個優質品牌來繼續經營,就這么一年兩次的繼續辦下去…”
金鐘銘無語至極,這廝說法怎么就不看氣氛,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心思放到工作相關以外的地方也成就不了今天的羅英石了。
“那就說說吧!”眼看著電視機里的鬧劇結束,另一邊似乎也是覺得這么拖著毫無意義,金鐘銘終于也提及了剛才的事情。“先來后到,羅pd先講,你剛才說的新綜藝是個什么想法?”
“就是做飯。”羅英石坦然答道,能毫無負擔的闡述自己的想法是最好不過了。“我剛才就覺得你認真做飯的樣子很有張力,從擇菜開始,到剁餡搟餃子皮,再到包餃子,都非常有意思…”
文根英明顯有些不解:“可是綜藝不是需要笑點嗎?剛才鐘銘一個人認認真真做飯,明顯沒什么笑點吧?”
“綜藝要的從來不是笑點。”羅英石趕緊咽了個餃子,然后搖頭解釋道。“最起碼對我來說不是這樣,我所追求的綜藝是要有一種力量在里面,一種讓觀眾持續關注節目的力量…”
“電影也是。”金鐘銘點點頭,突兀的插了句嘴。“所有的影像作品都是如此,不需要什么特定的概念化的東西,讓觀眾愿意看下去才是一切。”
包括韓孝珠在內,所有人都點了點。
“咱們接著說。”羅英石繼續說道。“不講電影和電視劇,那玩意我不是很懂,那么鐘銘這個人做綜藝時的魅力在哪里?在我看來是認真和貫徹的執行力!他這人很講究一個對觀眾的承諾,你限定了條件,指明了目標,那他一定會盡全力而又真實的做成這一點。別的節目我不好評價,但是《兩天一夜》里面他基本上都能做到這一步。做游戲,成功了就有一碗面吃,那就只吃一碗面;失敗了要跳冰窟窿,那也會毫不猶豫!”
“《青春不敗》里也是這樣。”文根英睜大眼睛補充道。“第一天讓他去割完一片麥子,他就低頭割麥子,本來覺得什么意思都沒有,不如金申英講笑話有意思,但是等到后來他和Narsha前輩一起努力割完所有的麥子坐到路邊吃東西的時候,確實讓人有一種挪不開眼睛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羅英石明顯來勁了。“這就是我喜歡的那種綜藝,我的綜藝從來都不是專門搞笑的…當然我不排斥搞笑,但是我更喜歡用有趣這個詞匯來形容!綜藝里面,明星說句笑話當然很有趣,但是你想想,下雨時寂靜的農家庭院難道不有趣嗎?傍晚的時候,坐在鄉村屋檐下的人和蹲在屋檐下的一只大白狗一起看著夕陽難道不有趣嗎?一個身價韓國前五的年輕男人坐在自己的客廳里包餃子,結果因為來的客人太多,不得已搟了很多餃子皮,然后逼得他每個餃子卻只能放一點點餡料來糊弄客人…這個難道不有趣嗎?”
金鐘銘一聲冷笑:“聽到沒有,這就叫吃著我的飯砸著我的鍋!”
“當然,我作為pd,最喜歡鐘銘的就是這一點。”羅英石聽到對方的嘲諷后趕緊改了口風。“他的認真和執行力天然就是一種美感,一種有趣的存在。這和姜虎東的大嗓門、劉在石的控場、金濟東的妙語連珠一樣,都是一種力量的外放形式…所以,剛才我看著他包餃子的時候就想,要不要搞一個這樣的節目?我是說把他放到一個像《青春不敗》那樣的農舍里,每天節目給他一些限定到可憐的材料,甚至限定給他幾個碗,幾口鍋,然后制定一個今天特有的三餐目標,最好是他自己動手搭建一個簡陋的農家灶,自己去壓水井那里手動壓水,自己去把高粱米給脫粒,然后他做飯的時候肯定會因為我們的刁難罵我們節目組,肯定會在規則內鉆空子,也肯定會在這個過程中出各種意外…最后,無論做出來是焦的還是糊的又或者是夾生的,他都要吃下去。當然了,也可以像眼前這頓香噴噴的餃子一樣,是大獲成功的一頓飯…這個過程想想就很有趣!”
文根英聽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儼然是被對方的描述挑動了興趣。
金鐘銘看著文根英的反應連連搖頭,他現在總算覺得鄭二毛此去歐洲的好處了…真要是那丫頭也在這里,說不定這時候都已經幫自己簽賣身契了。
“如何?”羅英石說完之后等了一會,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說跟金鐘銘聽得,而不是文根英。
“容我考慮一下。”金鐘銘不咸不淡的給出了一個標準答案。
“我就知道。”羅英石無奈的搖搖頭。“你看著辦吧,這事不急…”話到這里,這位pd試圖端起盤子繼續吃他的餃子,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瞄到了低頭不語的韓孝珠,然后又無奈的把盤子放了回去。“那什么…其實鐘銘,如果我們采用《青春不敗》的拍攝方式來的話,也就是每一周去那里過一天做三頓飯,那它就不會耽誤你任何其他工作,你就當是去那里過周末好了…”
金鐘銘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然后果然順勢扭頭看向了韓孝珠:“那孝珠你呢,你說的那部電影是怎么回事?”
任務完成,羅英石趕緊低頭吃起了所謂皮厚餡少的餃子。
“我嗎?”韓孝珠抿著嘴稍微笑了一下。“其實這部電影能拖四個月跟它的特殊情況是有關系的…不瞞鐘銘你說,這是一部翻拍片,香港電影的翻拍片。”
金鐘銘嘴角微微翹了下。
“你知道的。”韓孝珠繼續笑道。“四個月前的時候,《盜賊聯盟》一出來就直接把整個韓國電影市場給掀了過來,然后任達華前輩也成為大家的議論對象,所以當時就有不少電影人開始重新關注他…”
“韓國人,尤其是80后那批人,也就是現在的消費市場主力軍,對香江影星有一種特殊的情懷。”一直聽多說少,再加上吃飯速度很快,這個時候的金鐘銘已經吃完了自己那碗餃子,然后起身去給眾人準備飲料去了。“那個時代的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周潤發和張國榮,而任達華這個名字對他們而言也是既熟悉又陌生,輿論關注任達華固然是因為《盜賊聯盟》,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這個名字能勾起讀者和觀眾的情緒,實際上《盜賊聯盟》的成功里面也有這種因素,不是任達華那個年紀的老牌香江影星,韓國人不一定這么買賬…然后呢?”
“然后?”聽得直愣神的韓孝珠怔了一下,趕緊繼續笑著說了下去。“然后就有專門做電影的幾個八零后,窩在電影工作室里開始補任達華前輩的電影…”
“看上哪部了?別告訴我是《歲月神偷》,那種電影你還差點力道,而且那種電影全世界各地都有…咖啡…中國內地的《活著》,美國的《阿甘正傳》,所謂以小人物的視角,仰視整個時代的變遷,那種片子你真想拍,肯定稱不上是翻拍片的。”
“當然沒想過那個。”韓孝珠接過咖啡低頭抿了一口,然后繼續說道。“是一部叫《跟蹤》的電影,06年的作品,任達華前輩憑次入圍過金像獎…”
韓孝珠說話的時候,金鐘銘正在給桌上的羅英石泡茶,正好站在韓孝珠的身后,而當他聽到對方說到這部電影時當即忍不住瞇了瞇眼睛,然后還饒有興致的扭頭盯著韓孝珠后背看了幾秒鐘,這引得正對著他的文根英萬分不解。
“然后看電影的這幾個人里面,有兩個鐘銘你可能認識。”
“哦?”
“一個是趙義碩編劇,一個是金丙書攝影…這兩位看完這部老電影之后就去一起喝酒,然后就有了這個反派想法。”
“這倒是不可能不認識,雙王牌啊,不過我還以為是你起的頭呢…然后呢,導演是誰?制作公司是哪邊?”
“制作公司是NEW,導演…就是這兩位,我剛才說這部電影的特殊情況不單單是指翻拍,也指這個。”韓孝珠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羅英石自然不懂這里面的道道,文根英也有些茫然,但金鐘銘卻面露恍然…原來,這不僅是一部翻拍片,也是一部沒有導演的電影。
話說,趙義碩是王牌編劇不假,金丙書是王牌攝影也不假,這倆人的作品列表加一塊估計能壓的住安圣基的作品列表…但是,一部大制作電影可能會有七八個組別一起在拍攝,對應的攝影和編劇也都少則五六個多則十幾個,可導演卻只有一個!
這種情況下,兩個所謂的業內王牌編劇和攝影就算是再有名氣,那也抵不過一個有一部成功作品的導演來的底氣足。再說了,這倆人的年紀也就是比金鐘銘和韓孝珠大個七八歲而已,在業內也屬于典型的年輕人。
而認可了這個項目的NEW公司當然也不是什么傳統的電影制作公司,顧名思義,這幾乎是和CUBE同時崛起的一個新電影制作公司,它的主要構成人物全是一些看不慣業內陳腐規矩的人,是一群想打破固有電影制作格局而聚集起來的一群韓國電影青壯派。
那么換言之,這部電影根本就沒有導演,也沒有什么原創,根本就是幾個有野心想出頭的年輕電影人進行的一次大膽嘗試。
當然了,話又得說回來,無論是NEW公司還是趙義碩又或者是金丙書,乃至于眼前的韓孝珠,那都是有出色履歷打底的,也都是有著真材實料才有信心作出這種大膽嘗試的…捫心自問,金鐘銘也覺得這部電影的成功概率很高。
“你們是想讓我演…梁家輝那個角色?”給兩個女孩準備了咖啡,給自己和羅英石泡好茶,金鐘銘又重新坐回到了飯桌前。
“沒錯。”韓孝珠趕緊點頭。“鐘銘是在顧忌這個角色是反派?”
“先不說這個。”金鐘銘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誰演原來任達華前輩的那個角色?”
“這個要看你的意思…”韓孝珠小心的答復道。“我們之前商量的是,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你進一步拜托一下安圣基前輩,如果不行的話NEW公司愿意去聯絡薛景求前輩…”
“薛!景!求!”金鐘銘一字一頓,當即失笑,引得桌子上其他三個人面面相覷。
這話聽了怎么感覺有些不善呢?!連個前輩都不加。
“薛景求演技是有的。”笑完之后金鐘銘撇撇嘴繼續道。“只要不用力過度,他依然是韓國最好的那幾個演員之一,找他沒毛病…”
韓孝珠微微嘆了口氣,卻是不敢再多言了。
“讓我考慮考慮吧,年假之后再給你答復。”金鐘銘收起笑意和嘲諷的意味,轉而正色答道。
“也好。”不知道怎么回事,雖然那邊羅英石已經保證新綜藝不會和電影相沖突,可韓孝珠總覺的心里卻中有些陰沉沉的,因為金鐘銘的態度實在是太古怪了。
“都吃完了嗎?”金鐘銘不去理會對方到底在想什么,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竟然就要送客了。
“哎!”韓孝珠趕緊答應了一聲,心里卻進一步沉了下去。
“吃完了我就不送了,走之前把各自的盤子洗了就好。”金鐘銘搓了搓手,眾人這才發現他面前的碗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送進廚房,估計是早就洗好了。
三人無言以對,只能無奈起身挨個去洗盤子…而且,韓孝珠本來還想幫羅英石順手接過去的,但是卻被金鐘銘明令禁止,強行要求羅英石自己去洗。
古怪的態度和氣氛讓人摸不著頭腦,然而無論如何,三人還是云里霧里的洗完了各自的餐具,然后就要告辭離開。
“根英留一下,我有點事情跟你說。”等在客廳沙發上的金鐘銘沒有跟其他二人客氣,卻選擇叫住了文根英。
“也好,我也想和鐘銘你多聊一會。”文根英稍微一怔,但馬上就和顏以對。
這下子,氣氛更加詭異了。
其中,羅英石倒也罷了,他明顯能感覺的到金鐘銘這種古怪的態度其實跟自己沒有太大關系。
要知道,他此行就是替姜虎東致意的,而所謂致意,其實是一種不好說是道歉也不好說是感謝,卻又不能表達的態度,來之前他確實有些忐忑,但是見面以后反而很順利。至于后來趁機蹭了一盤餃子,以及突然又有了一個綜藝靈感的事情,他自問也沒有太多咄咄逼人的地方…這都是碰上的事情。
清者自清,所以羅英石當然覺得無所謂。
可另一邊,韓孝珠就明顯覺得有些不對頭了,準確的說是她現在覺得心里更加壓抑了…兩個人一塊來的,現在讓自己走,文根英留下,而且之前那種不清不楚的態度,也難免讓她多想。
可是,多想又如何呢?以韓孝珠的為人處世,怎么會因為這個就把壓抑和不滿掛在臉上呢?所以,稍微看了一眼文根英和金鐘銘,她終于還是笑著離開了。
“你剛才在生孝珠的氣?”
人一走,這個問題就毫不避諱的問了出來,但讓人感到不安的是,問這個話的竟然是金鐘銘,而被問的赫然是文根英。
“就這么明顯嗎?”文根英將背包重新放下,還未落座就承認了。
“差不多吧?”金鐘銘微微蹙眉。“不過也不至于吧?她一說自己過來是為了找我拍電影的,你那邊臉都白了…”
“孝珠…”文根英猶豫了一下,然后才給出了一個頗有說服力的理由。“孝珠是沒有INS的,一直都沒有。今天下午我們在狎鷗亭喝咖啡,在ins上看到你信息的是我,提議過來拜年的也是我,她來之前沒說什么,來之后也沒說什么,可是最后卻突然說這次是來找你拍電影的…雖然知道當時有些情急,可她這么說我還是覺得心里不太舒服。”
金鐘銘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笑了出來:“挺有意思的。”
“什么意思?”文根英敏感的抬起頭來。“鐘銘你是在嫌我幼稚嗎?”
“是覺得你幼稚,不過不是嫌。”金鐘銘輕笑道。“你上一次來我這里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我只來過這里兩次。”文根英略顯尷尬的答道。“上一次是來…來給你送禮物。”
“很久的事情了。”金鐘銘繼續笑道。
“沒錯。”文根英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對方的話和笑聲顯得很不禮貌,但是當面聽起來就會明白,這里面沒有任何惡意。“可你笑什么?”
“我笑得是,這么長時間了。”金鐘銘沒有收起笑意,但卻微微嘆了口氣。“有人變化那么大,可有人卻一點都沒變,這個世界還真有意思…今天來的三個人,都屬于那種總體上性格和為人基本沒什么變化的人。”
文根英扭過頭,仔細思索了片刻,然后勉強反問道:“羅pd我只是之前在綜藝現場見過兩次,可孝珠以前也這樣嗎?”
“如果你指的是上進心或者說野心的話,孝珠身上確實很早就有這么一種特質。”金鐘銘認真的答道。“她很漂亮,很聰明,但是跟圈內人交際絕大多數都是為了工作…你跟她認識這么長時間,去過她家嗎?”
文根英為之默然。
“在我看來,孝珠是很有天賦很有條件的女孩子…這個不單指容貌,還指性格和教養,這跟圈子里絕大多數人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以她身上很輕易就能產生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所謂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很少有人討厭她。但是,她對誰都有所保留,或者說跟誰都摻雜了一點點功利的目的…這里我必要和根英你說清楚,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是一個異常出色的優點,能在這個糜爛的娛樂圈里起到非常好的保護作用,最起碼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是持欣賞態度的。”
“鐘銘留下我就是為了勸我不要對她多心嗎?”文根英語氣低沉的問道。“可我怎么覺得你是在挑撥我和她關系似的?”
“我可不是這意思…不過,從你的性格來講,有這種感覺倒也正常。”金鐘銘曬笑了一聲。
“幼稚嗎?”文根英有些無力。
“從我的角度來說,這依然是優點。”金鐘銘繼續笑道。“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
“什么樣的為人處世態度從你的角度來說都是優點,那到底什么又能算是缺點?”文根英有點小情緒了。“你能說一個絕對厭惡的人嗎?得是演電影的演員!”
“當然能說出來…比如說有這么一個人靠老婆家族的人脈上位,可等他出名了,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能把黃臉婆給踢了。雖然他演了很多出色的電影,外界基本上對他的評價還算是積極的,可從我的角度來說,這就是一個人渣…不要這么看我,我說的就是薛景求薛千萬…這個人,典型的有才無德,我一想他就覺得惡心。”
文根英點點頭又搖搖頭,儼然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薛景求的私人生活…韓國演藝界對演員的要求很高,但大多局限于公眾形象,對演員們的私生活還是很看得開的,這一點跟idol根本不是一回事。不要說薛景求這樣離婚再去了,甚至有很多名演員無論男女,無論前后輩,無論年齡差,經常拍一部電影或者電視劇就要打著宣傳的旗號,用經濟公司的名義半強迫式的要求演對手戲的人和自己來一段戀情,甚至可能還要上床!
這種東西雖然人人皺眉頭,但畢竟男未婚女未嫁的感覺,誰也不好說什么,媒體也只是當八卦侃一侃而已。
所以,金鐘銘乍一說來,文根英既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卻不好頂著整個演藝圈的風氣贊同。
“你不會接孝珠這部電影…對嗎?”文根英突然而然的轉移了話題,而且正中靶心。
“沒錯。”金鐘銘往后靠在了沙發后背上。“我聽她說了一半基本上就絕了這個念頭…只是她苦等四個月等成望夫石的這種說法也不能講是裝的,所以給她留了點面子…”
“還給她留了不少暗示,讓她有失敗的心理準備?”文根英插話道。“對不對?可為什么,是因為薛景求前輩還是因為電影本身是改編作品?又或者是鐘銘你覺得那兩個導演和new公司讓你有些不放心?”
“都不是…”躺在沙發靠背上的金鐘銘卡了一下,然后才神情略顯復雜的答道。“是因為孝珠,我是因為孝珠這番行為目的性太強,而有些不滿。”
文根英再度為之啞然。
“你想想就知道了。”金鐘銘挪了挪肩膀,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后才解釋了起來。“薛景求不行我可以請老師出來演這個角色,至于導演水和制作公司的事情也不算一回事,因為我既然去了,那電影怎么拍就是我說了算了。到時候,NEW公司老老實實聽我指揮就行,反正電影拍好了不耽誤他們賺錢,金丙書攝影和趙一碩編劇安心聽我話最后給他們個導演名頭,不耽誤他們出人頭地…甚至如果對手戲不多,必要的時候薛景求我都能捏著鼻子認了。只是…孝珠…怎么說呢?你看過《跟蹤》的原版電影嗎,任達華演的那個?”
文根英搖了搖頭。
“那你知道,翻拍片最講究什么嗎?”金鐘銘繼續追問道。
文根英依舊搖頭。
“翻拍片只講究一點,那就是去蕪存菁!”金鐘銘認真的解釋道。“顧名思義嘛,原版作品之所以會吸引翻拍者,肯定會有它的特殊吸引力,但卻肯定又有著明顯的缺點讓喜歡它的人忍不住去完善它!根英你想想,如果一部電影本身達到了時代標桿的地步還有人想翻拍,那基本上就是智障才能作出的事情…我說的就是宋承憲翻拍的《英雄本色》,吳宇森自己來監制都不行!你聽過有人翻拍《教父》嗎?”
文根英終于笑了一下,這是她留下來以后難得的笑臉。
“咱們回過頭去說《跟蹤》。”金鐘銘也咧嘴笑了一下。“這部電影非常不錯,城市特色顯著,故事視角新穎,但偏生活化了一點,而且結局因果論太明顯,不夠有張力,確實適合移植到首爾,然后進行韓國電影特色的渲染,并開啟一個商業模式的翻拍。不過,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因為孝珠選擇這部電影是有她自己想法和理由的,她不需要從整部電影的角度來看待這次翻拍,孝珠更在意的角色…”
文根英興致明顯更高了一些,畢竟她是個演員,角色這種東西她懂得更多。
“原版電影,角色特點和演員的表現差距非常明顯。”金鐘銘若有所思的解釋道。“如果非要說一句極端一點的話,那就是一群出色的演員拼盡全力卻捧女主角這個角色和演員…但是很可惜,就是這個整部電影拼盡全力去捧的女演員,在電影里表現的卻差強人意。”
文根英面露恍然。
“那部電影里我印象最深的是林雪…你不認識,一位金牌配角,滿分十分,他的表現我給打12分!”金鐘銘翻身盤腿坐在了沙發上,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一絲弧度。“然后是另外一位女配角,我打10分!接著是任達華前輩,他憑著這部電影入圍了金像獎,不用多說,我也不好給這位打分了,只能說是不負眾望。再然后是孝珠希望我去演的那個角色,是梁家輝前輩扮演的…咱們實話實說,梁家輝前輩這部電影里發揮并不好,只能說是及格…但是,這個及格是對梁家輝前輩的平均水平而言的,讓我去演,講實話,壓力很大!而最后就是那個女主角,我也打及格分,但是那個女演員是港姐出身,第一次拍電影,所以,她雖然發揮的不錯,但表現卻是墊底的,是整部電影的最短板!”
文根英幾乎已經明白了過來了,她忍不住攥了下手里的背包帶:“鐘銘你是說…孝珠是希望借你和薛景求前輩來把自己抬上去?”
“是啊。”金鐘銘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對方。“翻拍肯定會有對比…我和薛景求前輩演的再好,也只能被人說一句跟原版沒得差,可稍一疏忽就會被人批評遠不如原版,就會落得滿頭包…但孝珠那個角色卻完全反過來,以她的實力,很容易就能起到和我們相反的反差效果!原版的女主角,我和薛景求,任達華前輩和梁家輝前輩,一群注定要被原版甩一條街的配角,都會是她的襯托…”
“你嫌她騙你?”文根英想到了當時韓孝珠介紹這部電影時對方突然露出古怪表情。
“我嫌她不跟我說實話而已…”金鐘銘神色黯然了下來。“真要是說話,認認真真對我說她想混個影后,讓我幫幫忙,多年交情,一個有些壓力的角色而已,我又怎么會不答應呢?可她沒提這個,只是想讓我去演…說實話,那一瞬間不管是她刻意想糊弄我,還是覺得如今身份詫異,不敢跟我交心,我確實都挺生氣的。”
“和我一樣。”文根英抿了抿嘴唇。“我不也對孝珠生氣了。”
“沒錯,和你一樣…所以我把你留下來,然后把我之前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因為我怕你會因為我不和你講實話而又生我的氣…大過年的,不太值得…再說了,其實跟你說完以后,我現在對孝珠也沒什么氣可生了。所以,你也不要對孝珠生氣,我想好了,這部電影就算是為了表示態度不去演,可也會盡量照應她的。”
文根英繼續抿了抿嘴…但是沒說話。
“怎么了?”金鐘銘不解的問道。“放不下嗎?”
“不是,不是這件事情。”文根英搖搖頭,然后目光慢慢的從對方的身上移到了對方的眼睛上,兩人迅速而又不突兀的對視了起來。“鐘銘,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突然要來看你嗎?”
“我哪知道?”金鐘銘突然有些想躲閃對方目光的沖動。“不是拜年嗎?”
“上次我來這里是為了給你送禮物,而之所以想送禮物是因為之前在安圣基前輩辦公室里的時候,覺得你站出來對著一群像張東健前輩那樣的人發脾氣的樣子特別有氣勢,特別帥氣。”
“現在也挺帥的…”金鐘銘勉力干笑道,同時終于趁機躲開了對方的視線。“我剛才說了,大家都沒怎么變。”
“沒錯,我年前在首映禮上看《恐怖直播》的時候就是這個感覺,覺得你還是沒有變,還是那么有氣勢,還是那么帥氣,所以最近一個多月一直在看你的各種新聞、信息,無論什么時候總是喜歡拿手機刷一刷你的新聞和圖片,不然今天也不會知道你在家做飯了,更不會拉著孝珠過來蹭飯。”
金鐘銘更尷尬了,他覺得自己又惹禍了。
“不過今天,你讓我感覺到了一種不同以往,但又確實一直存在于你身上,沒怎么改變的東西…挺可愛的,也挺帥氣的。”文根英看著對方的樣子突然又笑了一下。“你也不用這么躲著我,放心吧,我可不會學那個含恩靜,急匆匆來急匆匆走,又急匆匆的甩不掉,最后只能像個怨婦一樣往你嘴里塞包子。”
金鐘銘還是只能干笑。
“我該回去了,最后問你個問題。”文根英突然站起身來把包背在了身上。“羅英石pd的注意挺有趣的,你應該會接吧?”
“確實動心了。”金鐘銘干笑道。
“那就去試試唄,有機會我去那邊找你,看你怎么做飯給我吃。”說著話,文根英已經走到了門前開始換鞋。
“一定。”金鐘銘長呼了一口氣,然后趕緊站起身來相送。
“新年快樂!”拉開門,這個眉毛和六七年前一樣粗的女孩站在門框里回身鞠了一躬。“感謝你的餃子…味道不錯,就是沒吃飽。”
“新年快樂。”金鐘銘趕緊答道,但話音未落對方就已經帶上門跑開了,只留下一個門板對著他。
然而,沒由來的,恢復了獨自在家過年狀態的這個男人突然覺得心情輕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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