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文在原地站了很久,應該是想通了,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于是,兩個人回頭,按原路返回。
沒走幾步,尉遲文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迫使他停下來,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喉頭泛著酸,胃里在翻江倒海。
片刻功夫,就開始嘔吐起來。
喝了酒,又吹了這么久的風,吐很正常。
于若菊見多了這種醉鬼,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反而從口袋里取出一片肉干,放進口中慢慢咀嚼。
所有從事體力工作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放一些類似的干糧,用于補充體力。
她安靜的站在旁邊,等他完事。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直到腸胃仿佛都被清空,尉遲文渾身好過了些。
涼風習習,他用袖子抹了兩下嘴,緩了一會,才撐著腿站起來,側眼找于若菊。
女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抬頭望著天空。
「好了?」于若菊回頭看他,尉遲文的臉色仍然有些蒼白。
后者艱難的點點頭。
一塊肉干被塞進嘴里:「剛吐完,嘴里嚼些東西會好受點。」
尉遲文慢慢將肉干咬進嘴里,余光注視著她,目光沒有挪開哪怕一秒。
「我身上沒帶水。」于若菊吸氣,視線輕飄飄從他身上:「回去的路有點久,你自己忍耐。」
「行。」
第二天上午,剛從軍營回來的鐵嘎,就被尉遲文拽住了:「問你個事。」
鐵嘎眼一抬,回道:「說。」
尉遲文:「你幫我看看這個女人哪里好。」
鐵嘎:「我瞧瞧。」
尉遲文將手里的畫像交給鐵嘎。
看到畫像,鐵嘎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等看清畫像上的內容,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險些從他嘴里噴出。
這是啥啊?
白色的紙上,是一個疑似女人的臉,但又有點像男人,總而言之,只能瞧出是個人。
鐵嘎怒道:「你讓我看個屁啊!」
尉遲文委屈的說:「我畫技就這水平,你還想要怎么樣?」
鐵嘎怒道:「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你直接問我你最近看上的那個姑娘好看不好看不就完了?」
尉遲文詫異的看他:「你見過?」
「廢話,老子張嘴了,會問下人。」看到尉遲文詫異的模樣,鐵嘎平了平心緒回:「長得馬馬虎虎吧,反正不是我喜歡的料,你怎么會喜歡那種女人?」
等了一會,尉遲文才開口:「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除了你老婆。」
鐵嘎立刻想到自己在棲鳳閣的相好:「胸大,屁股大,臉小,白凈…」
「紫竹?」尉遲文自然知道鐵嘎在青樓的相好是誰,不得不說,那個女人的屁股之大,他平生僅見,感覺都已經不像人了。
「你見過?」鐵嘎:「是不是好看極了?」
尉遲文:「一般。」
鐵嘎感覺尉遲文腦袋真被驢踢了,好奇的問:「你看上那姑娘哪兒了?」
「說不清,就覺得那個女人很特別。」
鐵嘎:「喜歡你就去搶啊,又不是什么皇親國戚,在這和我浪費什么口水?」
尉遲文:「她不一樣。」
鐵嘎冷笑:「有什么不一樣的,天下女人全都一個樣,真金白銀砸下去,全都乖乖爬上你的床,如果沒有爬,就是你砸的不夠多。」
鐵嘎不屑的說道:「你好好想一下,東京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嘴上說著只要官人喜歡她 就夠了,結果從始至終,眼睛就沒離開過你的錢袋!」
尉遲文想了一下,點點頭:「有道理。」
鐵嘎懶得和尉遲文多說,徑自走回屋里準備補覺。
男人遇到心動的女人時都一個樣,他以前是這樣,鐵喜也是這樣,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尉遲文身上。
這些天尉遲文做了什么,他都從下人口中打聽的清清楚楚,等熱乎勁兒過去,這就是和尉遲文斗嘴時獲勝的利器。
于若菊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回到牛家村。
她來了趟宅子,晨靄未褪,家家戶戶已經推開了屋里的窗,偶爾角度對了,能看到后面影影綽綽的人影,于若菊把驢車停在門口,走上臺階,將門打開。
家里儼然有人來過,桌上有昨晚吃過的剩菜,沒有收拾,放了整整一夜后已然冰涼,旁邊還有一個茶杯,里面空空如也。
于若菊迅速猜到是誰回來了,往屋內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連女人都要蜷縮著才能躺下的小床。
床上躺著一個少年,昏睡不醒。
于若菊深吸一口氣,走到床旁邊,一把拽起了被子。
突如其來的刺激驚醒了床上的少年,他痛苦地喊道:「誰啊…」
然后迷迷糊糊睜開眼,瞄到床畔女人,立刻露出嫌棄的目光,重新用被子裹住自己。
「于瑞兆。」于若菊叫他。
「干嘛?」
「從床上下來。」
「憑什么?」
「憑這是爺爺留給我的屋子。」
「趕緊滾…」少年不耐煩的表情露出來:「煩不煩啊!天天就是爺爺留給你的,要不是看你可憐,這屋子怎么會留給你?你留著又有什么用?」
「你起來。」于若菊不由分說,再次掀開他被子。
于瑞兆從床上蹦起,眼神兇狠的瞪著女人:「于若菊!「
「嗯。」女人望著他,表情木然。
「這破房子誰稀罕似的,放心,送我,我都不稀罕要。」于瑞兆眼睛轉了轉。
在少年重新倒回床上時,于若菊直接把他提起來。
于瑞兆捉住于若菊的手腕:「嘶…放開,不知道你手勁兒多大嗎?」
「去把你弄臟的地方自己收拾干凈。」
「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嗎?」
半炷香的時間后,于瑞兆坐在桌邊,眼睛提溜提溜在四周轉。
「你怎么回來了?」于瑞兆問道。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為什么回這里?」于若菊回。
于瑞兆斂著眼:「就沒事做,回來坐坐,不行啊?」
說完冷哼一聲:「要知道你要回來,我肯定不來。」
「你現在就走。」于若菊冷笑的看著他:「別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走什么啊!」于瑞兆跳腳:「我在這睡一覺不行?」
「最好睡到哈密商人來這里對不對?」于若菊冷笑:「這樣你就可以把房子賣給他們,然后拿到一大筆錢。」
「地契都不在我手里,我怎么賣?」于瑞兆轉轉眼珠子:「這塊地賣了,也有我的一份吧,我怎么說也是爺爺的親孫子。」
于若菊挽唇笑了笑,「現在是親孫子了,爺爺走的時候怎么不見你人。」
「那是我不知道。」
「是嗎——」于若菊拉長了尾音。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少年的表情洋洋得意:「娘應該告訴你了吧,我把保長的女兒弄到手了,等以后揚眉吐氣,自然也會多照拂你的。」
「你這扇子哪來的?」于若菊瞥了眼他手中的扇子。
于瑞兆眼底先是閃過一道慌張,末了又變得不以為意:「我都讀書了,買個扇子有什么奇怪的?」
「與我無關。」把于瑞兆的臉色盡收眼底,于若菊站起身:「這間房的主人是我,你們想都別想。」
「嘁…」于瑞兆不屑的偏開臉:「誰稀罕。」
「我和張叔還有村長打過招呼了,這里除了我,你們誰說的不算。」于若菊回頭就準備離開。
于瑞兆盯著女人的背影,突然開口道:「姐。」
他挑著眉:「我從別人口中聽到,說你姐攀上高枝了,說一個叫做尉遲文的大官想要討你做老婆?真的假的?」
問完他自己都舔了舔舌頭,覺得不可思議。
剛準備推開門的女人一頓,回過頭,莞爾道:「真的。」
于瑞兆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拔高音量:「真的?!」
「真的你也別想從我這拿到一點好處。」女人笑吟吟的,只是這笑充滿了譏諷。
「滾滾滾。」于瑞兆收回目光,眼不見心不煩:「誰樂意占你便宜似的。」
昨晚忙到很晚,等下午又要推著板車出去賣餛飩。吃完午飯,于若菊就回隔間休息。
張小七一個人坐在店里發呆打盹,不多時,一道黑影將她籠罩,驚醒了她。
張小七抬起頭,正好迎到陽光,忍不住瞇起眼,男人逆著光,整個人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模樣。
男人踱步往里走,星眉劍目,衣冠華貴,看的張小七有些發愣,回過神來的同時,趕緊站起來:「先生要來一碗湯餅嗎?」
「嗯。」進來的男人淡淡應了聲,便隨便挑了張桌子坐下,目光在狹小的店里四處打量起來,漫無目的。
轉了兩圈,一無所獲,他回頭問開始下湯餅的張小七:「這里就你一個人?」
「嗯…」張小七點頭。
「就你一個?」他像是不確信,皺起眉,又問了一遍。
張小七回:「這會就我一個,還有一個在隔間休息。」
見男人朝后門望去,她停頓一秒:「先生找若菊有事?」
男人用指節敲著桌子,挑起唇角:「我呢。」
「嗯。」張小七不敢多看男人,心跳有些加速。
他面上帶著笑:「一般都是你做湯餅。」
「嗯,不過湯底是若菊調的。」
男人揚起眉毛:「這樣啊。」
張小七旋即問:「有什么事嗎?」
「難怪了。」他點點頭,拉著聲音:「你們的湯餅,我昨天第一次吃,味道不錯,和東京城里最有名的七哥湯餅比起來也不算差太多,看的出來你們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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