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國的初級文明和絕對的野蠻碰撞之后,勝負難料。
鐵心源知道人的意志力會在某種狀況下爆發出極為恐怖的力量,沒想到,他第一次見識這種力量,卻出現在野蠻人的身上。
一個野蠻人寧愿用自己的生命為同伴制造殺死敵人的機會,這說明這群野蠻人對于分工合作達成目標這種事情已經非常的習慣,并且熟練。
這也說明,這群野蠻人來自一個高度團結的一個族群。
這對哈密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一般情況下,數量達到萬人的這種野蠻人群體,他們會自動誕生出一個強大的王國來。
鐵心源至今還記得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個說法。
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胡說八道來的,而是非常有道理的,那些野蠻人還沒有擺脫蒙昧思維,他們深深的知道,個人力量是沒有辦法面對嚴酷的大自然,更沒有辦法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生存下來。
因此,在他們的生命中,族群的利益大于一切,包括個人的生命,如果在犧牲個人生命能夠保證族群生存的話,他們將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族群,天生就是一支組織嚴密的軍隊,一旦被武裝之后,將很少有敵手。
不過啊,這一次很奇怪。
野蠻人為什么會和哈密軍隊糾纏成一疙瘩?這對他們非常的不利。
從前線傳來的消息印證了這一點,哈密軍的大包圍圈正在形成中,只要再有兩日,就能徹底關死這些野蠻人向北的退路。
搞不明白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整個事件就像一個已經得手的盜賊在將要逃走的最后一剎那跌了一個狗吃屎。
孟元直和冷平,王胄手里的軍隊想要徹底的一口吞下這些鐵心源暫時放下探究這個原因的想法,留在天山北路的風雪中,等待后援軍隊被雪橇一波波的全部送過來。
冬日里穿過大雪封山的天山路,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洪荒巨獸一般的大雪撬,在將積雪碾壓平整之后,以后的運輸方式就極為快捷。
由挽馬站在雪橇上圍著轆轤轉動,雪橇就跑的飛快,一程接一程,與步行的速度相似,甚至還要快一些。
鐵二代替鐵四鎮守天山城,鐵四則率領著本部人馬,搶在鐵心源之前快馬增援孟元直。
帶著滿肚子狐疑的鐵心源在兩天后也抵達了黑山山口。
大雪覆蓋了荒原,只露出一些枯黃的野草在北風中瑟瑟發抖。
孟元直站在荒原上,冷冷的瞅著不遠處的山坳,山坳里有幾道青煙剛剛伸出山坳,就被冷風給吹散了。
黑山一帶水量充沛,即便是晴空,天空中也似乎有冰渣子掉下來,不一會,孟元直披風下傷痕累累的鎧甲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大將軍,野蠻人這一次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了。”冷平從孟元直的身后閃出來,笑道。
孟元直繼續瞅著山坳,淡淡的道:“十六天前,我也是這樣對大王說的。
我且問你,找到白馬將軍和耶律敬的蹤跡了嗎?”
冷平難堪的拱拱手道:“斥候已經追出去兩百余里,依舊不見白馬將軍和耶律敬的蹤跡。”
孟元直猛地轉過身死死的看著冷平道:“既然沒有找到,你為何還留在這里?”
冷平張張嘴,最后還是一句話都沒說,拱手施禮之后就繼續派人去找消失的契丹人了。
帶著皮帽子穿著皮裘將自己打扮的如同一只狗熊的王大用笑呵呵的道:“大帥,寒天臘月的,兩百里斥候追蹤范圍已經是極限了。
再有幾個時辰,大王就會到來,不如聽聽大王怎么說,我們再做打算不遲。”
孟元直對武將非常的嚴苛,卻對王大用這樣的文臣非常的尊重,聞言苦笑道:“我敗了,幾乎喪師辱國,無顏見大王。”
王大用跟著嘆息一聲道:“大帥不必自責,輜重營戰損,這是我們誰都預料不到的事情。
要說有責任卑職這個軍司馬才是罪魁禍首,畢竟,輜重營乃是屬下的部屬。
誰能想到在這種滴水成冰的日子里,竟然還有人可以把自己埋在冰雪中兩個時辰之久。
事后,卑職也帶著人重新檢查了戰場,大帥有所不知,能從雪堆里跳出來襲擊輜重營的野蠻人畢竟是少數,還有更多的野蠻人被活活凍死在冰雪中。
現在,大帥已經把這些該死的野蠻人困在黑山口,他們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只要再圍困他們幾日,這嚴寒就能把他們全部殺死。
大帥,稍安勿躁,再有兩天,我們什么仇都報了。”
“白馬將軍和耶律敬未見蹤跡,如何能算得上圓滿,你我都清楚的知道,這些野蠻人不過是一群沒腦子的武器,白馬將軍和耶律敬才是使用這些武器的人。
我們做事不徹底,大王才會冒險越過天山路來我們這里督戰。”
“冒險?”
孟元直苦笑一下道:“大用兄是讀書人,不知邊塞冰雪的可怕,天山路兩邊盡是高山,山上落滿了冰雪,那些冰雪極不結實,稍有動靜大雪就會順著山坡滾落。
大王大隊人馬從山谷經過,人喊馬叫的,一個不穩妥,就有奇禍發生。”
王大用愣了一下,馬上笑道:“大王聰慧舉世無雙,這樣的小問題難不住他,這不是平安過來了嗎?
卑職以為,大帥現在首先要弄清楚這些野蠻人為何會突然停下來,白馬將軍和耶律敬為何會在一夜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才是大事,大王到來之后,一定會問詢的。”
孟元直搖頭道:“不必,這個問題交給大王來解開比較好。”
就在兩人談話的時候,一隊斥候快馬來到孟元直身邊,為首的騎士單膝跪地道:“啟稟大將軍,野蠻人有使者過來了。”
孟元直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來的是野蠻人使者,難道你能聽懂羅斯人的話?”
斥候首領連忙道:“卑職不懂羅斯人的話,卻能聽懂契丹話,一個躺在擔架上的老羅斯人,說的就是契丹話,他說自己是羅斯人的族長莫西列夫.奧列格。”
孟元直和王大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道:“傳羅斯人族長來大帳。”
半個時辰后,四個雄壯的羅斯人滿懷悲憤的抬著一張擔架走進了孟元直的中軍大帳。
軍醫立刻上前,仔細的檢查了擔架上的那個大漢之后,小聲的對孟元直道:“火器傷,火毒入骨,潰口又被凍傷,已經沒救了。”
孟元直來到奧列格身邊居高臨下的瞅著腳下這個堪稱破破爛爛的野蠻人沉聲道:“你是羅斯人的族長?”
會契丹話的斥候首領重復了孟元直的問話。
奧列格張開腫脹的嘴巴虛弱的道:“我就是羅斯人的族長莫西列夫.奧列格。“
“白馬和耶律敬哪里去了?”
奧列格聽到孟元直問白馬和耶律敬,虛弱的身體抖動了好一陣子才淡然的道:“他們已經走了,五天前就已經走了,沿著黑山小路回契丹了。”
“你們被丟下了?為什么?”
奧列格扭頭瞅著孟元直大帳墻壁上懸掛著的幾枚火藥彈眼淚就緩緩流淌了出來…
“什么?”匆匆到來的鐵心源聽完孟元直的敘述之后,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孟元直苦笑道:“就是這樣,野蠻人搶走了咱們的火藥彈和火油彈,不會使用,就學著我們將士的樣子將火油彈的引信點著,見火花四濺,一時好奇就忘記丟出去了…”
同在大帳里的王大用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來,鐵心源卻相對的要平靜許多。
野蠻人在和孟元直作戰的過程中吃夠了火藥彈和火油彈的虧,得到火藥彈和火油彈之后自然是要擺弄一番的…出這樣的災難一點都不奇怪。
別說野蠻人,就是對火藥有很深認知的大宋人也經常無意中弄爆火藥,死傷一點都不比這些野蠻人少。
野蠻人唯一做的比較愚蠢的地方,就在于,他們的獨臂英雄奧卡非要在首領聚集的地方檢驗這些火藥彈和火油彈。
五十多顆火藥彈,十幾顆火藥彈被引爆之后是個什么場面鐵心源能想象的到,奧列格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九千多人的野蠻人在和孟元直進行了兩個月的艱苦戰斗,早就減員過半,大部分野蠻人又被嚴寒嚴重的凍傷了,火藥彈爆炸之后,野蠻人最后的一群精銳也被這次強烈的爆炸炸的尸骨無存。
在這種狀況下,白馬將軍和耶律敬,立刻就有了決斷,在第一時間丟棄了這些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的野蠻人,帶著繳獲的剩余火藥彈和火油彈迅速脫離了戰場。
只要能把那些火藥彈和火油彈安全的送回契丹國,他們認為自己就沒有失敗。
畢竟進攻哈密國的主力是蕭孝穆而不是他們,按照戰略原則,野蠻人已經吸引了哈密國大量的軍隊,將他們死死的拖在天山北麓兩個多月。
對他們而言,任務已經完成,至于損傷了一些羅斯人,不論是白馬將軍,還是耶律敬都不認為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