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兵在寧遠城的楊懷玉,自然知道王安石離開哈密國的消息,接下來,就該他派人送王安石回東京了。
寧遠城其實就是以前的邈川城,自從收復河湟之后,這里的城池就變成了寧遠,定遠,靖遠。
對大宋來說,這里已經是遠之極限。
和太祖皇帝在大渡河邊揮動玉斧一樣,大宋對國土的需求是有限度的,過于險峻,過于荒涼,過于偏遠的土地對大宋并沒有多少吸引力。
除卻幽云十六州這片必須拿到的土地之外,大宋對別國的土地基本上沒有什么野心。
因此,在大宋與契丹的邊疆上,駐扎著大宋半數的兵員,在這場哈密與契丹的戰爭中,宋人自然認為只要壓制契丹就能有效的讓契丹人不敢舉傾國之力去經略哈密。
西夏人這幾年很乖巧,不論是對大宋,還是契丹都維持著守勢,沒有人認為在大宋和契丹人的雙重威脅下,西夏人能抽出多少人去圖謀哈密。
楊懷玉也是在乞遇勃勃兵出沙洲之后才知曉,西夏人和契丹人已經有了秘密瓜分哈密的盟約。
八萬人突襲毫無準備的哈密國這個消息傳到楊懷玉耳中之時,他萬念俱灰。
為了彌補過失,他傾寧遠,靖遠,蘭州的兵力向黃河對岸的卓啰和南軍司壓迫過去。
卻被早有準備的沒藏訛龐阻攔在虎豹口之外。
虎豹口地勢險要,楊懷玉強攻兩次不能下,萬般無奈只能在虎豹口與沒藏訛龐對峙,同時等待最壞消息的來臨。
直到從哈密國來的八百里加急告知哈密王鐵心源在大石城陣斬西夏大將乞遇勃勃以下三萬人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氣,在第一時間就退兵回黃河西岸。
與此同時,擅自領兵出擊,擅起邊釁的滔天罪責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才送走王安石,富弼就帶著一萬四千西軍浩浩蕩蕩的進了寧遠城。
五花大綁的楊懷玉靠在一根柱子上,笑吟吟的瞅著怒發沖冠的龐籍。
有根腳的感覺很好,富弼即便手握生殺大權,卻只能咆哮公堂,不能動他分毫,這讓楊懷玉這時候很想喝酒。
“鐵家小兒還不是皇儲,你楊家現在就投靠未免著急了一些。”
幾次提起令箭想要丟下去的富弼最終還是將殺人的令箭插回架子。
楊懷玉犯的是死罪,現在卻不能殺。
楊懷玉笑道:“府尊有所不知,末將出擊河東并非是為了誰,而是戰機難得。”
富弼嗤的冷笑一聲道:“在虎豹口被沒藏訛龐打的焦頭爛額就是你的戰績?”
楊懷玉大笑道:“這一戰,陣斬西夏乞遇勃勃,禿發阿孤以下八萬人,如何算不得戰績?”
富弼額頭青筋暴跳,把牙齒咬的吱吱作響,半晌才低聲吼道:“老夫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楊懷玉站直了身體笑道:“河湟,西域名為兩處戰場,其實不過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沒有末將在虎豹口死死拖住沒藏訛龐,讓他無力北顧,何來哈密王在西域輕易擊破八萬西夏勁旅之事?
這場戰績,末將即便是算不得頭功,也能在功勞簿上位列第二。
府尊若是不信,可以馬上派人去哈密王那里走一遭,聽聽哈密王如何分解。”
富弼坐在虎皮交椅上,緩緩道:“你楊家滿門忠烈,素來是我大宋忠良。”
楊懷玉不待富弼把話說完,就冷冷的道:“莫說以前,現在依舊是大宋的不二忠良。”
“是忠良你就不該無令出兵!”
“只要能滅掉西夏八萬悍卒,楊懷玉縱然被五馬分尸一樣是大宋的忠良臣子。”
“你認為哈密國殲滅了西夏人,就能在契丹人的攻擊下完好無損?”
楊懷玉長出了一口氣道:“這是自然,乞遇勃勃,禿發阿孤乃是西夏軍中巨擘,麾下更是西夏軍中的百戰悍卒,與哈密王相遇僅僅不過十天,就灰飛煙滅。
末將自然可以認為,二十萬懦弱的契丹人,自然也不是哈密國雄兵的對手,崩潰,失敗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
即便此戰讓哈密國傷痕累累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哪一個國家不是在百戰中立國的,末將相信,經歷了這一戰,哈密國將比以前更上層樓。”
富弼將身體靠在椅子背上,揮揮手道:“去吧,本府確實沒有殺你的勇氣,卻不知身為樞密使的韓琦有沒有。”
楊懷玉并未退下,上前一步道:“天日昭昭之下,韓琦雖然不喜吾輩武人,想殺楊懷玉他還不敢。”
富弼猛地睜開閉著的雙眼,身體向前一傾俯視著臺階下的楊懷玉道:“你竟跋扈若此?”
楊懷玉嘆息一聲道:“府尊有所不知,王介甫的車隊剛到蘭州,官家啟用王介甫為樞密使的詔書已經抵達蘭州,這一次,王介甫并未拒絕,痛快的拜謝了皇恩,馬不停蹄的直驅東京上任。”
富弼聞言沉默了片刻問道:“哈密國憑什么十日內就誅滅西夏八萬勁旅?”
“火藥彈,猛火油,再加上火炮,神臂弩。”
“與戰策無關?”
“無關,末將看過了哈密軍中記錄的整個作戰過程,哈密王指揮作戰,不過是中規中矩而已,哈密大將軍李巧更是在死羊灘打的險象環生。
如果不是乞遇勃勃貪功心切,將三萬大軍全部龜縮大石城,讓哈密國的火器威力發揮到了極致,乞遇勃勃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禿發阿孤更是無辜,誰能料到乞遇勃勃戰敗只是頃刻間的事情,猝不及防之下,統領著大量步兵在無遮無攔的曠野遭遇哈密國數萬騎兵,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固守待援又遇到了無堅不摧的火炮,焉能不敗?
因此,末將以為此戰只關乎實力。
末將敢言,一旦哈密國彌補了將領素質這唯一的缺陷之后,天下將莫有能敵者。”
“所以你以為,鐵家小兒成為皇儲…”
楊懷玉笑而不答…
一個女人的房間外面,擺滿了人頭,按理說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可是這些猙獰的人頭擺在澤瑪的房間外面卻香氣襲人,濃烈的香料味道即便是隔著一條街都濃的化不開。
經過一個月的休養,澤瑪的身體恢復了一些,雖然依舊清瘦,不良于行,整個人卻散發著勃勃的生機。
午后的陽光暖暖的落在身上,讓她埋在厚厚毯子下面的身體竟然出了一層細汗。
慵懶的抬抬胳膊,指著三步外的一顆人頭吩咐道:“把禿發阿孤的人頭給我翻個個,曬得均勻一些莫要腐爛了。”
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就連忙搬著禿發阿孤那顆表情悲憤的腦袋換了一個方向。
“次旺,你可知道,當你姑姑我在承天寺受辱的時候,就是這個老賊把酒潑在我的身體上。”
剛剛把禿發阿孤腦袋擺正的少年人聞言,立刻一腳踢在那顆腦袋上,讓它滴溜溜的滿地亂滾。
“姑姑,等我們將來殺進西夏,次旺一定誅殺禿發阿孤全族,為姑姑復仇。”
澤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美艷不可方物,即便次旺是她的親侄子,也看的有些失神。
“少說傻話,我們大雪山一脈從來都不以戰斗見長,你雖然學了一些武技,將來也上不了戰場。
大話在姑姑這里說說,姑姑聽著歡喜,切莫在別人那里說,會讓人笑話。”
次旺倔強的搖搖頭道:“不,侄兒一定要從軍,為姑姑復仇。”
澤瑪笑道:“傻孩子,姑姑的仇大王已經報過了,姑姑的身子再金貴,有八萬西夏悍卒的性命做抵償,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可是,大王就回城的時候來看了姑姑一眼,就再也沒來過…”
澤瑪瞅著懵懂的侄兒輕笑一聲道:“人要知道滿足,大王可不是嫌棄姑姑這個殘破的身子,他是不好意思來看姑姑,總覺得姑姑成了這個樣子都是他的錯。
只要姑姑還在他心中,來不來的有什么打緊,姑姑還不愿意被他看見現在的模樣。”
說著話,澤瑪的神色逐漸黯淡了下來,滿地的人頭不是她最想要的,那個人卻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她。
次旺見姑姑沒了說話的心思,就招呼兩個侍女過來,把姑姑抬回房間,無論是次旺還是澤瑪都沒有看見提著一個籃子站在門檻上的尉遲灼灼。
“澤瑪很喜歡你啊。”
沒有打攪澤瑪休息的尉遲灼灼回到鐵心源的書房。
鐵心源抬起頭瞅了一眼尉遲灼灼淡淡的道:“從我第一次見澤瑪的時候,就知道她喜歡我,這有什么問題嗎?”
尉遲灼灼楞了一下,立刻搖頭道:“論起自戀,我夫君堪稱天下第一,只是你為什么不接納她?澤瑪那么美,難道就是因為她并非完璧?”
鐵心源見尉遲灼灼不肯放過他,就干脆把手里的毛筆擱在筆架上,想了一下道:“你知道我這人是有潔癖的,對于物件我喜歡完美,因為美麗是它全部的存在價值。
不過,對于一個有感情的人,完璧與否我還是不太介意的,這方面更看中感覺,如果每一個喜歡我的女子我都接納,咱們哈密國的男人還能娶到老婆嗎?
只能說她沒有走到我心里過,所以,她的美麗對我沒有多少殺傷力。”
尉遲灼灼聽了這番話,滿意的走了。
鐵心源瞅著尉遲灼灼離去的方向淡淡的道:“這是你逼著我騙你的,不怨我。
我其實很想把全世界的美女都納入后宮,只是不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