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有幸落在大地上,如同在春蠶在嚙咬桑葉,沙沙的聲音遠比狂風呼嘯要好聽的太多。
七哥湯餅店就在一場小雨中開始了自己第一天的營業。
生意很好,不論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只要是從沙漠,或者戈壁中出來的漢子,都會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在七哥湯餅店里吃一頓飯。
只有經歷過沙漠的狂暴,和戈壁貧瘠之后的人物才會知曉吃一頓自己從未品嘗過的美食,對自己的生命是何等的重要。
即便是最粗魯的漢子,在進入七哥湯餅店之前,都會站在店門前接著店里流淌出來的清水洗漱一番,有些人還會用紅柳枝子小心的把牙齒也清理一下。
唯有如此,才能品嘗到這里食物的真正美味。
鐵心源用雙手托著下巴趴在柜臺上,如同母親在東京趴在柜臺上一樣。
總有風塵仆仆的客人走進來,面對干凈的一塵不染的湯餅店縮手縮腳,不知道自己滿是塵土的靴子能不能踩在泛著油光的木頭地板上。
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幾個小黑人從角落里沖出來,趴在地上幫助遠來的客人擦拭干凈靴子,靴子干凈之后,總會有一枚到兩枚紅⊥長⊥風⊥文⊥學,w@ww.cf◇wx.ne●t銅錢丟在他們高舉著的小盒子里。
客人進店,小黑人們就重新跪坐在門邊伸長了脖子等候下一位客人的到來。
這些小黑人是附近那些西域人家的孩子,年紀很小,情商卻很高,當第一個孩子磕磕巴巴的訴說了自己打算在門口幫著客人擦拭靴子的要求之后,很快就有三個同樣的小黑人希望能夠這樣做。
為此,他們換上了自己最干凈的衣服,還把自己在河水里洗涮的干干凈凈,努力的想要自己的干凈配得上七哥湯餅店的素雅。
孩子們賺到紅銅錢之后。會在晚上湯餅店關門的時候找管事換成糧食,他們也能享受到一碗湯餅…
吃過湯餅店飯食的人,只要條件允許就總會來的,于闐國的御廚按照鐵心源的菜譜制作出來的飯食,不是普通駝隊商人或者武士能夠想象的。
鐵心源早早就制作的醬醋終于在于闐國御廚的重新操持下,變成了現實。
沒人能夠理解鐵心源和孟元直吃一盤子醋拌青菜吃的淚如泉涌的心情。
鐵心源之所以在留在哈密當一個飯店的掌柜,他其實是在等著有更多的人融進這家店鋪里面。
那些會擦鞋子的小黑人進來了,他們在工作一天之后回去告訴父母,自己的一天過得很不錯,不但能吃一頓從未吃過的美味。還能用掙到的紅銅錢換回來非常多的食物。
一天無所謂,時間長了之后,那些最底層的西域人就會曉得,鐵族并不是一個對人非常苛刻的種群。
這種宣揚,絕對要比鐵心源扯著嗓子告訴他們自己人畜無害要有效果的太多了。
飯店的伙計還很缺,鐵心源已經把飯店需要人的消息傳出去了,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應聘,不管他是什么來頭,鐵心源覺得他只要進了飯店。就一定會被同化掉。
煌煌儒家就是專門干這事的。
即便是有一個死硬的幸運家伙,非要和飯店對著干,等他干掉飯店之后,再開一家飯店。估計還會是現在的模樣,儒家文化最厲害的就是在潤物細無聲中,一點點的侵蝕你的皮肉心肝肺。
來應聘的小伙子們一個賽一個的英俊,一個賽一個的陽光。丑陋些的小伙子,走到門口見到把門的兩個藍眼珠的英俊伙計,自己都不好意思進來了。
鐵心源有目的性的招進來八個漂亮的年輕人。幾乎已經囊括了哈密附近能找到的所有種族。
這樣一來,只要是自己說過的話,應該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傳達到哈密所有種族族長的耳朵里…
不過,即便是鐵心源已經做到了對所有種族一視同仁的地步,伊賽特人的出現還是引來了不小的騷動,沒有人愿意和四個美麗漂亮的伊賽特人成為伙伴,哪怕是工作上的也不成。
伊賽特人,沙漠中世代的的娼妓和孌童,他們只能在貴人的帷帳里出沒,一旦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會立刻被人搶走。
鐵心源在打劫商隊的時候搶到了幾個伊賽特人,兩男兩女,就在這四個人以為自己就要遇到一個更加強大的主人的時候,這個主人卻非常奇怪的把他們派到湯餅店里服飾飯店里的客人。
沒有放進自己的帷帳里面私自享用。
鐵心源認為他們會是最優秀的最高級的服務員,除非遇到肯花大價錢的貴客,否則這四個花旦一樣的家伙不會出現在別人的面前。
只可惜,他們不被人認同,就連鐵心源和他們多說兩句話,好心的異族服務員也會請尊敬的掌柜快些去漱口。
在遭受到別人的歧視之后,伊賽特人竟然認為這是非常合理的,他們一般就躲在飯店最好的包廂里,沒有必要,絕對不出來見人。
聽說昆侖山里還有一種人叫做菜人,男的長的非常俊美,女的更是千嬌百媚,只可惜這種人的缺陷就在腦子和膽量上,他們像麋鹿一般容易受驚,只要被別人發現行蹤,他們就會推出最美麗的男女給發現他們的人,然后自己快速的逃進更加深遠的群山里。
這是鐵心源趴在柜臺上聽一個走遠路的駱駝客說的,那家伙說的口沫橫飛,似乎真的吃過菜人一般,還夸張的說他們身體里的脂肪如同牛奶一般滑嫩。
駱駝客中多的是靠講一些奇聞異事來騙酒喝的人,這個駱駝客就是其中的一位,喝多了別人送過來的酒,終于從椅子上摔倒下來,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細雨是上天對戈壁的厚賜,至于大雨那就是災難了。
今天的雨開始變大了,哈密河也變得桀驁不馴起來,原本清澈的河水像一個瘋狂的馬群在河溝里咆哮著傾瀉而下。
戈壁上根本就存不住雨水,小雨還能留在戈壁上,只要雨勢稍微大一些,戈壁上最恐怖的時刻也就來臨了。
原本干涸的可以任人行走的溝壑都會被泥石流所侵占,原本能有一點水的洼地,一場大雨就會讓這個小小的洼地變成一個湖泊。
原本浸在河水里的簡易水車,已經在山洪來臨之前被伙計們拖上了河岸。
湯餅店里擠滿了有錢的駝隊商人,他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昂貴的葡萄釀,一邊等待大雨過去。
鐵心源依舊趴在柜臺上,他已經睡了好幾覺了,每次抬起頭都會看到外面密集的雨珠。
伙計們趴在欄桿上看著咆哮的哈密河不斷地指指點點,從他們的話語中鐵心源聽到河里總是有尸體出現。
淹死的人不關他的事情,這些天以來,自己的伙計已經把鐵族關于哈密的建設意見說了出去。
等事情發酵一段時間,建造哈密城的事情就該提上議事日程了。
這個建議一定不會被那些族長們同意的,即便是鐵心源強行命令,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即便是傻子都會知道一個道理,只要哈密城出現了,喜歡撿便宜的契丹人一定會越過沙漠再次來收割這些野生財富的。
既然不能建造城池,那么,建立一支各種族聯合起來的龐大軍隊就不該是什么問題了吧?
鐵心源相信,在孟元直和鐵一他們的威懾之下,不論那些其余種族的人多么的不愿意戰斗,也會在龐大的利益面前殊死作戰的。
只要多弄出來幾個敵人,哈密的各個大族想要不團結都不可能了,在敵人的威懾之下,唯有把軍隊建設的更加強大,才是唯一的自保之道。
好不容易有了武士自覺地孟元直不愿意去刺殺那些有問題的族長,鐵心源只好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鐵一,許東升給的牽機藥,這時候有了用處。
平靜的哈密,就像身邊的哈密河一般暗潮涌動,最討厭的就是高昌國的遺族,這群人仗著人多,不論鐵心源說什么,他們都會旗幟鮮明的反對,已經到了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地步了。
鐵心源現在需要一個糾正自己錯誤的機會,過度的寬容有時候就會在別人眼中變成膽小和懦弱,潤物無聲的時候也需要秋風的無情。
就像這場雨一樣,開始的小雨對所有的植物都有好處,一旦雨水變大,就會變成泥石流。
看著河水的伙計們開始驚叫起來,河流里的尸體變得更加密集了,有時候簡直就是成群結隊的被狂暴的河水席卷著滾滾而下。
薩迦上師站在二樓上也看到了這一幕,回頭從樓梯位置看過去,發現鐵心源正在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然后繼續把腦袋放在胳膊上睡覺。
他隱隱有些心驚。
一兩具尸體嚇不倒彪悍的戈壁人,可是成群結隊的尸體表明,正有一個龐大的族群正在經歷最可怕的事情。
一個卷頭發的高昌族少年哆嗦著嘴唇大叫了一聲,就向大雨中狂奔而去。
哈密河的上游,正是高昌族的領地,他們躲過了契丹人的屠殺,卻躲不過有心人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