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這地方不光只有哈密瓜。
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個睿智的老人這樣對鐵心源說過,那時候,那個老人坐在一張藤椅上,穿著一身潔白的長袍,卻叼著明顯違反教義的雪茄。
自從知道這句話之后不久,鐵心源就來到了大宋。
因為這句話,他曾經將整個哈密翻過一遍,最后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被人家送到大宋來了。
一千年的時間,雖然不能說滄海變桑田,物是人非絕對能夠算的上的。
雖然這里除了敵意之外什么都沒有,鐵心源卻把這里當成了自己可以安置靈魂的所在。
這里是東天山,也是真正進入新疆的門戶,穿過這座天山,后面還有廣闊無垠的土地。
那是一片屬于冇英雄的土地,唯冇英雄方能成就大業。
懷里的征西大將軍印,似乎都在發燙,它本來就是屬于這里,并且是這里的王。
鐵心源舉著趙禎給的詔書,對著哈密河宣讀了一遍,然后又對天山宣讀了一遍。
然后,他就覺得自己在禮法,道義上全部站穩了腳跟。
至于居住在這里的人,他不覺得有什么必要告訴他們。
觀禮的人不算多,只有七個,鐵一,鐵二,鐵三,鐵四,鐵五和鐵六,再加上小野人就足夠了。
能夠讓鐵心源相信的也只有這七個人。
冬日里的哈密到處都充斥著煩躁的氣息,到了冬天,戈壁上無所事事的人,都會來到哈密這塊稍微溫暖一些的地方來過冬,等到春天的沙塵暴開始之后,他們就會離開哈密,或者成為商隊的護衛,或者成為搶劫商隊的沙盜。
只要有任何能夠賺錢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放過,這就是他們的謀生之道。
許東升遺留在砂巖山上的黃金還有很多,事實上如果鐵心源和鐵一他們竭盡全力的幫助許東升尋找黃金的話,他們能夠找到更多,絕對不至于損失四成。
那些失散掉的黃金,如今還在砂巖山,如果稍微用點心總能找到一個兩個的。
雖然這些黃金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支持不了多長時間的尋金狂潮,但是,只要有一個人找到了金子,那么,砂巖山那塊地方,就會被找金子的擠得滿滿的。
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讓所有人都知道砂巖山有金子。
這個問題難不倒鐵心源,他找來十幾張爛羊皮,小心的在上面繪制了去砂巖山的地圖,地圖非常的粗糙,他甚至找來鐵一,要鐵一歪歪扭扭的用波斯文字寫上注釋,這才算是完成了黃金圖的制作。
剩下的就是如何將這些圖散出去,這件事情鐵心源交給了小野人,自己總共有八個人,自己一身漢服,即便是臉蛋已經被大漠摧殘的黑了吧唧的,但是和這里的人相比,自己依舊是一個小白臉。
至于鐵一他們,天生就有生人勿近的氣質,一套把自己包冇裹的嚴嚴實實的鐵甲,不論誰看了都覺得不好對付。
自己和鐵一去散發黃金圖,沒人會當真的,唯有小野人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小野人上午出去了,不到中午他就回來了,通過比劃,鐵心源才知道這家伙不敢把羊皮給活人,在巴扎上轉悠了一個上午都不敢。
結果看到距離巴札不遠的地方有一具快要腐爛的尸體,他就把一張黃金圖塞進了尸體的懷里,還是貼身存放。
鐵心源苦笑一聲,拍拍小野人的腦袋,計劃失敗,他準備另想辦法。
“死人穿著衣服!”小野人不服氣的一字一句的對鐵心源道。
“死人有衣服這不…”
鐵心源把話說了一半,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就把目光放在鐵一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說,會有人去扒掉死人的衣服?”
鐵一點點頭,笑著在沙盤上寫道:“有人會扒掉死人的衣服,然后拿去賣錢,羊皮圖也是一樣。”
“這么說,小野人做的沒錯?”
鐵一笑了一下,然后又在沙盤上寫道:“小野人出身荒野,和您這樣的貴公子無法相比,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情,去做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鐵心源指指桌子上剩余的羊皮道:“一張太少了,這些也需要送出去。”
鐵一微微一笑,就從桌子上取過三張黃金圖,然后就走出了大門。
鐵心源見鐵一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也就聽之任之,種子埋進土地,需要時間來慢慢的孕育。
穆辛既然在這里,每日晨昏省定還是不能缺少的,不是鐵心源想要尊師重道,而是穆辛非常的吃這一套。
每日里,鐵心源都要給穆辛烹茶,每日的烹茶時間,也是穆辛對他講道的時候。
看著經卷,聽完穆辛的講述之后,鐵心源就把經卷,小心的攤開,按照穆辛讀書的習冇慣放在一個小小的黃金架子上,然后才開始動手洗涮茶具。
“真有天罰嗎?”穆辛坐直了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問鐵心源。
鐵心源搖搖頭道:“弟子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見到的場景到底是不是天罰,只知道當時大地震動,狂風四起,火光沖天,所有生靈都在一瞬間成了齏粉,包括數百沙盜和幾乎同樣數量的戰馬。”
“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這句話穆辛不是在問鐵心源,更像是在問自己。
“老師,這一場景為弟子親眼所見,不過,老師也不用在它身上多費精神,天地之威本身就不是我們凡人所能抵擋的,不論是地龍翻身,還是洪水泛濫,亦或是火山噴發,包括電閃雷鳴,都是天地之威的各種表現形式。
弟子在中原的時候學的就是儒家之道,至圣先師曾有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學生以為這句話很能說明問題,我們現在不去解釋自己不能解釋的事情,等到我們的學問有一天達到了可以解釋這一切的時候,再去探討不遲。”
穆辛抬起頭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鐵心源笑道:“所有的榮耀都將歸于天神,所有的威嚴也都歸于天神,不論是山川河岳,還是戈壁沙漠,星空下只有一位真神,那就是至大的天神。
鐵心源你如何解決真神和異端之間的問題?”
鐵心源躬身道:“學生會在出現神跡的砂巖山修建一座屬于天神的寺廟,一切榮耀都將歸于真神,一切威嚴也將歸于真神!”
穆辛笑道:”你還真有我智慧一門的樣子,當別人都在以血和火守衛神的威嚴的時候,你卻想著從心里讓那些無知的人回歸神的懷抱。
這個想法很好,只可惜你還沒有出師,當不了伊瑪目,也講不了經文,成不了神的代言人。”
鐵心源慚愧的道:“都是第一愚昧,沒能在經學一道上勇猛精進,讓老師的盛名受損。”
穆辛嘆息一聲道:“為師此次東游,原本抱著向東方賢者求教的目的去的。
哪里知道,來到東方,才發現學問已經不在東方,朝陽初升的地方,放眼望去已經是銅臭遍地,那些高雅的學問,奇妙的神思全部被束之高閣,人們以填詞造句為榮,以皓首窮經為恥。
唯有來一場大洪水,才能掃清那里的污穢,讓太陽升起的地方重新成為學問的樂園。”
鐵心源皺眉道:“老師在沙洲的所作所為,難道就是為了掘冇開河堤?”
穆辛傷感的點點頭:“數千勇士血灑疆場,換回來的只有無窮的悲傷,那些愚者不知天外天的變化,抱殘守缺不肯進步,愚頑至此令人悲傷。”
鐵心源長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不能掘開長堤,不如就聽之任之。”
穆辛喟嘆一聲道:“站在河堤看人溺水而亡,非人哉!”
鐵心源再次躬身道:“老師懷里的珠玉,他們以為是泥土,使他們有眼無珠,老師何必傷悲,總有一天老師的智慧之光,將受到萬民的擁拜。”
穆辛笑道:“遠山自然在遠方,你不走,他就不會親近你。”
鐵心源心中一動,躬身道:“弟子愿意遠足一次!”
穆辛玩味的道:“阿拉穆特你不想去了嗎?雄鷹之王的名號對你沒有吸引力?”
鐵心源正色道:“阿拉穆特城在群山之巔,鐵心源沒有階梯,爬不上雄鷹才能抵達的山頂。”
“老夫雖然老弱,依舊能夠送你一程!”
“雛鷹攀附在老鷹的背上自然哪里都能去,學生只愿一步步走上山巔。”
“從哪里開始你的第一步呢?”
“腳下!”
“哈哈哈哈…”穆辛大笑起來,朝鐵心源探出自己的手。
鐵心源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副黃金圖,放在穆辛的手上道:“請老師指點!”
穆辛打開了黃金圖,看了一眼就合上羊皮,把黃金圖還給鐵心源閉目沉思一陣,然后道:“青草遍布山腳,自然能夠引來牛羊,腐肉放在山腳,自然能夠引來虎狼,你把黃金灑在山腳,那里只會血浪濤天。”
鐵心源小聲道:“三日前,弟子準備吃兩碗面條,付給店家兩枚銀幣,店家奢望獲得更多。
這里是是一片貪婪的土地,唯有去掉貪婪,大地上才能長出甘美的果子!”
穆辛笑道:“那就去做吧,小心契丹人,他們不但貪婪,而且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