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灑落在院子里。
老者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一旁擺著一張小茶幾,上面擺著一壺茶和一個茶盞。閉著眼睛的老者聽著腳步聲,淡淡道:“我說了,我不會做什么人偶,如果是沙偶的話,還能湊合一下,你們找錯人了。”
紅容顏停下腳步,俊逸秀美的臉龐,浮現恭敬之色:“邵師!”
老者就像沒有聽見。
紅容顏搖頭道:“不,應該是邵宮主。當年的神偶宮如果還在,又豈會有今天的獸蠱宮?南宮無憐還要尊稱您一聲老師。”
老者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神偶宮的消息很少,時間過去很長,但是我們還是查出您的身份。”紅容顏幽幽道,他的眼睛透著淡淡的哀傷,語氣很真誠:“雖然當年我們的關系敵對,但是您早就脫離神之血,現在我們并無敵對關系。您找到我們,想必也不是為了到敝會曬太陽。”
他站在老者身邊,就像籠罩在陰影中,陽光也穿不透。
老者此時睜開眼睛:“我要你們幫我找一個人。”
“和神之血有關?”
“不,和你們有關。”
紅容顏有些驚訝,但是他很快恢復平靜,道:“我們會找到的。”
邵師也很平靜:“把那個小姑娘帶過來吧。”
紅容顏知道邵師說的小姑娘是秋水。
秋水很快被送來,酒柜有些好奇地看著老者。他不知道紅容顏大人,是如何說服這個倔強的老頭。他對老頭充滿了好奇,在牧首會,能夠得到紅容顏大人如此尊重的人,不超過五個。
老頭看了一眼干枯的秋水,搖頭:“她的路走偏了。”
紅容顏道:“請邵師指點。”
邵師?酒柜第一次知道老頭的姓,他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但是沒有找到熟悉的名字。有名的大師之中,好像沒有姓邵的啊。
邵師沒有指點什么,看了一眼酒柜:“你去挖點土來。”
酒柜愣了一下,但是紅容顏大人就在一旁,他不敢發作,老老實實地問:“您需要什么土?”
邵師道:“隨便什么土。”
酒柜又愣了一下,隨便什么土?他心中蹭地冒火,這老家伙也實在拿人命不當回事!
“去吧。”
紅容顏大人淡淡的兩個字,立即像一盆冰水從酒柜頭頂淋下,他冷靜下來。
紅容顏大人在場,發火也輪不到自己。
既然紅容顏大人也這么說,酒柜立即把所有的雜念都按捺下去,老老實實到院子外面的角落里,挖了一盆土回來。
老頭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把里面的茶水淋在泥土上。
茶水打濕泥土,邵師抓起一塊,捏了兩下,一個粗糙的人形泥偶就出現在他手中。
酒柜看得目不轉睛,他想看看老頭子怎么救秋水。當他看到粗糙的人形泥偶,他還是覺得有些慘不忍睹,這大概是他看過的最丑、最粗陋的人形泥偶。只能大致看到頭顱、軀干、四肢,沒有臉,沒有手掌,所有的細節都沒有。
邵師指甲在秋水的額頭輕輕一劃,早就龜裂干枯的皮膚立即破損,暗紅的鮮血沁出。
巴掌大的人形泥偶,放在秋水的額頭。
暗紅的鮮血立即滲入小泥偶之中,小泥偶忽然多了一分生機,多了一絲靈動的味道。
邵師收回手掌,道:“現在她死不了了。”
紅容顏的神情多了一絲鄭重:“我們會查到您需要的人。”
邵師臉上沒有半點開心,反而更加落寞,只有眼睛深處,亮起一抹微弱的光芒,就像子夜過后天際微微泛起的光芒。
黃沙角和銀霧海的邊界線。
陽光在高高沙丘的背面投射下深沉的陰影,葉白衣一腳深一腳淺,朝沙丘頂端爬去。
他獨自一人,護衛都被他留在山丘下方。他的速度不快,沒有動用任何能力,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費勁地向上爬,有的時候還會手腳并用。
遠遠地望去,他渺小得就像一只螞蟻。
沙丘山腳下的護衛,猶如一群沉默的雕塑,他們神情肅穆,寂然不動。
葉白衣腳下踩著松軟的黃沙,他心中輕輕嘆息,黃沙中的土元力,比起以前削弱了許多。現在這里還出產大量的土元材料,這些土元材料被賣到翡翠森,換取一些神國需要的物資。
但是現在黃沙角出產的土元材料也越來越少。
唯獨不變的,是黃沙角的景觀,終年風沙遮天蔽日,神之血的統治并沒改變這一點。
黃沙角的生物很少,因此血毒在這里發揮的威力很小。
這也是為何神國對銀霧海和彩云鄉充滿覬覦。
比起涼貧瘠的火燎原、黃沙角,銀霧海彩云鄉的植被要豐富得多,非常適合血樹的生長。
果玉如今早就成為神國最重要的出產,但是四年才能出產一次。神國需要更多的果玉,也就需要更廣袤更富饒的土地,才能種植更多的血樹。
但是長老會并不打算這么輕易地放棄銀霧海和彩云鄉。
終于爬上沙丘頂端,越過沙丘頂端的陽光落入他的眼瞳,讓他微微失神。
他手腳并用,站在山丘頂端。
一襲白衣,風聲獵獵,他仰著臉,陽光滿身。此刻的他,不是兇名赫赫威震天下的白衣戰神,而是當年還青澀靦腆的白衣少年。
當年出征的白衣少年,就曾在此地,像這樣凝視著遠處,滿懷憧憬許下他的豪情壯志。
看著沙漠盡頭雄偉的銀霧海山脈,見證了時光荏苒。
山脈上空,五座鎮神峰在空中排成一列,組成一條巍然不動的鎖鏈。
太陽的余暉,給鎮神峰的防御圈染上一層金色的光圈,在空中閃閃發光。
鎮神峰下方起伏的山脈,各種防御工事,密密麻麻,犬牙交錯,順著山勢綿延不絕。
鎮神峰的上方,是大片大片的云朵,那是北海部最著名的防御工事,云堡。北海部的元修就駐扎在云堡之中。
鎮神峰為核心,天空的云堡和地面密集的工事,構成一面堅不可摧的墻,橫亙在三十二里的北海之墻。
自從北海部開始進入戰場,神國的進攻立即變得非常艱難。原本深入銀霧海的防線,硬生生被重現推回到邊界線。
依托山勢,借助鎮神峰的強大戰斗力和云堡的強大防御力,北海部建立了著名的北海之墻。北海之墻自從建立之后,無數神修在這道北海之墻面前撞得頭破血流。
而北海部不斷加固和強化這座北海之墻,在神國甚至都流傳一種說法,北海之墻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葉白衣知道對面是一位怎樣的對手。
師北海年輕頗為荒唐,但是后來性情大變,發憤圖強,一舉奪下北海部部首之位。比起葉白衣打破最年輕部首的記錄,師北海擔任北海部首的時間要晚得多。
葉白衣最不想遇到的敵人,就是師北海。師北海性格極為堅韌,非常難纏。
帝圣只怕也是看到這一點,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除掉師北海。
不會有支援?
葉白衣覺得不可能,葉夫人只要有一點理智,就絕對不會自毀長城。而且葉白衣已經搜集到消息,天鋒部和兵人部完成集結,準備前來支援師北海。
天鋒部和兵人部都是葉夫人的嫡系,這足以說明葉夫人對師北海的看重。
葉白衣猜測其中只怕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不管怎么說,帝圣的命令他無法違背。既然帝圣說不惜一切代價,那他就不惜一切代價。
在對面的鎮神峰上,有人也在遠遠注視著葉白衣。
“真是可惜了。”
師北海搖頭嘆息,他的肩膀寬闊,體型高大魁梧,眉目間和師雪漫頗有幾分神似,不過歲月在他身上沉淀出干練穩重,而師雪漫則更多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英氣。
站在師北海身邊的是副部首陸慢慢,和名字相反,他說話的語速非常快,就像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沒啥可惜啊,葉白衣現在是發達了。哪像咱們這么慘慘慘,瞧瞧,這大軍多壯觀,咱們后方都縮在蠻荒。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不派中央三部來支援我們,派兩個菜鳥戰部。要我說啊,不如咱們也投靠神之血算了,起碼不比葉白衣這樣的娘娘腔待遇差吧…”
他的個子比身材魁梧的師北海還要高一個頭,但是渾身瘦弱,看上去就像一根竹竿。顴骨很高,眼眶深陷,一邊說話,他的眼珠子還在不停地轉動,給人古怪機靈之感。
“行了慢慢,少說兩句會死嗎?”齊修遠一臉無奈。
北海部的副部首職位有兩個,其中一位是赫連菲兒,而另一個副部首的職務,由陸慢慢齊修遠輪流擔任。
這一點和其他戰部全都不一樣。
齊修遠看上去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若是因此而低估他,往往會吃大虧。
“會死啊!”陸慢慢理直氣壯道:“比起死在葉白衣手上,我覺得不說話憋死更窩囊。反正也快死了,看看,敵人可是咱們好幾倍!要死了要死了,我一定要死得壯烈一點,這樣后人就會這樣說,陸慢慢齊修遠死于…”
齊修遠翻了個白眼:“要死你自己死,不要拉著我。”
師北海轉過臉打斷兩人:“你們的活干完了?”
“快了。”
“沒有。”
師北海哦了一聲:“再加一倍的量。”
“不要啊,老大,要死人了!葉白衣大軍壓境,師北海下令加倍擴建工事,陸慢慢齊修遠卒。”
“滾,為什么又拉上我?老大,不用這樣吧…”
師北海冷著臉問:“莫非你們有什么辦法活下來?”
兩人異口同聲:“有啊!”
師北海有些詫異:“哦,什么辦法?”
“投降!”
“撤退!”
師北海的臉頰抽動:“你們可以卒了。”
兩人早就奪路而逃。
赫連菲兒此時走過來,看到這一幕,啞然失笑。她走到師北海身邊,道:“老大,你不用太著急。探哨回報,他們正在建城,這是準備持久戰啊。”
師北海面色沉凝,搖頭道:“不是,他們在等開戰的時機。”
“開戰的時機?”
“他們在等安木達宗師隕落。”
殺機隨風而去,仿佛聽到遙遠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