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快給賈環看看,到底傷在了哪里!”
隆正帝頗為頭疼的說道,一腦門子官司…
梅供奉走來,捏住賈環的手腕,號了片刻后,眉頭微微皺起,又號了一會兒,才沉聲道:“脈象淤積,氣血不通,內傷極為嚴重,你應該昏迷不醒才對…”
隆正帝等人聞言大驚,賈環卻氣虛道:“先生,我是靠…頑強的毅力,堅持過來的…”
梅先生看著賈環怔了怔,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抽了抽嘴角。
也不好反駁什么,因為從脈象上來看,還真有這種可能。
只是…太不謙虛了。
隆正帝已經不想說什么了,倒是蘇培盛可能想彌補些,小聲解釋道:“梅先生,寧侯今年才十四歲。”
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果不其然,梅供奉眼神釋然了…
見賈環覷著一雙快睜不開的鳥眼還在發狠的看著蘇培盛,隆正帝怒道:“混賬東西,還不快讓梅先生給你醫傷,等死嗎?”
蘇培盛連忙架著賈環,放在了一個大太師椅上后,梅供奉開始施為…
整整一個時辰后,梅供奉老臉都有些發白,才緩緩取下銀針,見賈環的眼神已經有神了許多,終于能長吁了口氣。
不等隆正帝再安排工作,就匆匆告辭了。
他年紀已高,這種挑戰性的工作,一日兩例,已是極限。
再來一個,就要耗命了!
待梅供奉離開后,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都等著某人開口說第一句,然后反駁之…
偏偏,無論是隆正帝,還是賈環,都不肯第一個開口。
眼看急性的隆正帝臉色越來越沉,賈環還在那朝某一處虛無之地飚發狠的眼神,鄔先生苦笑著搖頭道:“寧侯啊,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這事,賈環仿佛都要炸了般,橫眉怒眼道:“他娘的,遇到瘋子了!”
“賈環!”
見隆正帝的臉色一下黑成了鍋底,鄔先生連忙喝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見賈環又開始飚眼神后,鄔先生無奈道:“寧侯啊,事情呢,陛下已經知道了。你是明白道理的人,應該清楚,當時十三爺只是魔怔了,絕非有意唐突,對不對?
你也是見過他數面的人,應該清楚他啊,你以前,不是還很尊重他嗎?”
賈環冷笑道:“誰讓我年幼見識少,被人騙了!”
一個“騙”字,差點沒耗盡他的口水。
此時日已斜暉,泛著紅芒的陽光透過窗子,籠罩著整間上書房。
在夕陽的余暉中,某人的口水,差點就形成了一道壯觀的彩虹…
饒是某人在憋犢子,此刻見之,臉色也忍不住紅了紅…
“你也會臉紅?”
隆正帝尖酸的話聲終于響起了,言外之意,你不要臉。
賈環迅速接道:“會,因為臣很誠實。”
你這個騙子…
隆正帝的臉一下又黑了,高昂的聲音道:“你指桑罵槐的在說哪個?”
“誰算計我家人我說誰!”
賈環竟敢寸步不讓!
一旁處,蘇培盛又覺得腿有些軟了…
隆正帝的臉黑的不能再黑了,沉聲道:“算計你家人?賈環,你以為你是誰?”
怪不得這糟老頭子自幼不招人喜,妥妥一個毒舌。
賈環也上真火了,沉聲道:“臣不以為自己是誰,但是,臣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臉色甚至有些絕決!
隆正帝卻覺得臉上有些火燎,聲音再次激昂起來,道:“賈環,朕明白的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朕的主意!想入我皇家門的人,滿神京城都是,朕還未必看得上你賈家的姑娘。”
賈環聞言,頓時木然了。
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
真的是賈元春!
前世讀過無數遍紅樓,對于賈元春的印象,其實并不深。
只知道,她早早的被賈家送入宮中,并且在宮里過的并不好。
在得封貴妃省親時,表現的很明理,勸誡不要奢靡,但,也很有怨氣…
賈家之人在外面肆意妄為,將家業敗個干凈,到了后期,很大程度上,已經只能靠宮里的貴妃來維持架子不倒了。
而后,便是賈元春暴斃身亡。
對于這個同父長姊,賈環打心里一直都很敬重,以為賈家虧欠了她。
因此,他費盡了心思和財力,幫她早日成就了貴妃之位…
但是,隱約中,賈環還記得有另一種很昌盛的說法。
那是由紅學學派中的一個重要支派,索隱派,據無數的蛛絲馬跡,并與史實相互印證,曾得出一個極為駭人的結論。
那就是,賈元春的上位,是通過出賣秦可卿而得成的。
所謂“二十年來辯是非”,辯的,就是秦可卿的身份…
因為秦可卿的死因很莫名,據推斷,被刪改的原著中說,她是因為被人撞破了奸情,金釵落在了尤氏手中,才羞憤自盡。
但這種說法卻站不住腳,因為扒灰之說,早就在寧國府中盛行了。
在賈珍稱王稱霸的寧國府,誰敢指摘秦可卿什么?
誰又能逼死她?
連尤氏勉強能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
因此,只有皇家!!
只有皇家才能逼得賈珍鐘愛的秦可卿去死。
而后來,廢太子一脈便是以此為名,發動了兵變,于鐵網山兵圍皇帳,才使得賈元春被逼迫自盡,也就是所謂的“虎兕相逢大夢歸”…
賈珍也是因為此事,才懷恨在心,徹底站在了廢太子勢力一邊,提供錢糧,聯系人脈,陰謀造反…
因此,賈家明明出了個貴妃,理應在皇帝一邊,最終卻被無情清算。
賈環曾以為,這種論斷極為荒謬。
但是今日之事發生后,他在得知幕后推手為賈元春時,第一個涌上心頭的,就是這段殘酷的記憶。
如果這段記憶是真的,那么賈元春,便是賈家衰亡的直接推手!
這也是賈母和薛姨媽想不明白的所在,為何賈環會如此憤怒…
因為,若是賈元春能出賣秦可卿的話,自然也能出賣賈迎春。
不過,如果前世她是為了上位而出賣的秦可卿,那么這次,她又是為了什么呢?
賈環絕不會信,賈元春只是為了幫他…
因為賈元春知道,上回他為了賈迎春不入皇家,動了多大的干戈,又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她不可能猜不到賈環對這件事的反應!
但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如果她真的只想做媒,那她可以先和賈環商量一二,嘗試勸說他。
她若是如此,不管怎樣,賈環都不會生她的氣。
甚至,還會感謝她。
但是,賈元春卻沒有這樣做。
因為她知道,賈環絕不會同意。
因此,她選擇了用計謀來促成此事,再用皇權,來壓他!
手段不正,則意圖不純。
她難道不知道,賈環一定會抗拒這件事嗎?
賈環以為,以賈元春的智慧,她一定知道。
但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在賈環,和未來的佐政親王之間,她選擇了站隊,站在了另一邊…
可她如今已經是貴妃了,她還要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后位?
絕無可能。
隆正帝與當今皇后相敬如賓,琴瑟和諧,連太上皇都贊過。
對于那位低調的皇后,連最挑剔的皇太后都挑不出什么錯…
難道是…
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拉攏未來的佐證親王?
奪嫡?!
賈環悚然而驚!
不過隨即又否定了…
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奪哪門子的嫡…
那是為了什么?
唉,在宮中打熬出來的女子,心思城府之深,果然不是他能揣測透的。
只是,到底是婦人格局,只能算的透那么一方寸之地,卻算不過天下大勢。
看不透隆正帝,絕不會促成這門親事。
徒為笑柄爾!
“賈環…”
“賈環…”
“賈環?!”
一陣呼喚聲,將賈環從沉思中喚醒。
他雙眼聚焦后,入目的,便是三張略帶擔憂的臉…
不過,見他醒來后,當中一張臉迅速轉黑。
“賈環,怎么了?可是還有什么不適之處?”
鄔先生依舊顯得有些緊張的關心問道。
賈環的面色,著實難看,剛才臉上的神色,更是看的讓人難受…
他的心思,鄔先生等人也都猜的到。
不過也都有些不以為然。
這世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事,真以為家里每一個人都是真善美嗎?尤其是朱門深宅。
賈元春有這點心思才是正常的,她若真的什么心思都沒有,那才叫不正常。
要么活不到今天,要么,她就是另一個太后…
不過,賈元春如今應該還遠遠沒有這個境界,也沒這個資質…
只是,看著賈環臉上的落寞和傷感,鄔先生心里還是有一點影響。
一雙向來冷靜的眼睛,目光柔和了許多…
賈環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了之前的銳氣。
三伏熱天,他卻似乎感到有些冷,縮了縮肩,又攏了攏袖子,垂著眼簾,往椅子上靠了進去…
這個動作,連隆正帝都有些動容。
猶豫了下,他冷哼一聲,道:“瞧你那點子出息…我大秦好女子多的是,不止你賈家有女兒!你就是上趕著送,朕以后都不會同意。”
盡管賈環心中早有定論,但此刻聞言,他還是豁然抬起眼簾,目光激動的看向隆正帝,急道:“陛下說話算話?”
隆正帝剛緩和的臉色又一下沉了下去,鄔先生忙打圓場,笑罵道:“真真是糊涂話,陛下乃九五至尊,言出法隨,金口玉言,豈能糊弄你…咳咳!”
見隆正帝瞪向他,鄔先生連忙止住話柄,干咳了兩聲。
賈環卻連忙掙扎著想起身,要給隆正帝行大禮參拜!
隆正帝心里自然很想看到這小子磕頭,只是,看他掙扎的那可憐模樣,而且,還有事要說,便沉聲道:“行了,就會裝模作樣!朕也是奇了,贏歷贏晝都不敢跟朕頂著干,就你狗膽包天,敢跟朕對著頂!”
賈環也就作勢一下,聽了隆正帝的話,又踏實的坐了回去,然后輕輕笑道:“陛下宅心仁厚嘛!”
眉眼間生動了許多。
也不知為何,看到他這般賊眉鼠眼的模樣,隆正帝心里壓抑的火氣,忽然就小了許多。
只是面色卻愈發嚴厲,瞪著賈環道:“你知道就好…只是,你逼得鎮國將軍下跪自戕,這個帳怎么算?你們好大的膽子!”
怒聲如雷!
這是個坑,是涉及到很后面的一個坑,卻可以有兩種寫法。
一種是我很想寫的,但很傷感,也就作罷了。
另一種就是現在這種。不知這個解釋,能否解釋得了賈環昨日的過激表現…
不過兩種寫法其實殊途同歸,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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