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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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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賈蕓遞了個帶路的眼神,隊伍再次往糖廠內啟行后,賈環策馬對李光地笑道:“老爺子,您這叫什么呢,就叫屁股天生坐在儒家那一邊,有失公允…

您別急,以您老的智慧,應當很容易想到小子為何這般做。(有(意(思(書(院  您先跳出這個局,以旁觀者的身份想想,如果士紳們也來參與這些工廠作坊,他們會以什么樣的心態來做?

  他們會把工廠作坊當成主業來經營嗎?

  顯然不會!

  他們只當這些工廠作坊,是個斂財的器具。

  奇淫巧技嘛!

  他們頂多打發個管家,或者是庶子,來經營打點。

  如此一來,他們會安心來搞技術,投入大量銀子做技術優化開發嗎?

  絕不可能!

  他們只會利用高高在上的身份,巧取豪奪!!

  到頭來,陛下和我君臣二人這幾年花費的心思,倒成了給他們斂財用的了。

  這才是生生逼我大開殺戒!

  所以,我才要在沒殺人前,先把他們那身清高臭架子給打掉。

  就讀了幾本書,考了幾場事,狗屁不干的人,憑什么就成了人上人?

  這種事,再不會有!

  現在的局面就不同了…

  不管是銀行下屬的工廠,還是百姓們自己建的作坊,他們是當成自己的事業在經營,不單單是斂財的器具。

  所以,他們會不斷革新技術,會發展!

  讓努力學技術,研發技術,并辛勤勞動的人,獲得財富,這才是天理和王道。

  只有這個道理成為大勢,成為人們心中公認的真理,天下才能不斷取得進步和發展。

  李老相爺,您說小子說的有沒有道理?”

  李光地沉默不語,恍若未聞,卻透過車簾,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工人。

  隆正帝滿意的瞥了賈環一眼后,問道:“賈環,這糖…”

  “糖廠。”

  “這糖廠里的百姓,怎么都穿著這種衣裳?”

  所有的工人,都不是寬衣大袖,前襟衣擺遮腿。

  而是后世的褂子和褲子。

  都是呢子所制,放在后世,都極有型。

  只是這個時代,卻超前了太多…

  賈環哈哈一笑,道:“陛下,這樣穿干練啊!

  再者廠房里有不少機器轉動,萬一將衣擺袖口卷進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不止工廠如此,臣打算在軍中也如此推廣。”

  隆正帝忽地眉尖一挑,似笑非笑道:“朕記得,你賈環也不是真的善財童子,事事都發財,你也賠過。

  當初你從西域弄了好些羊毛回來,壘在一起怕是和一座山一樣高。

  這幾年卻沒甚動靜了,那羊毛也壓在了手中。

  莫非如今想翻本?”

  “嘿嘿嘿…”

  后面的蘇培盛陰聲笑了起來。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對隆正帝道:“陛下,像臣這樣的有錢人,那是白玉為堂金做馬,早就不稀罕金銀了。

  臣如今是以夢為馬的少年郎…”

  “少扯淡!”

  隆正帝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臣不是說假話,的確是因為這般穿干練,適合勞作。

  咱們身上這樣的長衫衣裳,可做禮儀之服,因為華美好看,但并不適合勞作。

  再者,冬日秋寒之時,也沒呢子衣服防風防寒。

  尤其是在北方。”

  隆正帝點點頭后,見皇輿停止,便住了口。

  賈環翻身下馬,攙扶隆正帝下了龍攆。

  經過十數日的調養,不再熬夜,隆正帝已經能進行簡單的步行了。

  不過不知距離到底多遠,賈環還是請他上了輪椅。

  另一旁,李光地面色肅穆的在老仆的陪伴下,也下了馬車。

  賈環笑道:“老爺子,甭生氣了,最后總是個好結局,好下場。

  走,一起進去瞧瞧!”

  李光地哼了聲,卻也沒反對。

  一行人往高大的廠房里走去,一進大門,鋪面而來的就是隆隆的轟鳴聲。

  眾人就見不知多少工人,扛著一抱一抱的長甘蔗,在往一面石壁上的一處處洞口里填。

  就著光,分明可看到洞口內有似巨刃的鋼鐵之器在轉動。

  在石壁之后,則是一盞巨大的鋼碾,恍似半座小山一般,在緩緩碾轉。

  青黃色的甘蔗汁,不斷從磨間流出,匯成一條小溪,順著管道流到后方…

  看著這一幕,賈環笑道:“陛下,咱們吃的白砂糖,方塊糖,就是這樣產來的。

  其實很簡單,先將甘蔗榨成汁,再燒火將將汁水煮沸,濃縮。

  最后遇冷成塊狀。

  然后再以秘法提煉,就成了白糖。”

  隆正帝緩緩點點頭,這樣簡單一說,這座制糖廠的面紗,似乎就被揭開,不再那樣神秘莫測了。

  不過,他關心是不是怎樣制糖…

  “去喚個百姓過來。”

  隆正帝淡淡道。

  賈環忙吩咐賈蕓去隨便叫一個,然后對隆正帝道:“陛下,這些百姓進了作坊,就叫工人。”

  隆正帝不置可否的“嗯”了聲。

  不一會兒,賈蕓就喊了一個老實巴交的工人過來。

  看起來四十來歲,躬著腰,明顯拘謹緊張。

  這還是隆正帝、賈環等人都穿著常服,沒穿正裝,賈蕓也隱瞞了他們的身份。

  但再隱瞞,這人也看得出,隆正帝一行人的氣派。

  “你不要怕,朕…正好今日老夫得閑,攜不肖犬子出來,見識見識世面,讓他也知道知道世間疾苦,不要整日里醉生夢死,章臺走馬。

  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隆正帝坐在輪椅上,語氣盡量和善的說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倒罷。

  唯獨賈蕓驚的差點沒瞪出眼睛來…

  不過待看到賈環有些無奈的施眼色過來,忙醒悟過來,壓下心里的驚駭,對那工人道:“這位是皇老爺,最是仁善。

  有幾句話問你,你只需本分回答便是。”

  那工人忙點頭,道:“是是…”

  隆正帝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工人回道:“黃老爺,小的叫張牛,是滁州南橋人。”

  “不是金陵本地人?”

  隆正帝奇道。

  張牛道:“不是,小的二姐夫是金陵人,他去年去信給小的,說在這里做工,工錢給的極高,還不用擔心水澇干旱,比給人當佃戶種地強多了。

  小的便來了,做了一年工,把家小老人也都接來了。”

  隆正帝聞言,有些動容道:“金陵重城,居大城不易。你將家眷都接來了?”

  張牛憨厚一笑,卻又有些驕傲,道:“俺在廠子里拼命干,別人干一班,俺干兩班。

  俺干的用心,就…”

  “咳咳!”

  張牛沒說罷,就聽一旁賈蕓咳嗽了兩聲,瞪眼看他。

  張牛一怔后,忙回過神來,驚恐的彎下腰,卑微道:“小的,小的…”

  “你咳嗽什么?”

  見隆正帝看到方才這一幕,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細眸中柔和的目光變得刀子一般看向賈蕓,賈環也面色不喜的出頭訓斥道:“有毛病早點請郎中去看,你哪那么多小動作?”

  賈蕓八面玲瓏,自然知道賈環訓斥他是為了他好,剛才的動作惹怒了那位天下至尊,便低頭請罪道:“三叔教訓的是,侄兒卻是染了不少毛病,定好生改過。”

  “哼!”

  隆正帝冷哼一聲,收回眼神,目光重新變得柔和起來,看著張牛道:“你不要怕,就說俺就是了。說起來,咱們還是半個老鄉呢,當年祖上鄉音便是如此,聽著親切。

  你繼續說,老夫想讓犬子,多聽聽你們這些事,長長見識和世面…”

  張牛聞言,悄悄看了眼面帶微笑看著他的賈蕓,見他點點頭,終于松了口氣,繼續道:“俺因為干的好,所以被提拔當了個小頭目,叫小隊正。

  廠子給俺長了工錢,還在城外分了套宅院,不大,夠住。雖然還不是俺的,但只要俺在廠子里干夠十年,房子就是俺的了。

  如今俺一月的工錢,是三兩八錢六分,正好可買三石米,都夠一家人吃半年的了。

  所以,能活下去,還能活的好哩!”

  隆正帝聞言,與李光地面面相覷。

  又問道:“你剛開始做的時候,多少工錢?”

  張牛道:“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一吊錢,等干熟了,轉正了,就有一兩二錢。

  要是本本分分的干,第二年有一兩八錢。

  聽說是一年比一年多,有奔頭哩…

  俺準備讓俺家大小子也來廠子里做工,先從小工做起,他要不好好做,俺錘死他…

  做好了,家里就有兩個做工的工人了,拿兩份工錢。

  那日子…”

  見張牛憨厚的臉上,滿是光彩和對生活的向往,隆正帝笑著點點頭。

  從白糖廠出來,賈環當著隆正帝等人的面,教訓賈蕓:“什么毛病?當個掌柜的就以為做官了,非要人家躬著腰低聲下氣的說話?

  人家是清白良民,又不是賤籍。

  憑勞動吃飯,不欠你的,你憑什么讓人家低三下四?”

  李光地揪了揪白須,見賈蕓被罵的抬不起頭,便道:“賈小子,上下尊卑,總還是要有的…”

  賈環直言道:“想讓人尊敬,不能只靠身份去壓。

  陛下讓人敬仰,是因為他披肝瀝膽,勤政多年,心懷天下萬民,帶領著大秦走向了繁盛,所以天下臣工,億兆黎庶,才敬仰陛下。

  您李相爺同樣如此,這些年鼎定朝綱,穩定危局,您老人家功不可沒,這才值得人敬仰。

  在朝中如此,在廠子里同樣也要如此。

  別講究官僚官位,也別論資排輩,哪個能干,哪個對廠子有益處,才值得尊敬。

  賈蕓,我告誡你,這不是在太上皇跟前逢場作戲,你最好聽到心里去。

  在工廠,我絕不允許再見到驅使工人如奴仆的現象。

  要從開始就杜絕這種事情發生,否則你們和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爺有什么區別?

  我不是讓你們慣著他們,縱容他們,他們若犯了錯,不聽號令,你們當然可以按照廠規懲罰,嚴懲。

  但不要想著打斷他們的脊梁,一勞永逸。

  沒有了心氣的工人,那還叫工人嗎?那叫奴才。

  你難道想靠著一群奴才做大事?”

  賈蕓聽的滿頭冷汗,面紅耳赤,躬身道:“三叔,侄兒記下了,回頭就去整改,定不會再出現這種事。”

  賈環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蕓哥兒,我知道此事極難,連老相爺都認為上下尊卑天經地義。

  但你要記得,我們的目標是什么?

  是只在大秦作威作福嗎?”

  賈蕓聞言,面色霍然一變,醒悟過來,道:“三叔,侄兒全明白了。三叔曾說過,日后到了海外,絕非一番坦途。

  唯有秦人精誠親愛,團結一致,才能立足于海外,扎根于海外。

  否則,縱然強橫一世,終不過也是蒙元的下場。

  若讓咱們的工人,都成了軟骨頭,在大秦沒事,可到了海外,風高浪急,必難長存。”

  賈環笑道:“行了,明白這點就行。只有有骨氣的,才能有開拓進取精神。”

  聽到這里,隆正帝面色帶著薄薄的驕傲,對若有所思的李光地道:“老相國,看到了嗎?

  賈環的心思,從來都不止在大秦這片天地里。

  他打壓儒家,并不是因為這些年儒家對朕和他的冷嘲熱諷。

  他是要率強國之民,開疆辟土!

  所以,你就不要再想不開,在后面使絆子了。

  事關國運,和國朝數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朕不想有人拖他的后腿。

  哪個都不成!”

  “爹爹回來啦!”

  在慈園梅堂廊下正和巧姐兒玩耍的賈芝,看到賈環闊步而入,站起身來脆聲聲喚了聲。

  賈芝天性柔和善良,聲音稚嫩,惹人憐愛。

  賈環撫了撫她的發髻,笑道:“芝兒真乖!哥哥呢?”

  賈芝聞言,微微有些噘嘴,道:“到了這里,哥哥和小六兒就急著去親兵營耍子去了,他說不能帶我去那里。哥哥那般喜歡,那里一定好頑…”

  賈環笑道:“那里可不好頑,都是些叔伯在那練武,有的還不穿衣服,臭烘烘的!”

  巧姐兒笑道:“三叔,蒼兒哥哥不洗澡,也臭烘烘的。”

  賈環哈哈一笑,對兩人道:“這是你們蕓大哥。”

  賈芝和巧姐兒忙像模像樣的給賈蕓屈膝行了一禮,一起念道:“蕓大哥好。”

  賈蕓慌得什么似得,要掏袖兜荷包尋摸點禮。

  賈環笑道:“好了,都是自家骨肉,哪有那么些虛禮,下回補上就是…

  走,去給老祖宗和老爺請安。

  因為今年是你爹的十五年忌辰,你娘說什么也要在都中給你爹過完清明再過來。

  不過我已經安排好了人,等時間一到,就送五嫂過來,讓你一家團圓。

  賈荇他娘正好和你娘作伴。

  對了,荇哥兒如今還在太平府(馬鞍山)么?”

  “是,三叔。

  不過賈荇上個月才從徐州回來。

  徐州那邊又發現了一座大煤礦,總算解了賈荇的燃眉之急。

  如今江南各處工廠作坊不斷擴大,對鋼鐵的需求簡直就是無底洞。

  鐵不怕,有那樣大一個鐵礦,再采一百年都不怕。

  可是江南少煤,徐州出了煤,真真讓賈荇樂的跳了起來。

  如今正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回!

  說這回一定要讓那些逼著他要鐵要鋼的人都閉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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