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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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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

  春雷驚人。(.有.)(.意.)(.思.)(.書.)(.院.)

  神京,大明宮,紫宸上書房。

  氣氛肅煞。

  嘉德皇帝贏晝,平身第一次用這般肅穆的神色處置公務,贏秦天家特有的細眉細眼,贏晝亦有。

  他瞇著細眸,眸光中滿是煞氣,看著贏祥咬牙道:“十三叔,你們在猶豫什么?

  那起子混帳行子,他們怎么敢,他們怎么敢謀刺父皇!

  這等謀逆事,不誅他們十八族,難道還請他們繼續做官老爺不成?”

  昨日洛陽之事,賈環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連夜將消息傳回都中。

  一來招趙師道南下,繼續加深搜索范圍。

  二來,讓朝廷提前做好準備。

  這次打擊活動,范圍絕不會只局限于河洛。

  越往南,打擊越重。

  真想大肆株連,簡直太容易漫延過去了。

  后世有個著名的六度空間理論,是說一個人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

  也就是說,最多通過六個中間人你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

  更何況,名流仕宦的圈子,其實遠比想象中的小的太多。

  滔天大火,順著他們之間明明白白勾連的枝蔓,毫不費力的就能焚燒過去…

  贏祥聞言,看了眼面色隱隱蒼白的張廷玉,嘆息了聲,道:“皇上,您先別急。

  瑯琊王朗還有左明左思言父子,自然是斬立決,株連九族。

  只是…

  賈環圈定的株連范圍,著實太廣了些。

  加起來,怕得有百萬之眾啊。

  臣擔心…”

  贏晝都被這數字唬住了,眨了眨眼,道:“十…十三叔,多…多少?”

  張廷玉聲如金戈,沉聲道:“陛下,王爺所言不差。

  按忠義親王的株連法,整個江南士紳階層,幾乎留不下什么了。

  此乃亂命,絕不可從也!!”

  贏晝唬的臉色發白,吞了口唾沫,目光發直道:“賈環…賈環瘋了嗎?他要殺一百萬人?!

  他…他不是從來都不許多殺大秦百姓嗎?”

  贏祥抽了抽嘴角,道:“不是殺…是,發配黑遼軍墾農場,勞動改造…”

  “呼…”

  贏晝聞言,先是一怔,隨后海松了口氣,笑道:“我就…朕就說,賈環怎么會這般嗜殺,他不是這樣的人!”

  說罷奇怪的看著贏祥和張廷玉,道:“那你們為難什么?那些人既然牽連在弒君謀逆大案中,又不殺他們,不過流放黑遼去種地,你們也不準?”

  說著,臉色又難看起來。

  贏祥苦笑,張廷玉則沉聲道:“陛下,左明、王朗等人死有余辜,臣絕不手軟!

  但是,株連如此之廣,分明是以莫須有之名而為之。

  天下民心不服!

  此乃動搖國本之亂命!!”

  張廷玉憤怒道。

  贏晝哪里說的過他,不耐煩道:“朕不管!只要別殺太多人就是了…”

  忽地,贏晝小眼睛轉了轉,一下跳了起來,驚呼道:“哎呀不好了!”

  這番動靜,倒唬了贏祥、張廷玉一跳,贏祥忙道:“皇上出了何事?”

  贏晝眼淚唰的流了下來,哽咽道:“十三叔,賈環如此瘋狂,定是因為父皇被傷著了!

  不行,我要…朕要親自去看看!”

  贏祥和張廷玉聞言,一起抽了抽嘴角。

  贏祥沒好氣道:“皇上是怎么看密折的…密折上不是寫的明白,太上皇根本沒被傷著。

  非但沒被傷著,龍體在少林高僧的醫治下,已經大為好轉,如今甚至已經能站起來了。”

  贏晝聞言,小眼睛里的眼淚登時止住,有些悻悻道:“是這樣嗎?

  都怪賈環,也不說清楚…

  那好端端的,他發什么瘋?”

  他想不明白,就愈發不耐煩,往御椅上一坐,惱道:“不管了,他要這般做,想來父皇一定是同意了。

  如此,你們誰也攔不住!

  照朕說,還不如你們來辦這事,還少些粗暴。

  不然賈環讓大軍去抓人,還不把那些人給折騰死?”

  回到原話題后,氣氛登時又肅煞下來。

  張廷玉簡直忍無可忍,沉聲道:“陛下,這是在動搖國本!絕不可行!!”

  “動搖國本?”

  贏晝挑起細眉,面上帶了分譏諷之色,道:“朕之前聽賈環說過這樣一番話,覺得極有道理。

  他說:天下四民,士農工商。

  這個排位有沒有問題?

  沒有。

  士人嘛,說白了,就是做官的。

  一個好官,效用的確極大,也極重要,有資格在其他三民之上。

  剩余三個,農為糧本,工和商也不必多說。

  大秦今日之盛,便是以農固本,以工商為富。

  農與工、商都沒什么好說的,因為這三者雖然都很重要,實際上并沒什么特權。

  唯獨一個士,需要說道說道。

  士重要不重要,極重要。

  但是,這不是讓這部分人地位超然的理由!

  考個秀才,就免了稅賦和徭役。

  考個舉人,干脆就能免去所有托付給他的田地的稅賦和徭役。

  見官不拜,尋常官府連審問的權利也沒有。

  與縣太爺以朋友相稱。

  一旦成了鄉紳,其實也根本不用再去做官,在鄉里就能成為一方豪強。

  只是這樣的人,對于朝廷又有什么益處?

  于公,他們非但不能繳納分毫稅賦,還使得原本應該上繳朝廷的田稅,落入他們的腰包。

  使得國朝稅銀日益虧空。

  前明不就是被這些人給掏空的?

  丁口日多,開墾的田地也一年比一年多,可朝廷的稅銀卻一年比一年少。

  于私,這些人在鄉里肆意兼并土地,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橫行霸道!

  這樣的人,又有何德何能位于農工商之上?

  又憑什么享受朝廷的特權?

  他們也能算是國朝根本?

  張相,賈環說,隨意去民間抽十個鄉紳大族,這里面只要有三個家族,從未做過惡,從未仗勢欺過人,他認打認罰。

  砍他的腦袋都行!

  你敢不敢保證,隨意抽十個鄉紳豪族,都是良善士紳?

  不,不用十個,你能保證五個都是清白的,從沒做過惡事的。

  朕就支持你,駁回賈環所奏。”

  張廷玉聞言,面色陡然漲紅,有一種被人赤.裸裸扒光,晾曬于天下的感覺。

  只是,他張了張口,激動的顫著嘴唇,卻到底說不出話來。

  他保證不了…

  作為讀書人中的一員,他太清楚這個階層中的利益了。

  實際上,自古而今,所有人都清楚…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只要讀圣賢書,那么就要良田就有良田,要銀子有銀子,要女人有女人,要隨從奴仆,就有隨從奴仆!

  然而即使真的中了舉人,朝廷其實并不會發良田,發銀子,發女人,發奴仆的。

  那么良田、銀子、女人和奴仆,又從何而來?

  答案就如禿子頭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就是用朝廷給予的特權,去光明正大的侵占,剝削!

  只是這種事,從來都是一種潛規則。

  從未有人講明過。

  尤其是,從未從一個天子口中說出。

  今日,卻從贏晝口中,不加一絲遮掩的說了出來。

  道盡了這世間讀書士紳們的無恥和下作!

  “轟隆!”

  又一聲春雷炸響。

  張廷玉不禁晃了晃身子,面色蒼白。

  他隱隱感覺到,一場數千年未有之大變革,就要發生了…

  洛陽城南。

  相比于神京都中的春雷陣陣,洛陽城還在艷陽天里。

  春日暖煦。

  只是,相比于神京南城早已鋪設整潔的基礎道路,又有五城兵馬司每日巡視衛生,洛陽城的城南,就著實臟亂的太多。

  道路崎嶇不平,經久失修的石板路,坑坑哇哇。

  路邊甚至還有糞便…

  雜草和亂石隨處可見。

  賈環見之,撓了撓頭,看著隆正帝那張陰沉的臉,笑道:“陛下,都說倉廩足而知禮儀。

  想來如今百姓們正忙著將自家家底兒弄滿,沒功夫收拾這些。

  只要將各個路段,分包出去,最多大干三天,整個街頭巷尾都會干干凈凈。

  還有一個法子,就是由衙門出面,招一些清潔工人。

  每月給些銀子,讓他們每日負責清掃街道。

  當然,先要把城里的路都修繕好了。”

  隆正帝聞言,面色好了些,道:“這個法子,能管用嗎?”

  賈環忙道:“怎能不管用?說來也是百姓們走了大運,讓陛下能看到這一幕。

  如此一來,不止洛陽城的百姓,天下其他大小城池的百姓,都可遵此例而行。

  其實也費不了多大的勁,只要…”

  話沒說完,忽地聽到前面不遠處坊間第一街道拐角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賈環話音登時止住,與隆正帝等人一起往前面看去。

  周遭負責保護安全的便裝侍衛們,手都紛紛放在腰間,并準備第一時間布成人盾…

  賈環對人群中的韓大使了個眼色。

  韓大大步上前,沒一會兒就回來,先對周遭隱秘的侍衛打了個放松的手勢后,對賈環道:“是樁民事。”

  賈環聽著前面凄哀的女人哭聲,皺眉道:“什么民事?”

  韓大道:“有個趙秀才,四十多了,沒別的生計。

  為了繼續舉業,要將女兒嫁給一鄉紳豪富為妾。

  其妻阻攔,被秀才打罵。

  對了,他們家的生計,都是靠秀才之妻漿洗縫補,做家用。”

  “怎會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女扮男裝的董皇后聞言,氣的臉色怒紅,斥道。

  賈元春同樣氣的不行。

  “去看看。”

  隆正帝倒是面色不變,對賈環說道。

  論大男子主義,隆正帝屬當世第一。

  對他而言,女人確實不重要…

  當然,這并不代表他不對那個秀才厭惡。

  只是厭惡的原因,是因為這個秀才太沒出息,并不是賣女兒。

  論賣女兒…

  大秦開國百年,往喀爾喀三部,嫁了不知多少宗室貴女。

  連隆正帝都有一個二公主,嫁給了車臣汗做王妃,卻早早夭折了…

  這和賣女兒,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不過,他賣女兒是不得不為之,為了給施恩外蒙諸汗,讓他們在邊境和厄羅斯人血拼。

  而這個秀才,就太操蛋了…

  賈環近乎半舉著隆正帝的輪椅,帶著董皇后、賈元春還有賈蒼、小六兒等人走到了坊間街頭。

  就看到一個粗衣婦人趴在地上大哭,臉上鼻青臉腫,隱隱見血,卻顧不上,拉著一個氣喘吁吁,猶對她大打出手的青衿秀才的腿,對他哀求道:“老爺啊,那戶人家嫁不得啊!

  他家哪年不死一個小妾?

  都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啊!

  咱們小葵那般老實,若是進了他家門兒,活不過半年吶!”

  “呸!”

  那趙秀才雖已經四十,聲音卻還尖銳無比,氣的跳腳罵道:“你這蠢婦,你這蠢婦那般無知!

  有了這筆銀子,用不了半年,老爺我就能高中舉人了。

  到時候,小葵就有一個當舉人的爹。

  苗老爺看在老爺的面子上,還不抬舉她一個正室的身份?

  偏你什么也不懂,只會鬧,鬧的街坊看笑話!”

  那婦人卻還是不松手,哭道:“老爺你十六就中了秀才,我嫁給你二十多年了,算上恩科,也考了將近十回了,次次落第…哎喲!”

  聽她說這般“喪氣話”,趙秀才自覺丟了顏面,惱火之極,竟朝婦人臉上踹去,婦人慘叫一聲后,卻再次緩緩抬起頭,目光絕望道:“那苗老爺,今年已經六十八了,自喪偶之后,年年納妾,年年死妾。

  老爺,小葵若許給他,必沒活路啊!”

  趙秀才聞言,氣的渾身打顫,就要再打,就聽旁邊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陰沉一笑,道:“趙相公,怪道你多年都不能中試。

  人都說,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

  你這賢妻卻是連你也瞧不起,壞了你的氣運,你能中試,那才是怪事呢!”

  管家身后十來個家仆打扮的仆人們,紛紛大笑起來。

  見此,趙秀才腦門子都紅了,一張干瘦的臉愈發猙獰起來,恨得咬牙道:“原來如此,這些年,都是你這個賤婦妨的老爺我!今天我要休了你!!

  放手,放手…”

  說罷,死命踹著婦人拉著他腿的手。

  眼見那婦人絕望之下,快被趙秀才踹死,董皇后實在忍無可忍,厲聲喝道:“給我住手!!”

  旁觀眾人聽這女人聲一驚,剛轉過頭來看,然后就見一個小身影飛快的跑進人群里,飛起一腳,踢在了趙秀才的大腿上。

  趙秀才慘叫一聲,弱不禁風的身體朝一邊倒下。

  “呸!壞人!!”

  賈蒼小臉漲紅,狠狠啐了口后,稚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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