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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聽風水榭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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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紫宸書房內,隆正帝暴跳如雷,一盞白皙如玉的茶盞,被他狠狠的摜在地上,砸個粉碎。

  他細眸泛紅,眼神激蕩。

  那杜倫因為為人清正,不為忠順王一脈所喜,在翰林院坐了十數年的冷板凳,只是苦熬。

  卻為他所喜。

  待到他剛掌一分大權時,就開始栽培他,提拔他。

  如今,更是升他為執掌翰林院的翰林學士,下一步便是要入閣。

  一個受他皇恩如此之重的人,竟然會背叛他。

  這不異于在天下人面前,狠狠的往隆正帝臉上打了一百個耳光!

  這讓如今權勢日盛一日的人間至尊,如何能忍?

  這也是朱正杰能夠請來,將所有人一同拿下關押旨意的原因。

  “皇上…”

  忠怡親王贏祥有些擔憂的看著隆正帝,眉頭微蹙,喚了聲,卻連他也不知該怎樣勸解。

  中車府呈上來的證據很齊整,絕不是造假出來的。

  有杜倫、郭聰等人的親筆書信,他們卻是…太上皇的死忠?

  還有,要為皇太后報仇。

  他們自認為儒教子弟,實在無法認一弒君父,謀國母的奸賊為主。

  這種作死的風骨,著實讓人頭疼。

  只是…

  沒等贏祥想著措辭勸解,就聽隆正帝繼續咆哮道:“不怪那個混帳總是鄙夷文臣,果然都是喂不飽的狼崽子!

  他們只想著他們自己的狗屁大道,卻不想想,因為他們的道,天下已經被弄成了什么模樣!

  是朕,是朕挽天傾,救了億萬黎民。

  可是,他們竟敢如此誹謗朕!

  此類不當人子之賊臣,朕當誅其十族!!”

  贏祥聞言面色驟變,這是準備效仿前明永樂誅方孝孺之例。

  這個口子若開了,國朝文官將永無寧日。

  殺人,是會殺習慣的。

  贏祥卻不能直接這般勸說,他深知隆正帝的心性有多偏執,認定了的事,若有人直接違逆他,反而更會激起他的孤拐之心。

  隨著大秦國內漸安,隆正帝的權勢愈重,這種孤拐自我之心,也就越重。

  但卻又不能不勸…

  贏祥想了想,看著面色黑紅的隆正帝,道:“皇上,杜倫等人辜負皇恩,百死莫贖。可是杏兒…”

  “哼!”

  隆正帝又怒哼一聲,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以為她手下積聚的那些人,朕不知道嗎?

  梅花內衛,好大的名頭!

  武則天手下的暗衛,便為梅花內衛。

  她想做武則天嗎?”

  贏祥苦笑道:“皇上,杏兒如何會做武則天?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她雖然資質甚高,但卻也是個極重情義之人,如今哪有心思謀反?

  何況,當初為了不讓她入冷宮,賈環甚至不惜血濺光明殿,絕不與太后妥協。

  若是皇上將杏兒也打入黑冰臺暗牢里,那小子回來后,又有得鬧了。

  最重要的是,神京城內大勢剛才平穩。

  杜倫幾人不過迂腐書生,處置了也就處置了。

  可杏兒…卻是父皇生前最重的孫女。

  宗室及文武百官中,與她交好的不知凡幾。

  動靜太大了…”

  隆正帝聞言,面色連連變幻,最后,終于呼出了口惡氣,沉聲道:“十三弟所言有理,此時西域正在惡戰,前途未明,厄羅斯不可以等閑視之…

  也罷,朕先讓明珠回府閉門思過。

  待訊問清楚杜倫謀反案后,再做處置。

  她若真的有異心,參與其中…

  哼!”

  贏祥聞言,暗自松了口氣,笑道:“還是臣親自去一趟吧,去晚了怕遲了。那朱正杰…”

  隆正帝聞言,干咳了聲,他知道許多人都對飛揚跋扈的朱正杰不爽。

  朱正杰不是賈環那種飛揚跋扈,賈環的飛揚跋扈,只有在旁人招惹他的時候,他才會張揚。

  而朱正杰,卻如同一條瘋狗一般,飽含攻擊性,見誰咬誰。

  他最放肆時,敢見贏祥而不跪…

  雖然被隆正帝教訓了一通,卻依舊沒多大收斂。

  此刻隆正帝聽出贏祥話中之意,他先看了看左右,見只有遠處殿門處才有一小黃門在,連蘇培盛都出去辦事了,才道:“十三弟,朱正杰不過是朕養的一條惡犬,等咬完該咬的人,這條惡犬也就無用了。到時候,殺了安撫人心便是。

  這是帝王之道,歷代君主,無不以此清理朝綱。

  十三弟且再忍忍吧…”

  “今古山河無定據。

  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

  滿目荒涼誰可語。

  西風吹老丹楓樹。

  從前幽怨應無數。

  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

  深山夕照深秋雨。”

  聽風水榭內,靜謐無聲。

  眾女子癡癡的望著林黛玉筆下那張紙箋,好似那不是一張紙箋,而是一位…多情公子。

  唯有贏杏兒的面色古怪,趁著其余人都出神之際,她悄聲問林黛玉道:“這真是他寫的?”

  林黛玉斷然否定道:“不是。”

  贏杏兒嘴角抽了抽,眼神嗔視著林黛玉。

  林黛玉小眼神比贏杏兒靈動多了,眨了眨后,俏皮一笑。

  那些人雖然沒甚惡意,可她也不愿別人笑話賈環粗鄙不文。

  “一往情深深幾許。

  深山夕照深秋雨。”

  杜真喃喃自語,念了一遍又一遍。

  腦海中,卻已是勾勒出一偏偏濁玉公子,身著白袍,腰懸寶劍,眼若星辰,眸色憂郁。

  龍蟠鳳逸,倚立星辰下。

  他允文允武,灑脫不羈。

  他重情重義,且從不倚紅偎翠…

  這世上,竟有此等郎君。

  一旁處,林黛玉和贏杏兒見靠在跟前的杜真,面若桃紅,眼若秋波,呼吸急促,眼神迷離,兩人將將是“過來人”,豈有不明白這丫頭動情之理?

  偏兩人都受了某三孫子的影響,性子里都帶著促狹氣,兩人你看我一眼,我拋你一眼,暗自偷樂。

  杜真畢竟不是傻子,沒有完全沉迷。

  感覺到身旁的動靜后,先是俏臉一紅,隨即正色道:“林兄,這兩首詞,當真是寧侯所作?”

  林黛玉反問道:“杜兄,你定是飽讀詩詞的,你可曾在前人的詩集詞卷中,看過這二首詞?”

  杜真緩緩搖了搖頭,看著林黛玉幾上的紙箋,真心愛到骨子里去了,嘆息道:“這樣好的詞,自宋以來,又見過幾首?若是前人所為,又豈能默默于世…

  真真想不到,寧侯竟然…如此才華。”

  別人雖有疑惑的,但卻不好當著林黛玉的面說出。

  剛才林黛玉寫下這二首詞,本就是為了賈環張目。

  她們又找不出證據,說見過這二首詞,所以也只能咬牙認了…

  卻不想,她們忍得住,林黛玉自己卻咯咯笑起來,道:“諸位兄臺切莫當真…”

  “嗯?”

  杜真等人聞言一怔,疑惑道:“莫當真?”

  林黛玉笑道:“我也不知這詞到底是不是環兒所作,他自己卻從不承認,只說是家里牧場上放牧的韃子,族里出了個了不得的人才,作了這些好詞。”

  “什么?韃子,怎么可能?”

  一群姑娘驚的紛紛站起身來,滿臉不信的齊聲問道。

  林黛玉道:“他只是這樣說,可我們府上的姊妹們,后來尋了好些婆子去莊子上問,也沒問出有過這樣一個人…”

  “啊!我知道了!”

  杜真忽然叫了聲,將眾人注意力吸引去。

  她一臉肯定道:“我聽我爹爹說,賈…寧侯最不喜文官,也看不起讀書人。所以,他才將這樣好的詞,托名為騷韃子所作。”

  “哎呀!杜兄說的定然沒錯!我也聽我爹爹說過,當初,寧侯還在金殿上脫了靴子,丟在蘭臺寺御史大夫莊寧發的臉上,嘻嘻!”

  一個模樣嬌笑的“公子”樂不可支的捂嘴笑道。

  另一個亦十分激動道:“這不算什么,你們忘了前會兒那事,就是今科狀元李夢飛…”

  “噗嗤!”

  這位還沒說完,眾人早已笑成一團。

  杜真見林黛玉還在懵懂,便笑著解釋道:“金科狀元李夢飛皇榜提名后,御街夸功。

  手捧欽點皇圣詔,足跨金鞍朱鬃馬,前呼后擁,旗鼓開路,好不得意。

  偏偏路過東來順時,一根…哈哈…一根油乎乎的雞腿從天而降,摔在了李狀元的臉上。

  而這支雞腿,便為寧侯所丟…哈哈哈!”

  這些平日里行不帶風、笑不露齒的閨閣女子,到了這處,換上男裝,是真的放松了起來。

  一個個笑的東倒西歪,釵散鬢亂也不顧。

  想想賈環做的那些大膽刺激的事,就讓她們激動的面色潮紅…

  男不壞女不愛,這是自古不變的至理。

  哪個人心底沒有邪惡因子?

  越是被拘束的很了,越是向往。

  林黛玉也在樂,她還真沒聽賈環說起過這事。

  唯有贏杏兒,本也在笑。

  可遙遙看到一嬤嬤面色蒼白的站在不遠處假山后沖她招手,她心里一沉,便先告辭諸人,出了水榭。

  “公主快走,杜倫謀反案發,那條瘋狗請了旨意,正帶著番子來抓人。凡是杜府的人,全都要捉拿。”

  那嬤嬤是贏杏兒身邊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平日里不茍言笑,從無今日這般慌張過。

  贏杏兒聞言,面色變了變,卻沒有像那嬤嬤一般張慌,她沉聲道:“中車府的番子還有多遠?”

  嬤嬤急道:“消息封鎖的太死,他們出了宮,我們的人才得到準信兒。這會兒,怕已經到了前門。公主,快走吧,先從后門躲開這一茬再說。那條瘋狗,特意從紫宸書房請來了旨意,他是專門沖公主而來的!”

  贏杏兒聞言,大眼睛明亮的駭人。

  她緩緩的搖搖頭,道:“不能走,走了,反而顯得心虛,落了下乘…”

  嬤嬤急道:“可是公主,那條瘋狗帶了那位的旨意啊!”

  忽然,前院里傳來的一陣暴起的哭叫聲。

  贏杏兒附耳對嬤嬤急速說了幾句后,折身回到聽風水榭。

  此刻,眾人哪里還有之前的快意玩笑,無不面色慘白。

  都中清洗了數月,真真是滅門無數,她們能夠出來游走,就證明她們不是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懵懂小姐。

  所以,她們明白前院的哭喊聲,代表著什么。

  杜真面色煞白的看著贏杏兒,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而,贏杏兒卻只是嘆息一聲…

  她沒有辦法救杜家,也不愿騙她。

  贏杏兒走到有些緊張的林黛玉身邊,輕聲道:“林妹妹,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就在都中風云乍起時,西域,齊爾齊斯河畔,兩方鋼鐵洪流,也終于碰撞在了一起。

  “風!”

  “風!”

  “大風!!”

  此為秦軍口號,似后世美帝呼叫遠程轟炸一般,隨著口號響起,當真平地生風。

  黑風驟起!

  五千重甲鐵騎,每人都手持一柄重裝手弩。

  瞄準的對象,卻不是哥薩克馬上的騎士,而是敵方的戰馬。

  若是對上尋常重甲鐵騎,這般戰法顯然不靠譜。

  因為重甲甲具,是連人帶馬一起裝備的。

  整匹戰馬,除了馬腿和馬尾,就連馬面都被甲具遮掩,唯露出兩眼。

  這種情況下,想要射殺戰馬,需要極高的水準和極大的代價。

  往往得不償失。

  但目前的情況,卻又不同。

  因為對方是用鐵鏈,將戰馬相連。

  形成銅墻鐵壁。

  所以,這五千柄重裝強弩,哪怕只有五十只箭奏效。

  那么當先的鏈子鐵甲陣,就會不攻自破。

  也的確是如此。

  當第一匹鏈甲戰馬因不幸被射穿馬眼,哀鳴倒地時,不可一世的銅墻鐵壁,便慢了下來。

  當第十匹鏈甲戰馬倒地時,厄羅斯哥薩克的沖鋒速度,便陷入了泥沼。

  對于重甲鐵騎而言,速度,便意味著生命。

  失去了速度,便象征著死亡。

  大秦御林重甲憑借著速度的優勢和絕大的沖力,用長槍輕易刺破了敵人的鐵甲,完成了屠殺。

  葉道星,磨劍二十年,初次亮相,確實光彩。

  只是,第一列鏈甲馬,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即使擊敗這一前鋒,后續,還有足足七千重甲鐵騎,在等著葉道星。

  葉道星渾然不懼,鐵戟向前,怒聲咆哮:“大丈夫建功立業,馬踏河山,便在今朝!兒郎們,隨我殺!!”

  “風!”

  “大風!”

  大風起兮云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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