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賈環的話,眾人一笑,只以為他吹牛。〞雜※志※蟲〞
吃喝罷了,丫鬟們上前收拾了攤子,擦干凈高幾。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賈環。
賈環面色怕怕,干笑了兩聲,做了個開場白道:“在此良辰美景天,月高風黑夜…”
“噗!”
一群通文知墨的姑娘們,紛紛嗤笑不已。
果然需要啟蒙…
賈環被恥笑了,也不知羞恥,繼續大言不慚道:“眾姊妹咱們有緣千里來相會…”
“哎呀…”
正是花季少女齡,閨閣思春時,猝不及防間聽到這等“”,眾姊妹們都羞紅了臉。
尤其是那四個新來的,簡直都想下山逃走…
薛寶釵、賈探春兩人拿帕子掩面,沒臉見人。
史湘云對賈環揮舞了下拳頭,而林黛玉則悄聲“咯咯”的笑個不停…
賈環終于知道孟浪了,見李家二女并邢蚰煙都面若胭脂,羞的快沒法見人,干咳了兩聲,先嗔了幸災樂禍的林黛玉一眼,又聽不遠處還有人笑的更歡,放眼看去,竟是小吉祥在那里咯咯咯的笑的沒轍了,香菱焦急的拉都拉不住,賈環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小吉祥,最近練武練的如何了?”
賈環作色沉聲問道。
小吉祥不怕,還吹噓道:“三爺,我練的可好哩!已經成了高手高手高高手!”
那模樣,那神色,一如當年,和某三孫子在姊妹們面前吹牛時一模一樣。
眾人終于轉移了注意力,看著這俏丫頭笑了起來。
“呔!”
賈環“怒喝”一聲,道:“汝怎不學好?三爺我這般謙虛自謹,虛懷若谷,你不去學,偏去學別人自夸?你怎么不自夸你美貌?”
這話,一語雙關,不,是一箭雙雕!
林黛玉本來快笑岔了氣,可聽到后面這句,面色陡變,小手利落的探向賈環腰間,掐住一點腰肉,咻…
小吉祥卻睜著大眼睛道:“我是一直跟三爺學的嘛!我也很謙虛自謹,虛懷若谷呀!”
一群人笑翻了天,滿山都回蕩著女孩子們的笑聲。
賈環繃不住了,先“哀怨”的看了眼小嫩手還在他腰間的林黛玉一眼,惹來嬌哼一聲。
再“怒視”小吉祥,道:“好一個大言不慚的小吉祥子,既然你說已經成了高手高手高高手,就來為大家…先翻個跟頭吧!”
“噗!”
眾人又忍不住噴笑出聲。
然而小吉祥根本不怕,一對毛毛蟲眉還跟賈環挑了挑,然后向賈環走去。
眾人正奇怪,卻見她走著走著,忽然一個漂亮的凌空翻,翻身向前,還一連翻了兩個,而后穩穩的落地。
叫好聲陡然響起,史湘云真真是羨慕之極。
賈環見之,也呵呵笑出聲,豎起一根大拇指,道:“果然是高手了!”
小吉祥聞言,一張臉頓時笑成桃花。
她也是人來瘋的性子,聽賈環這么一夸,更來了勁兒,也不請示了,當場打起了這兩天才學的拳來。
內宅女孩子何曾見過丫頭習武,當然,她們知道東府有個真正的大高手董明月。
可人家董明月從來不跟她們耍…
而且董明月也是自傲之人,何曾會像小吉祥這般,為了玩耍高興,一點面子也不要,雜耍人一樣給人耍著看。
此刻見小吉祥一板一眼打起拳來,眾女孩子比看戲還新奇,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拍起手來!
她們看過最大的娛樂活動,其實就是家里叫的堂會,戲耍班子。
而且為了避諱,也只能隔的遠遠的看。
除非是自家起的班子,都是家奴才好一些。
如今有人這般近的表演耍拳,她們哪有不愛看的?
連她們的丫鬟都瞪大了眼睛,興高采烈的看著。
只是小吉祥可能是學藝不精,也可能是高樂的有點過了,呼哈喊叫中,一個撩腿側踢沒踢正,“砰”一下,竟一腳將薛寶釵面前的高幾給踹翻了。
見薛寶釵的眼睛陡然凌厲射來,小吉祥頓時不表演了,她也知道惹禍了,唬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老老實實站住,目光怯怯的看向了薛寶釵…
而眾人的目光,也齊齊看向了從之前小吉祥耍寶開始,就面色淡淡的薛寶釵。
薛寶釵坐在那里,握著繡帕的一只手,攥的有些發白。
若是依照她的規矩,這等跳脫不知禮的丫頭,真真該好生管教一番,簡直豈有此理…
可是,她也知道,有個人的目光,在一旁淡淡的看著她…
輕輕呼出了口氣,薛寶釵面上擠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著小吉祥道:“還楞在那作甚?你給我踢倒了,不給我扶起來嗎?”
小吉祥多伶俐,聞言一張擔憂的臉頓時重新笑開了花兒,忙不迭的去小心將高幾扶起來,擺正后,還嘿嘿嘿的給人賠笑臉,誰讓她惹禍了呢…
薛寶釵見之輕嘆息一聲,卻到底沒忍住,板起臉教訓道:“你也不小了,又有外客在…再沒有下次了。”
小吉祥聞言,面色變了變,卻沒有頂嘴,她點點頭,“哦”了聲,就轉身走向賈環,低聲道:“三爺,我先回去了。”
賈環面上掛著淡淡的淺笑,起身揉了揉小吉祥的腦袋,笑道:“回去吧,明兒還要和香菱去做早課呢,既然練了,就堅持下去,總有好處。”
小吉祥乖巧的應了聲,就牽起香菱的手,兩人下了山…
待小吉祥離去后,賈環又坐下,側倚著身子看向薛寶釵,溫聲笑道:“當年我大病初愈,小吉祥就一直服侍著我,夜里睡覺都睜一只眼,只怕我有個閃失…
后來我被趕出府,去城南莊子上過了幾年。
習武之初,開筋鍛骨,要受寸寸拔筋鰈骨之苦,我幾乎癱瘓不能動。
也是她夜里守著,一遍遍給我擦拭身體…
那會兒子,用相依為命來形容也不為過。
莊里苦悶,除了牲畜家禽外,別無它物,她也一直樂呵呵的跟著我,每日里陪我說話逗趣解悶。
其實原本也挺懂規矩,都是后來被我驕縱壞了,我娘那邊也是將她當女兒養。
若非得天之幸,讓我習武有成,又承襲了爵位,呵呵,小吉祥大概就是我此生的童養媳,糟糠之妻了…
所以,只要沒壞大規矩,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讓著她一點吧,她又沒甚壞心…”
薛寶釵聞言,面色陡然漲紅,站了起來,羞愧的幾乎無地自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其她人的面色也都肅重起來,包括賈探春,都不曉得賈環和小吉祥曾經有過這么一段苦日子…
賈環也從沒跟任何人提過。
見薛寶釵的眼淚落下,賈環擺手笑道:“快坐下,又不是責怪你,不過叮囑你兩句罷了。
你我一體,難不成我同你說話還要遮遮掩掩?
你要指望我說些云山霧繞的話,那可是不能的,我聽都聽不懂,如何能說出?
快坐下…”
話雖如此,可這些話本來可以在私下里說。
賈環卻當著這么多姊妹們的面當面說出,可見,之前他確實惱了。
不過,他能說出后面這番話,總算讓薛寶釵能體面些。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了聲:“是我做差了,我并不知…我知道了。”
賈環看著她,眼神柔和,點頭笑了笑。
而后霍然起身,對眾姊妹們道:“今日月色極佳,你們都是知文通墨的,若有詩興,自可作詩。
我不懂那些,但腆為地主人,也不能落于人后。
方才小吉祥耍了一套拳,是最基礎的入門鍛身拳。
我也給大伙打一套拳,就打一套…醉拳吧。”
林黛玉是賈環的好捧哏,聞言忙拍手叫好。
其她姊妹們也不愿氣氛凋零,于是也跟著一起笑著鼓起掌來。
她們也確實感興趣,醉拳,那是在戲文里唱武松打虎時才有的哩!
可戲文哪里能同真的比?
所以眾人都目光奕奕的看著賈環。
賈環呵呵一笑,走出廳外,于月色下,站在山崖前,束好腰間系帶,站好以后,面色認真。
而后,眾人只見他慢慢提起右腳,腳尖順著左腿慢慢提升到膝邊,擺出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隨之,上身似乎在隨著夜風在輕輕搖晃,又似乎在臨風而御…
“好!”
史湘云和賈惜春都極喜歡這種有詩意的畫面,大聲叫起好來。
忽然間,山上風似乎大了一點,竟吹拂的賈環,就這么輕飄飄的倒了下去。
林黛玉看得認真,差點叫出聲來。
要知道,他身后就是山崖呢!
但隨即,就看見賈環右腳踉蹌著在土地上一點,上半身近乎平行于地面,穩穩懸于山崖巔。
這就是傳說中,“貴妃醉酒”…
今天賈環的狀態似乎很不錯,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形醉意不醉,動作飄逸灑脫,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一身月白衣似乎有很好的反射,好似一條游龍,給這片山崖上平添一番神韻。
賈環打的興起,竟連《苦竹身法》都一同使出。
眾人恍然間,眼前竟出現了兩個賈環,對飲成拳。
有人以為眼花,揉了揉眼后再看,竟還是兩個,不由睜大了眼睛,掩口驚呼。
月夜之下,山崖之巔,不老松之畔。
一道白衣恍若游龍,翩翩起武。
今日見多了賈環玩笑之臉,戲謔之言,新來之人本以為他是頑鬧放蕩的權貴衙內。
可此刻,見他英俊的臉上,不茍一絲言笑。
劍眉斜插入鬢,目如朗星,鼻若懸膽,不薄不厚的嘴唇緊抿,偏偏眼神中又夾雜著一絲憂郁不解之色,恍若迷離。
配上這套醉拳,當真耀眼非常。
尤其是幾個當他為心上人的姑娘,眼神一時竟癡了…
別說薛寶琴等新來之人,就連她們,都不曾見過,賈環還有這樣一幕…
就在賈環于家中眾姊妹面前,似解心憂一般,酣暢淋漓的打了一套醉拳時,大明宮紫宸書房內,隆正帝卻緊皺著眉頭,一字一句的看著陳廷敬的遺折。
故命老臣,遺折本應該歷數自己一身為宦生涯中的功過。
然后再祝愿一下君王能夠大展宏圖,御宇天下萬年。
順便,提及一下自己的后人,希望皇帝若是方便的話,能夠稍微照顧一下…
但是陳廷敬的遺折卻不同。
他的奏折上,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他給隆正帝列了長長的一份名單。
隆正帝只看了頭幾個名字,就懂了這位腳踏實地,為大秦盡了一世忠心的顧命大臣的意思了。
這些名字,都是陳廷敬舊日里,默默維持朝廷運轉,所培養出來的干吏。
他們的官職都不顯,最高也不過是一個侍郎,大多都只是五品員外郎,和六品主事之流。
但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都和陳廷敬一樣,性格沉穩,是腳踏實地,默默做事之人。
大秦朝廷之所以在那起子國之蠹蟲的禍害下還能維持運轉,多是這些普通官員的功勞。
陳廷敬,于國有殊勛!
看著遺折上那一個個名字,漸漸變的字跡扭曲,不整,到最后甚至變得模糊起來,隆正帝的眼睛也慢慢濕潤了。
心中劇痛!
何謂國之忠臣?
何謂國之干城?
莫為此甚!
只可惜,這個為大秦兢兢業業操勞了一輩子的良臣,卻在他這個帝王最需要的時候,撒手人寰!
但即使如此,陳廷敬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還是耗盡心血,為他寫下了這份珍貴的名單。
有了這份名單,他在大動干戈之余,就不用朝廷無人可用了…
只是…
悲哉!陳廷敬!
痛哉!陳廷敬!
天地廣闊兮,竟容不下朕的陳相國!
然而,就在隆正帝沉浸于痛失國老之時,紫宸書房外,忽然爆發出無數喊殺聲和刀兵金戈聲,隆正帝面色驟變,猛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