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賞,欽佩?
這個眼神出自哪個衙內王侯公子眼中,賈環不覺得奇怪。
因為這類人追求的是刺激。
對于他們來說,賈環的所作所為,簡直能讓他們嗨翻天。
而且賈環的身份,又讓他們頗有代入感。
然而并不是這些人。
這種眼神,竟出自“和平端正,器量純全”的張廷玉?
都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這話一點都不假。
許多人都羨慕賈環,羨慕他的出身好,機遇好,圣眷好。
可是那得看跟誰比。
跟張廷玉比,他就絕對比不了。
張廷玉書香門第出身,這倒也罷了。
關鍵是這個人的氣運實在太好了,即使在隆正帝和忠順王兩派爭斗的最激烈的時刻,都沒有波及到他。
而且,水火不容的兩邊,都喜歡他…
奇怪不奇怪?
這就是命!
他是文官一脈,和忠順王一脈的文官們,從起不齷齪,不過分親近,但也不疏遠,以禮相待。
那些文官們,也很喜愛這個士林出身,頗有文采的同類,因其溫良謙恭的性↗長↗風↗文↗學,ww○w.cf▽wx.n︾et格,甚至都不曾逼迫過他做些激烈的事,比如大家一起彈劾某三孫子和昏君…
一般而言,這邊喜歡的人,隆正帝就絕不該喜歡才是。
不,隆正帝非但喜歡這個家伙,而且還非常喜歡!
因為張廷玉從不參與黨爭,踏踏實實,本本分分的當差辦事。
且沒有任何貪贓枉法的事發生過,官場上的三節兩壽,他也收,但超過一百兩銀子外的,他絕不收。
他給上官送禮,也多是他自己寫一副字,或者畫一副畫。
還別說,他的上官竟然不嫌寒酸,還當成重禮…
這樣的人,簡直太對隆正帝的脾性了。
在他看來,這等干吏,清廉,有底線,又不迂腐。
穩重,踏實,本分,不結黨營私,可謂忠誠!
這妥妥的是臣子典范,名臣苗子啊。
因此,隆正帝對張廷玉,可謂是百般呵護!
不僅隆正帝,連太上皇閉關之前也多有贊賞。
別看隆正帝和賈環時不時密謀一下,關系也很親近。
但這種親近,類似于私人感情,親情的親近。
而隆正帝對張廷玉,則是一種“愛卿可當大任”的信任的親近。
賈環打個王侯世子,打個方沖李武等人,一點問題沒有。
紈绔衙內,小兒行徑!
可賈環要是敢動張廷玉一指頭,隆正帝估計真能親他一千大板!
由此而知,張廷玉地位之超然。
因此,他絕不會巴結賈環,不需要…
而以他溫謙的性格,也不會譏諷賈環。
那他這個雖然隱晦但清晰存在的眼神,是為什么呢?
直到走下樓,賈環也摸不著頭腦,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也沒功夫去想了…
因為當他帶人走下二樓時,迎接他的,是所有人齊刷刷看來的目光。
賈環納悶兒,他們都看他作甚?
就在這時,二樓穹頂上,忽然傳來了一道悲憤的聲音:“馬相,您為何不…”
但只傳來一聲,聲音就斷了。
隨即,一道明顯蒼老許多的聲音響起:“文會繼續,用這些士林清流的文章詩詞們,來滌蕩掉稍許的戾氣和無所謂的小兒頑鬧吧。”
賈環聞聲,仰著頭看著樓頂上,那個漏斗一樣的家伙什兒,不僅如此,中間還有一根銅管從天而降,貫穿整個二樓,通往了一樓…
賈環這才反應過來,敢情,三樓的一舉一動,都被擴散到下面兩層樓了。
他竟當了回男主播!!
唔,這就好理解,那些人看向他的各種目光了。
有崇拜的,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有淡漠的,有憤怒的…
還有些,目光一直打量著侯燁手中那個紫漆木盒的。
賈環看著齊國公府的陳昊,治國公府的馬強還有繕國公府的石卓三人,不住的對他擠眉弄眼。
他哈哈一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們竟然能聽現場直播!”
三人雖然沒聽過這個詞,可顧名思義也能明白,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老三,不止我們和樓下,連外面都能聽到你寧侯的威風呢!哈哈哈!了不得!”
齊國公府的陳昊拍桌子笑道。
繕國公府的石卓關注點不大同,他看著侯燁手中的紫漆木盒,感慨道:“環哥兒,勛貴圈子里都說你是小財神,能點石為金,哥哥以前還不服,今日一聞,是不得不服啊!
只是…你也別只帶著牛奔那一伙子發財,什么時候,也帶著哥哥們一起分潤一點?
咱們雖然不是武人,沒有掌軍了,可論起關系親近,也不比鎮國公府差啊,是不是?”
“就是就是…”
治國公府的馬強聞言眼睛一亮,附和道:“卓哥兒說的極是,環哥兒,咱們八家原本同氣連枝,你可不能有遠近之分哪!”
賈環聞言哈哈笑道:“哥哥們放心,以后再有發財的點子,一定招呼上哥哥們,絕不會厚此薄彼!”
陳昊三人聞言,這才滿意的遙遙舉杯,意思為說定了!
賈環又和其他世家子弟們說笑了番,這些子弟們雖然也都想開口,求賈環發財帶他們一股。
可他們有自知之明,衙內圈的等級規矩,甚至比官場更為森嚴。
不在那個圈子里,最好免開尊口,以免壞了規矩,成為笑柄,連以前的圈子也混不下去了。
最后,又瞥了眼許多對他冷眼相看,眼中滿是憤懣之色的士子們,賈環冷笑了聲。
想來,這些多是楊妙兒或者小福的擁泵們。
賈環卻絲毫不在意。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什么比窯姐兒的褲腰帶更松垮的東西,那一定就是文人的風骨!
別看這些人現在這般對他怒目相視,可如果賈環放話要招幕僚,并開出條件,三年后引薦給隆正帝認識認識,這里面至少有一大半的文人,立刻跪舔他!
崖山之后無中國,說的,并不是血統,而是讀書人的脊梁。
自此之后,雖然每朝還是會偶爾閃現出幾個極耀眼的風骨文人出來,但相比于浩浩大勢,卻已是無力回天!
因此,賈環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看法。
因為大秦祖制,除卻軍人不得干政是死線外,還有一條相對的禁忌。
文臣不得插手軍國大事。
他們對軍方最大的控制,就是軍隊的預算,軍糧的供給,以及地方官對當地駐軍的監視…
除此之外,并無他們能插手的地方。
至于名聲,在文官中頂著一個臭名聲,對賈環而言是好是壞,還真不好說…
因此,對于這些人的憤怒,賈環只還以一冷漠譏諷的笑容,隨即,就召喚一群對他充滿崇拜的五城兵馬司兵卒,一起下樓。
一樓大堂上,烏遠和韓家兄弟并一群兵卒侯在大堂空地處。
賈蘭和賈菌兩人也在,看樣子,賈菌還在不停埋怨著什么,賈蘭則有些無奈的說著什么。
賈環先環視了一圈,和二樓情況差不多。
不過敢當面怒視他的士子名士,又少了許多。
賈環哂然,然后走到韓大等人那處,韓大先對賈環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賈環才看向兩個小家伙,道:“怎么了?”
賈蘭忙賠笑道:“三叔,沒事…”
賈菌卻不服氣道:“三叔,之前有人聽了你在上面的話后罵你,我要去捶他,可蘭哥兒不讓!”
賈環聞言,順著賈菌憤憤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十八.九歲的士子,衣著普通,面色蒼白,但卻強撐著不倒,眼神和賈環對視著。
賈環見狀,呵呵一笑,回過頭看向賈蘭,道:“蘭哥兒,你膽子還這么小?”
“就是!”
賈菌一邊說,一邊躍躍欲試,好像只等賈環開口,他就去將那個敢罵賈環的人狠狠捶一頓!
賈蘭面色漲紅,看著賈環道:“三叔,侄兒不是害怕。”
賈環道:“那你怎么回事?別人罵我你也不管?”
賈蘭搖頭道:“不是…是侄兒以為,沒必要。”
“怎么說?”
賈環聞言眉尖一挑,問道。
賈蘭猶豫了下,道:“三叔,侄兒以為,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有三叔這樣的身份,沒必要和一普通書生計較什么。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贊三叔大英雄的人很多,自然就少不了罵的。
若只有贊的,沒有罵的,反而不好…”
此言一出,別說賈環眼睛一亮,就連烏遠和韓家兄弟三人都頗為驚詫的看著這個小小人兒。
賈環忽然哈哈大笑出聲,揉了揉眉頭緊皺思考的賈蘭,笑道:“行了,能想到這一步就夠了,別再多想了。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三叔還想你能活到老,然后保護家族呢!”
一旁的賈菌也不傻,聽這口風,好像還是賈蘭做對了?
他悻悻的低下頭,鬧不明白…
賈環道:“菌哥兒,有不明白的,回去后再問蘭哥兒,以后,你多聽他的,明白了嗎?”
賈菌聞言,忙抬頭,小臉兒堆笑的看向賈環,道:“三叔,侄兒明白了。我剛才也就抱怨了下,其實還是聽蘭哥兒的呢!侄兒知道,他好像比侄兒聰明一點點!”
“哈哈哈!”
賈環聞言又一大笑,也揉了揉他的腦瓜,方才對韓大道:“收隊!”
“喏!”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將手中的紙卷丟在御案上,面色明顯有些不對勁,似動容感動…
口中卻冷哼了聲,道:“自作聰明,朕用他多此一舉嗎?那起子奸佞賊臣,想奪功逼朕,那就來啊!朕何懼之有?
偏他…哼,自以為聰明,行此一舉,卻只能招來滾滾罵名。
朕倒想看看,等朕之后,哪個來護著他…”
鄔先生聞言,看著隆正帝動容的臉色,呵呵笑道:“寧侯能如此敬忠于陛下,陛下自然就能保他一世富貴。他小小年紀,還剛受了陛下的…
也難為他了!”
“鄔先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朕虧待他了嗎?”
隆正帝明顯不滿意道,細眉皺起。
鄔先生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若陛下真虧待了寧侯,他也不會如此…如此忠君護君了!
只是…到底還是難得啊!
不惜讓那邊把火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好讓那邊放棄對陛下的阻難…”
隆正帝聞言,眼角微微一動,而后輕輕一哼,道:“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那邊又不是他一樣的頑劣小兒,為了爭一時之長短,就放棄了他們的‘大計’!
看看那邊吧,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有馬齊在,別人連搭理他的功夫都沒有。
不過白費一口氣罷了。
只是,卻也難得他有此忠心,朕心領了…”語氣,微微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