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哈。”
握著手中的香囊掂了掂,張滄看著張沔,皮笑肉不笑的,“你這小子,倒是作怪到當哥的身上。”
“嘿嘿,大哥,那溫娘子卻為良家。”
張沔話音剛落,卓一航愣道,“怎地知道是姓溫?”
“那溫五不是自報了家門么?”
“一個護衛,不作數吧。”卓一航隨口回著,湊過來一看,“嘿,大哥,這物件還真是好東西。”
畢竟是成都人,對錦緞絲綢很有研究。雖說張滄沒遞過去,但卓一航還是道,“正如二郎所說,這里頭用了甚多鉤針針法,非是尋常刺繡。大哥若是不信,可以將香囊翻轉過來,保管成了另外一款香囊。”
“噢?”
張滄有些詫異,“豈不是蘇州的技法?”
“正是蘇州技法,要說這…咦?大哥還去過蘇州的么?怎地連這個都知道?”
“搓澡聽客人說的。”
搓澡就這么萬能么?早知道搓澡這么厲害,卓氏就應該幾百年前開澡堂子,到處給人搓澡,精英子弟還不得多如牛毛?
一臉憋屈的卓一航滿肚子的話說不出,只好換了個話題,問張滄:“大哥,這幾日還要請幾個教坊的人過來訓練一二,否則這些胡姬,不成體統,能表演個甚么?”
“誰要請教坊的人過來了?”
張滄一臉奇怪看著卓一航。
“呃…不請教坊的人過來,誰來訓練這些胡姬?”
“我啊。”
卓一航聽了頓時毛骨悚然,心道咸寧市的搓澡工,還有這等技能?尋思著平日里不敢說秉燭夜談,但也時常耍在一起,這感覺,有點被人揩油的意思啊。
見卓錢包表情豐富,張滄也是被笑了:“卓老板,你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教這些胡姬,又不是討好人的手段,不過是搓澡的技法而已。”
入娘的搓澡!
卓一航牙都酸了起來,買了這么多形貌端莊的胡女蠻女,特么的還是搓澡?這不搓澡不行嗎?
“卓老板放心就是,某家自有上等手藝。不拘按摩、推拿…都是江湖不傳之秘。”
雖說張滄說的正經,可卓一航看了看張滄,又看了看院房中眼神各種忐忑懼怕的一個個胡姬,尋思著這么好的資源,憑什么不做皮肉生意?
賣肉多賺錢吶,旱澇保豐收,說不定還能跟洛陽令攀上關系。萬一有什么娛樂活動,還能聯系他們這種員工數量極多的大型企業…
這,白白地浪費資源啊。
“若如此,怕是想要做大甚難。”
“無妨。”
見卓一航情緒低落,張滄安慰他道,“橫豎有‘桃花釀’在,卓老板不會虧了去。”
“也只能如此了。”
心中又道了一聲可惜,尋思著這搓澡真有這般魔力么?徒呼奈何,他又作不得主,就是個錢包,只好想著能不能多賣點酒水,也算是回了點血。
這一回到處贖買胡姬,也是下了大本錢的。一個五十貫一百貫兩百貫的,一百個胡姬就是要散盡萬貫。這得賺到什么時候,才能賺回來啊。
“對了卓老板,京中咱們不熟,雖說借了蔣王殿下的名頭,可這京中行走,還是要有熟門熟路之輩。請幾個幫閑,最好是去新南市打聽一番,看看麥公祠那里,可有甚么會館有合適之人。”
“我這就去。”
權當散心,卓一航點點頭,轉身就走。
他前腳剛走,張滄把香囊打開,翻過來一看,還真是雙面繡,“還真是好手藝。”
“哈,大哥,若是中意,擄了去。”
“滾,你當我是‘寶龜如來’么?”
“‘寶龜如來’算個屁,大哥是大慈大悲摘花使者,送個女郎一樁姻緣,豈非功德無量?”
“玄奘法師回來,定要打死你…”
“哈哈。”
張沔賤笑一聲,又道,“大哥,開這個館子,還是請幾個玩耍人過來。那些個京城浪蕩子,只消是落拓的,可要請上兩個?”
所謂玩耍人,就是職業玩家,兼職“官托”,也兼職掮客,總之,拿工資也拿提成也拿獎金還拿外快…是典型的高收入自由職業者。
千幾百年都不會被淘汰的主,只要還有等級,只要還有上流社會,這些“玩家”就不會消失。
他們或許原本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只是落魄了,又或者家道中落,再或者是個庶出的廢柴,唯一技能就是各種歡場熟門熟路,于是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歡場吃歡場。
歡場中的老油條,跟他們談感情都是免談,再如何英俊瀟灑人模狗樣,混來混去就一個字:錢。
張滄和張沔小時候各自聽家里說自家老爹的過往,當初長安少年中,這種“玩耍人”多得是,最出名的一個,就是蔣國公家的次子屈突二郎。
這浪蕩子原本沒什么出息,直到遇上了張德,又屢次接觸,終于咸魚翻身。
一眾隋末、武德的老臣門第中,拋開那些高門大戶,屈突通這一家算是為數不多還能維持體面的。
大概也是因為有屈突詮這個“老前輩”的光輝歷史在,這年頭的京中少年,也多有以他為榜樣,江湖地位著實不算低。
“‘玩耍人’隨緣吧,這光景想要尋一個合適的,不甚容易。”
“過幾日我去北市看看。”
“也好。”
兄弟二人正說話著,門口突然傳來呵斥聲:“你是甚么人?探頭探腦是要作甚!”
“幾位好漢,在下非是賊人,只是瞧見這宅邸換了匾額,便來張望。‘女兒國’…莫不是要做個秦樓楚館?若是如此,在下倒是想要在這里尋個差事…”
“滾!甚么秦樓楚館,都不知道你在說個甚么!再不走,俺這拳頭可不長眼!”
“好好好,這就走,這就走…”
“且慢。”
張滄出了門口,就見一個消瘦青年穿著一身破舊錦袍,眉眼還有烏青,正狼狽不堪地往外走。
“你怎地說是這里要做秦樓楚館?”
“噢,適才張望,瞧得不真切,只看‘女兒國’三個字,便自以為是。在下又看了兩眼,見庭院周正,又無甚工程,想來還是個正經去處。”
那青年微微抱拳,行了個禮,顯然是為剛才說“秦樓楚館”道歉。
張滄點點頭,笑道:“不若借一步說話?”
“這…也好。”
青年略微猶豫,但想了想自己也沒什么去處,點點頭,便跟著張滄進門。
倒也沒有請去廳房,只是在門房處尋個地方,那青年自報了一下家門,讓張滄倒是有些驚訝。
因為眼前這小子,居然是張亮那老匹夫搞過一娘們生的種,只是不能確認是不是自己的種,這便養在了外邊。
京城還真是稀奇。
張滄心中這般想著,卻聽這個名叫張申的家伙道:“大人雖說時有照顧,這身份卻是不好行走,科舉應試了幾次,也不見甚么盼頭,這便廝混人間。也不瞞兄臺,在下這烏青眉眼,也是被人打了一通,才這般的。”
聽他這么一說,張滄倒是對他有些好感,這些事情要求證起來不難,若是真的,倒也是個愿意折騰的倒霉蛋。
“前頭有個豪客,有幾個待嫁女兒,本以為是個憨傻的,在下…在下便支吾了個身份,讓他以為我是張梁豐的…”
“好了別說了,我懂。”
心中感慨,張滄尋思著這小子也真是個機靈鬼,當下有了計較,便問道:“聽你說話,想來對這京城歡場很是熟稔?”
“也就這點微末見識。”
張申臉皮一紅,顯然這也不算什么高大上的姿勢…
可他也不是笨蛋,“女兒國”擺出這么個姿態,肯定是要用掮客的。他混跡市井也有些年頭,而且便宜老子張亮雖然不能扶持他,但錢糧管夠,開銷是不愁的,出來廝混,不是大買賣大行家,他張申還看不上呢。
眼下見張滄這般細問,他便知道,興許自己還真是撿了個機會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