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安鐵路這個項目上,有著強烈投資意愿的權貴資本集團極多,甚至連一向安分守己的李靖家族,咬咬牙也拿出了大量物業和土地,在京城和長安兩地的華潤號進行抵押借款。
原本李靖準備借貸的時候,其實第一時間掏出借貸合同的不是華潤號,而是長孫皇后。
皇家銀行的現金相當多,但要說把錢直接掏出來扔到武漢的鐵路建設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寧肯從武漢借錢,并且支付費用不低的利息,也更加適合皇族以及中央朝廷的需要。
自己的錢拿出去就不是錢,別人的錢欠再多…也就是個數字,至少對中央朝廷來說,就那么回事。
一年還不了那就十年,十年還不了那就一百年,要是依舊還不上,那就賴賬,賴賬太難看就把債主殺了…
當然了,政府耍流氓也看對象,遇到硬骨頭狠角色,錢還是會還的,而且還給的特別爽快。
漢安線除了吳王李恪之外,皇族中親王級的強人并不在少數,比如隆慶宮之主,長樂公主李麗質,投資漢安線的意愿顯然要更加強烈。
別人不一定知道武漢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武漢確定大致規劃路線的第二天,漢安線的鐵路規劃圖,就會拜訪在隆慶宮之主的案頭。
早年因為東關窯場被長孫皇后收走,對陶瓷情有獨鐘的李麗質一直想要重整旗鼓,而漢安線沿途幾個州縣,都產白云土。
所謂白云土,就是“高嶺土”。
以鐵路的運力,李麗質完全可以運輸白云土前往漢陽,在漢陽開設陶瓷廠。而不必在云夢縣或者應城這些地方設置窯場,不但不便控制,陶瓷運輸本身就有不小的折損。
而且以她的身份,專門開幾趟瓷土專列,那就不是個事兒。
一次專列運送的瓷土量,就足夠一家窯場折騰一陣子的。
除此之外,像大理石、花崗巖、木材、石膏等等建筑材料,安州屬于儲量豐富,但沒有條件運輸出來,至于芒硝、硅酸鹽、巖鹽等等特殊物資,更是連開采的條件都不具備,即便兩百里之外的武漢有著豐富的需求。
吳王李恪決定圍繞漢安線運作朝野諸事的同時,安州幾個采石場半個月不到全部被吳王府高價贖買。
這些采石場不管是前臺白手套還是幕后大佬,都以為吳王殿下是個發善心的傻逼,尋思著是不是吳王府要蓋個大碉堡。
但他們哪里知道,即便是只是修鐵路本身,光砂石用量就很難估計,不做工程而做原物料供應商,幾個采石場的買斷錢,半年都不要就能回本。
而且吳王府的首席幕僚權萬紀更是料定,漢陽出來的鐵路,早晚都會修到長安去,就算不到長安,去襄州也是要的。到時候漢安線的終點站安陸,就是前往襄州的起點。
可以說現在贖買采石場,是典型的坐擁寶山。
忠義社開了英雄大會之后,很快“一千萬貫”大動作的消息,就傳遍了江西、湖北。只是有些牲口尋思著“一千萬貫”還不夠響亮,直接喊出“百億錢”,揚子江震動,江淮震動,東海震動,關洛震動…
一個數字傳出來,把教育總理孔穎達的風頭直接搶了過去。孔老漢的風光維持的有點短,武漢“百億錢”鋪天蓋地在洛陽街頭報刊上出現,各種揣摩各種風聲,只是實錘的消息一個都沒有。
“那永興象機,當真能在路上跑?”
洛陽宮中,問對馬周的長孫皇后有些不信,她不是沒見過永興象機2.0,京城皇莊中就有,稼穡令張乾更是把永興象機2.0弄來洛陽的功臣。
機器是好東西,但相較畜力,也沒有讓長孫皇后嘆為觀止的差距。
那是一個體型宛若一座宮室的巨物,現在有人跟她說能在路上跑,她是怎么也不信。
“陛下所見永興象機,已是老舊機器,南方除了幾個礦山,鮮有再用的。如今漢陽鋼鐵廠新制蒸汽機,體型已經大大縮小,一臺漢陽造沖鋒221型蒸汽機,若為紡織廠所用,可抵江淮織女千幾百人。”
沖鋒221型蒸汽機是一種專門設計的工場專用機型,貞觀二十二年設計定型,貞觀二十三年開始生產,屬于漢陽鋼鐵廠江夏分廠的特產機型,數量相當有限,一共只有四臺,除了檢修維護,基本沒有停機的時候。
“噢?”
長孫皇后同樣是女工妙手,當年跟著長孫無忌“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時候,兄弟姊妹身上的衣服,不少都是她親手制作。
所以馬周說一臺沖鋒221型蒸汽機的效率,和千幾百個織女差不多,她瞬間就有了概念。
她并非是閉塞愚昧之人,從來都是與時俱進,如今的織機是重新設計改造過的,效率已經大大提高,每年布匹產量,抵得上前隋二十年的積累。
正因為織機效率大大提高,桑林面積也隨之而增加,織女總數則達到了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規模。
而這一切,還是基于總人口堪堪三千萬之上。
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長孫皇后問馬周:“想來這武漢,是又推陳出新一款更為出色的蒸汽機?”
“正是。”
馬周點點頭,本想繼續說話,卻見長孫皇后開口問他:“朝廷歷年從武漢借調英杰,卻也不見有甚變化,想來這其中,定是體制相異。孔總理為天下計,革除舊時教化之弊病,可謂良臣、忠臣。”
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放在一塊說,但內在重點卻是抓住了,長孫皇后顯然明白一個事情,那就是中央朝廷似乎沒有蒸汽機的設計生產的能力,甚至連維護保養的能力都沒有。
朝廷舊時選材,總歸是希望人人都跟馬周一樣,出身低一點,能力強一點,忠心大一點…
但是現在看來,任你經天緯地之才,不能以力證道,也是無用啊。
換個角度來看,孔穎達能夠革新教育道路,絕對算得上“膽大包天”,說一聲當代董夫子也不為過。
“獨尊儒術”固然是好,偏偏到了貞觀二十四年這個時候,你跟一臺蒸汽機念叨子曰,它聽不懂啊。
“朕欲嘉獎孔總理,賓王且去弘文閣相商,或有結果,再來議論。”
“是,陛下。”
馬周心中一嘆,“百億錢”工程的威力,現在才只是冰山一角。
隨之而來的后續變化,才是讓馬周更加糾結的,他跟張德這個老領導打過不少交道,但凡需要事先云里霧里遮掩的事情,往往都是大動作,而且一定都是十年計算的大動作。
不過不管什么樣的大動作,馬周現在也很慶幸,至少皇后和皇帝不一樣,不會熱血上頭就想著跟人莽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