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太苦了。∩雜Ψ志Ψ蟲∩”
安吉斯手里攥著一根新鮮的茅蔗,這是北地為數不多的便宜甜味,蘆葦粗細的茅蔗只有夏秋時節才會在遼東以北的地區出現,量少且細,糖分有時候也不夠。但茅蔗在江南,卻多的厲害,但凡丘陵向陽的一面,大多都跟象草也似的草本科長在一起。
“包大郎!”
“王大使!”
有張德發話,遼東自然也有上心的官吏前去幫忙跑流程,別的大人物一般不會記住小人物的人情,但張德二十多年口碑,東西南北只要接觸過的,都是深有體會。
太原王氏的身份并不能讓“伐柯大使”在遼東如何耀武揚威,更何況,“伐柯大使”這名頭聽著就相當的糟糕。
大老爺們兒跑來東北做媒人也是沒誰了。
“伐柯大使”領的是雙餉,一是“伐柯”這個做媒的月俸,除了基本工資之外,沒做成一單媒,就有提成。這錢是各個東北督府開的,屬于兵部的福利。因為主要是安置駐軍府兵,解決生理需要的同時,也要響應國家號召。
二是“伐柯”的字面意義,“柯”是草木,管的就是草木。
林場管理、劃分片區、分類樹種這些活兒都是“伐柯大使”來干。具體上業務產量上,跟他們沒有關系,他們就是幫閑打雜的。
這筆錢是一月三領,也就是分上中下旬,十天領一次,當然了,有這樣的要求,也是讓“伐柯大使”十天就要巡視一次自己管理的林場。
樹木不能亂砍,跟保護森林熊熊有責無關,而是朝廷在修建大型建筑的時候,對木料尺寸要求是有標準的,太細不能砍。
再者,擇選樹種也有要求,因為還涉及到造船業,出口物料也是有標準的。再者,一些硬木,是特種材料,很多兵器都會用到硬木,這種木料嚴格管制,亂砍是重罪。
“伐柯大使”能領雙餉,錢是不缺的,日子也好過,但當的心可比一般流外官要多得多。再者,“伐柯大使”是臨時差遣,體制里只有遼東各督府還有朝鮮道有這樣的位子。
像劍南道,同樣是木料重要輸出地,但并沒有這樣的位子,而是直接攤派給地方州縣或者軍寨。
老張聽說遼東“伐柯大使”的業務范圍時候,心說自己要是做這樣的差事,怕不是天天嘴里罵著“伐柯”“伐柯”“伐柯”
“既是自己人,我就不說虛的。包大郎的人到了地頭,甲具都要上繳,上頭會看著料子折算現錢,不要現錢,也可以要些工具。”
“這個放心,王大使,我等都是良民。”
安吉斯笑呵呵地看著王大使,不遠處包忠微微點頭,安吉斯頓時了然,又壓低了聲音問道,“王大使,這你看我們是要錢還要工具?”
說著,摸出一顆金子,指頭大小,大概是野地里撿來的,然后塞到了王大使手中。
“噯!見外,見外!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哎哎哎,那我就受之有愧”
把狗頭金塞到腰帶里,王大使對安吉斯道:“老哥從外邊過來,想要攢個家底,若是以為拿了現錢最劃算,那就是想錯了。包老哥,到時候上頭讓你選,你就選工具,工具里頭千萬不要選雙人的拉鋸,那物事瞧著大,可砍樹浪費的很,選彎把鋸,清一色的‘漢陽造’!”
安吉斯眼睛一亮,心說這金子塞了不虧,有些底下的小行情,一般人還真未必能夠吃透。
只說選擇工具,有好幾撥。
上繳甲具算是嘉獎,因為你是良民啊,良民當然要發良民證不是,當然要嘉獎了。
這一批工具,是唯一算是自有財產的。
后續林場管理的工具,那就不能帶回去,屬于林場資源,專人看護保養。
而往后吃飯家伙是什么?除了一把子力氣,就是砍樹工具。“半月斧”也不是不能湊活,可一天卯足了勁,也不過是十五棵樹,能不能砍好,那還是兩說呢。
但同樣搞一把彎把鋸,情況就大不相同。一個伐木工提高兩倍效率,一代人就能完成積累,遠比普通家中有一二百畝的小農強得多。
伐木固然是要考慮市場波動,但帝國正處于高度擴張高度膨脹的時期,這個時期可以預見的是,因為人口太過“稀少”,很有可能會是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來完成有序或者無序的擴張。
擴張是必須的,最多只有形式上的差別。
帝國內部的學者們能夠清晰地感受,這種和前隋迥異的發展方向。人們追逐利益的方式發生了變化,帝國內部利益版圖的結構也發生了變化,帝國中高層的權貴更迭速度,在這二十年中是前所未有的。
一個邊陲小部落的“請求內附”,不過是這種變化的另類折射,孤立來看微不足道,但這種微不足道大量累積起來,就是漠北的現狀。
大量的富余青壯不會死在內部部落兼并中,而是跟隨帝國擴散,尋求上升渠道,而帝國也愿意給予上升渠道。
“多謝王大使提攜!”
“噯,都是自己人,應該的,應該的。”
王大使說罷,又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安吉斯,“包老哥,這是‘大行城’故地有名的‘銼齒’老手,你家鋸子要是壞了,尋他去修,三兩天就能修好。這地界換作別人,怕是要十天半個月的。”
“王大使,這這如何使得”
“自己人,自己人”
安吉斯心中驚訝,這種消息,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打聽到的。什么樣的工匠好用,哪里的料子最實在,哪個胥吏吃人吐骨頭不折磨一二年,很難在地方上號出脈來。
一張名片是不值錢,可少了安吉斯不知道多少人情。
“待家里安頓好了,王大使,到時候請你吃飯,包氏別的沒有,羊肉管夠!”
“一定,一定”
又是一番客套,送走了王大使,包忠這才跟安吉斯說話:“大哥,這幾日管理衛生的人也會過來安置,要聽他們的,家里人都約束好。”
“放心,我就想帶著族人過上好日子,草場太苦了。”
言罷,安吉斯看著遠處正在豎立起來的“包家林場”牌子,很是感慨道,“若非唐朝滅了突厥,怕是我早死了。”
此時他沒有說蒙兀方言,而是半熟不生的幽州話,帶著點洛陽腔調,還是跟自己弟佬學的。
“突厥不死,哪有好日子。”
包忠小時候也是從突厥惡棍的陰影中過過來的,從記事起,但凡是突厥貴族看上的東西,就沒可能保得住,女人、牛羊、兵器、珍寶 直到唐朝擊敗突厥,這一切才發生改變。
“往后都要好好活。”
“是哩。”
兄弟二人語氣陡然就輕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