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是個體力活,還得有耐心,熊孩子的破壞力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惡心人的水平,純屬天賦差異。
雖然只是剛開始教拼音,然而老張已經想跳河自殺九十九回以上。他不知道該哭還是笑,那些個自家草原方言還沒說順溜的小家伙們,也不知道算學習還是模仿,讓張德渾身難受。
“次楞,可會拼了?”
大室韋一個小部落酋長的兒子,很早就隨著拔野古和仆骨人來了懷遠,漢話多少也能說,就是那大舌頭要么伸不直,要么直接禿嚕的讓張德想打死他。
阿爾次楞個子不高,七八歲年紀比同齡人矮小半個頭,而且因為喜歡騎羊,來懷遠的時候,就已經是羅圈腿了。又天生一張大餅臉,怎么看怎么覺得像大力金剛。
“山長,會了。”
次楞用力點點頭,然后起來看著黑板,大聲道:“日完軟——”
黑板上,寫了個“軟”字,標注了拼音。
張德坐椅子上,手肘擱在講臺上,扶額無語。
“山長,錯了么?”
“嗯,錯了。”
次楞撓撓頭:“龐大郎說就是這樣拼的。”
“龐缺是個廚子,不是先生,你找他學廚藝還差不多,怎能學這個呢?”張德很有耐心地說道。
“是,我懂了。”
阿爾次楞點點頭,然后道,“山長,我一定好好學。”
“我相信你會好好學的。”
老張面帶微笑,宛若春風…
吃午飯的時候,張德找到了攤煎餅的龐缺,然后問他:“你還教人識字?”
“山長,煎餅有人要吃脆的,有人要吃面皮軟的,我學會怎么寫脆和軟了。次楞來吃煎餅。我正好會拼這個軟字,就告訴了他。好記的很,日俺軟,次楞他…”
“行了。以后別瞎教。”
“哦。”
“多放蔥,加兩個雞子。”
“哦,山長少待。”
日完軟,日俺軟,你倆絕配啊臥槽。
這種蠢萌蠢萌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張德倒也樂在其中。比起在長安城中淡淡地裝逼,還是來這里跟熊孩子們淬煉心性有意義的多。
定親這事兒,基本敲定。徐惠知道之后,大眼睛瞪圓了不可思議地盯著張德,然后死活也不肯直面老張,小小年紀,就弄了一條紗巾遮臉,簡直跟笑傲江湖的圣姑一樣。
可惜老張不是令狐沖,這里也沒有小師妹。然而岳不群,卻多不勝數…
“張公張公,張公留步,留步!”
安北大都護府的佐官們一臉諂媚,將張德攔在了北大校門口,嘿嘿笑道,“張公,那些個大衣,您看…”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張德冷眼看著他們,沒錢你裝什么大頭蒜。古語有云:沒錢玩你媽去!
“張公,張公何必如此決絕?在下是奉大都護之命,前來采買。只是瀚海新城建立,各方用度緊張。待年關之時,必可回報。”
這破爛借口,老子早十年就不玩了。當年老子在渭河邊上坑程處弼,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那老貨富的流油,去草原夾帶三五十號勛貴子弟,一個入職就是五千貫。白撿的一二十萬貫進項。卻連這軍需也要克扣,這老貨怎么有臉派你們過來的?”
“張公!”
那大都護的佐官頓時不樂意了,“大都護功業彪炳,怎能如此粗鄙稱呼?若是傳到長安,恐引非議。”
“我怕他個鳥!”
張德拂袖而去,理也不理他們。
一瞧老張這渾然不懼啊,這群佐官們這才慌了,連忙跟哈巴狗一樣諂媚笑道:“張公張公,別走,別急著走嘛。此事,再談,再談…”
“六個參軍都來我這兒,怎么,懷遠的伙食就這么好?”
“這不是司馬還沒來…張公勿惱,我等還是有誠意的。絕對有誠意!”
幾人連忙叫道。
“我問你們,不是說牛叔也要去漠北嗎?怎么沒瞧見他的行程?”張德眉頭一挑,神在在地問道。
他問的是牛進達,老牛現在也是有人扶持的。張公謹李勣就不說他,尉遲恭雖說一心要為皇帝日天,但行個方便,也不是不可以。前頭牛進達因公升了職階,只是沒有入實職。
臨時的差遣,混個幾個月就算過渡了。如今漠北新定,大都護府也是臨時性質的,朝廷將來怎么安置漠北,還沒個準數。
“進達公去了東胡舊地,在幽陵河那里。”
“張公放心,此去雖說艱辛,卻也是個好差事。朝廷興許要在俱倫泊以西,再設一路都督府,毗鄰定襄都督府,將來征遼,便是上下鉗制…”
“好了,此等機密,還是不好告訴我的好。”
張德微微點頭,牛進達運氣一直不是很好,不過若是真能混到一個下都督的位子,起碼將來征遼,怎么算都要把他捎帶上。
“俱倫泊好像是拔野古和烏蘇固兩部?”
“張公好記性,正是鐵勒殘黨流放之地,那里正在修筑鄔堡呢。”
一聽這些都護府的人這般說,張德知道,李思摩的陰損招數,恐怕軍方也是樂見其成,而尉遲恭是來推波助瀾的。
鄔堡一個個修過去,就算以大唐現在兩千萬的賬面人口,也足夠玩死所有草原上的部落。
李董的胃口…真特么大。
“你們還沒說,這大衣的采買,到底還能怎么談?”
張德背著手,慢慢地走著。
如今老張個頭兒躥的厲害,幾個佐官雖然成年,卻也沒他高,站那里,還真是有點老板出行狗腿跟著的派頭。
“嘿嘿…”一人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對張德道,“張公,大都護雖是檢校職位,然則陛下在大都護赴任之前,已有全權之托。安北大都護治下,各色物產,皆可自主。朝廷只在牧監互市監抽成,除開都護府開銷,每年盈余,可轉入次年。”
張德一驚:“此舉,若是長久,豈不有漢末豪強之憂?”
大都護府居然有這樣高的自主權,治下產出可以自主運作,那么很顯然,可以動用民間力量。到時候,賺多少虧多少,大家又不是傻逼,都護府的人不會做賬?這簡直就是巴望著別人趕緊造反。
“此非常例,五年為期,以觀其變。這是房相杜相在外朝上公推的,連藥師公也是贊同。”
張德又是一驚:房謀杜斷和李天王搞毛啊,這是玩什么把戲?
他細細琢磨起來,沒理由啊,難道是想搞死尉遲老魔?那不能,絕無可能。然后他想到了牛進達,想到了張公謹,想到了盧氏,于是暗暗道:難道現在就開始攢錢,準備搞死高句麗了?
是了,朝廷肯定不會拿太多的物資給尉遲恭,不會傾斜北地草原。畢竟,相對來說,草原已經空前安定祥和。
怪不得連安北都護府也是臨時性質,而且大都護的正式班底都沒有設立,全是和錢打交道的油水部門,最高也就是牧監和榷場。
媽的,房謀杜斷這是什么腦筋?這都能想到?
五年為期這個五年計劃就先不說它,光這一個國家兩種制度,簡直屌的沒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