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的阿哥所中方才用過午膳,永琰和妻妾準備休息一會兒,這時候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給主子們叩了個頭,急急說道:“十五阿哥,大事兒啊!大唐總司令白南大將軍要在下午兩點來南三所,跟阿哥們分別碰頭,管宮中的唐兵軍官特遣了奴才來給您匯報。”
永琰當即吃了一驚:“這唐軍的總司令要來見我?”
已經處于唐人控制下超過兩個月,永琰已經懂得了不少唐人的事情。比如唐人看時間不用時辰,而是用二十四小時制,他們對時間更為精打細算,要精確到分鐘辦事,而不是像清人完全看個大概,基本就是哪個時辰第幾刻。再就是大唐軍隊的基本等級,永琰已經知道,最低等的大唐士兵是二等兵,再進一級是上等兵。軍官等級比綠營和八旗都更多,統帥三十多人的是少尉,一百多人連隊的是中尉,三四百人的營是少校,營副職是上尉,一千五百人的團是上校,團副職是中校。統帥四五千人的旅長是大校,而再往上才是真正的將軍,白南是在北方唐軍指揮體系中,唯一的一名將軍。總司令一職,就是統帥大唐全軍,相當于天下兵馬大元帥。
雖然看上去白南的武官官職,比起八旗的都統、綠營的提督什么的還要低,但永琰怎敢怠慢。白南率領的唐軍,收拾了大清十幾萬的軍隊,連他的皇阿瑪都被抓走了。現在京城上下,說的算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白南了。
從被擒龍戰隊俘虜軟禁至今,永琰見過最大的唐軍軍官,也就是少校中校這一級別了,這次幕后大boss居然登場來見他了,永琰不僅忐忑起來。
喜塔臘氏面帶憂色,“殿下,這唐人大元帥要見您,不知道包藏了什么禍心,奴婢好生擔心。”
永琰頹然一嘆,他畢竟也只是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盡管早熟一些,但面對諸般棘手的事情,他也是著實為難,“現在想這些又有什么用處?反正你我的生死早已被他們捏在手中,若是想要加害我們夫妻,也只不過是他們張張口抬抬指頭的事情。既然留我們到現在,想必是有什么用處的,若是與唐人合作,興許不會有什么危險。”
侍妾劉佳氏也是凄凄慘慘戚戚地道:“殿下,可是那唐人終于要將咱們發配到海外去了嗎?聽說那海外距離中原數千里之遠,只有唐人的巨舟才能通行,荒無人煙,又是苦寒,去了那處便再也回不來了。”
劉佳氏已經懷孕,他的家人早在一個月前已經被送去了南固威島,現在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全家人就只有她一個是永琰的侍妾,才留在了京師,唐人才不會管她是不是孕婦,一并都要送去海外,劉佳氏害怕這舟車勞頓,自己和孩兒恐怕就活不了了。
永琰安慰她道:“不會的,如果要送我們走,怕早就送了,這次應該是旁的事情。”
說罷永琰也不再自己忖度,這中午顯然也休息不了了,他換了一件體面一些的常服,卻沒有穿皇子明黃色的馬褂袍子,就是一身素色的長衫,看上去反而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書生。他的妻妾們也都除去了首飾,換上下人的衣裙,做足了罪人和弱勢者的模樣。
到兩點鐘時,白南踩著點進了永琰的潛邸。他一身潔白的海軍軍裝,身旁則是王天賜作為參謀和機要秘書,負責宮內安保工作的蕩寇團士兵則在永琰潛邸外開始站崗。
白南大踏步踏入宮中,他又不是皇帝,自然沒有人會在前面喊總司令駕到,永琰一家居然就扶著門口站在那兒,看到有人匆匆走來,一家人慌忙在地上跪作三行,永琰最前,妻妾們第二,最后則是奴才們。
白南走進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永琰就喊道:“罪人愛新覺羅永琰叩見大唐總司令。”
白南走上前,將他扶了起來,臉上看不出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道:“十五阿哥,我們唐人除了老天爺和父母祖先,都是不興跪拜的,見面要么作揖,要么握手,來吧。”
說著他伸出右手,永琰小心地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白南這才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脊背,道:“對,就是這個意思,沒事兒誰愿意給別人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平等相待。”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卻沒有對永琰的尊重情緒,而永琰也絕不信這個大唐遠征軍的總司令會跟自己平等。白南走進宮內,永琰一支低著腦袋做恭順狀。
來到堂內,白南道:“十五阿哥你是主人,你先請落座吧。”
永琰還是年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京城,已經是大唐的了,永琰又算得上什么主人呢?”
白南沒理他的抱怨,不跟他矯情,自己先坐下了,他坐的是居左的位置,并不是主人的座位,顯然將右面那個位置讓給了永琰,他伸手示意,永琰還是沒有坐,終于白南皺了皺眉頭,道:“坐吧。”
永琰看出白南略有不渝,還是坐在了椅子上,不過只做了三分之一個屁股,腦袋還是低著的,不敢直視白南。他心中不停打鼓,白南這個名字他聽過很久了,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雖然比自己年長不少,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人。但永琰卻能夠感覺到白南身上那種氣度和威嚴,與他皇阿瑪身上的氣場不同,不過卻同樣讓他很是畏懼。
白南先道:“我在來十五阿哥這里之前,已經見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了,從你這出去之后,還會見十七阿哥。我就不繞圈子了,跟四位阿哥說的內容其實是一樣的。”
永琰忙道:“請大人示下。”
“我大唐軍隊已據京師兩月有余,其實從頭說起,這場戰爭并不是大唐希望看到的。大唐和大清都是源自中華的國家,雖然一在東亞故土,一在北美,但同源同血,同文同種,理應是兄弟之邦,互相照料提攜。可是,我國在與貴國交往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年前乾隆皇帝陛下粗暴和武斷地終止了兩國的正常貿易和交流,并下詔污蔑詆毀我國,嚴重損害了我國形象和尊嚴,這是全體大唐國民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在全民的呼聲下,我大唐對貴國發動了這場懲戒性戰爭,希望貴國能夠認識到,之前的錯誤行為。”
白南當著兒子罵老子,永琰有些氣不過,但是卻絲毫不敢發作,他的性格比較陰沉,平時喜怒不形于色,而且算計頗多,更瞻前顧后,當著白南這個笑面虎,他是絕對不敢撫虎須的。
此時他忙站起身,不過卻沒跪下,而是做了一個長揖,道:“罪人悔恨不已,嘆昔日沒能勸阻皇阿瑪,與大唐交好,以致刀兵,荼害黎民,夙夜不能眠,憂慮至深啊。”
白南擺手道:“打了仗是真的,但是直隸的百姓我們卻沒有屠戮啊,比起你們八旗當年入關殺得人頭滾滾,我們唐軍可是一個無辜的百姓都沒有傷害,連人家的一針一線都沒有搶奪。倒是你們的那些敗兵,到處給人造成麻煩,才是最可惡的。”
永琰被白南頂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他此時裝成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樣,說道:“雖然皇阿瑪觸怒了大唐,但是是無心之失,罪人愿為皇阿瑪代罪,請允許他老人家返回京城,頤養天年。”
白南揮手讓他坐回去,又道:“誰犯的錯,誰來承擔,況且你皇阿瑪現在好好的,沒人折磨他,興許他比在這紫禁城里過得要開心呢。”
永琰眼中似乎閃著淚花:“皇阿瑪無恙么?”
白南道:“除了天天罵我們唐人,現在吃好睡好,沒病沒災,你不用擔心。”
說著,白南伸手從王天賜那里拿來一張照片,放到了永琰面前,永琰沒見過這玩意兒,吃驚得不得了,這小畫片上乾隆的形象栩栩如生,就跟真人印在了上面一樣。只見乾隆一身普通的翠色長袍,表情似乎并不怎么好,但是精神還算可以。
“這…皇阿瑪的辮子怎么沒了?”永琰聽說過照相這回事,此時立即反應出了這是什么,但是看到乾隆光頭的模樣,還是接受不能。
白南帶著點惡作劇的笑容,道:“去了海外的移民,都剪了辮子。”
永琰已經徹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白南終于說到了正事,他道:“我在此向十五阿哥表明我們大唐官方的立場,大唐無意推翻清國在東亞的統治,此次的軍事行動也完成了我們的目標,所以現在是善后的時候了。”
永琰大驚,還帶著狂喜:“你們要離開了?”
白南很果斷地回答:“不會。”
永琰就像是被一下子掐住了脖子。
“雖然我們暫時不打算在清國撤軍,但是我們認為有必要恢復大清朝廷的統治,現在全國上下出現了很多投機分子和野心家,正在危害人民的生活,也妨礙了正常的經濟秩序,不利于我們大唐商品重新進入貴國。”最后一點白南重點強調了一下。
永琰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一時還沒太懂,白南心中暗笑,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我們希望一個新的大清朝廷,負起自己的責任,平定國內的各種叛亂,對國內的政治進行改革,廢除掉一些不合理的政策,同時我們也希望新的朝廷可以重視與我們大唐之間的關系,我們也愿意跟清國發展出兄弟之邦的友誼。”
永琰徹底明白了,這是唐人不打算徹底控制全國的征兆,他們需要一個新的朝廷,來管控地方,尤其是掃除那些紛紛擾擾的叛黨,而最終目標是保持全國治安穩定、商貨暢通,使得大唐的商品能夠繼續在清國經銷。
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難道,貴國興師動眾,不惜跨越萬里來我大清,居然只是為了賣貨嗎?”
白南很坦然地點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么回事。”
永琰心里快抓狂了,如果可以他真想爆粗口,然后提起白南的領子,大罵:“你丫的想賣東西好好說就行了,爺有的是錢,為了賣東西居然把爺的老子給抓了,京城給陷了,還把五十萬八旗子弟給弄出國了,這到底是為哪般啊!”
白南不管永琰怎么想,他自顧自地說道:“顯然,乾隆陛下已經不適合繼續擔任這個帝國的皇帝了,貴國需要一位更年輕,更加銳意進取,有眼光有能力的君主。而對我們大唐來說,這位君主,必須是對我們大唐友好的,在意我們的友誼和重視我們大唐的利益的。”
永琰秒懂,說白了就是一個傀儡皇帝。
似乎是看明白了他的想法,白南道:“殿下不要認為新的君主是一個沒有權力的橡皮圖章,一個傀儡。相反,乾隆皇帝有的權力,新的君主都會有。他想要娶誰家的女兒就娶誰家的女兒,任命誰為總督、巡撫就任命誰,想要出兵征討誰,就征討誰。但是,在涉及我們大唐的問題上,我們不希望這位新皇帝,像是尊父一樣武斷而欠缺考慮,明白了嗎?”
永琰突然發現,一條康莊大道正擺在自己的前面。他小聲道:“真的能保證新君的權力嗎?”
白南伸出右手指著天,道:“這個我能保證,凡不涉及我大唐利益的任何貴國國內事務,新皇帝想怎么決定就怎么決定。”
永琰激動不已,他又有些擔心地道:“可是,如果新君貿然登基,這天下人恐怕不會承認啊,那些封疆大吏也可能逆命。”
白南笑了,笑得超級真誠,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們能拿到乾隆皇帝的退位和禪讓的詔書,所以這個皇位,是名正言順的。而且,誰如果不服這位與大唐友好的新皇帝,我們大唐作為好朋友,幫助他教訓那些沒腦子的不臣之人,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