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笑了,輕聲道:“父親何必為這些事情耗費心思呢?
我覺得,盧永成所為者,一是父親手中那三百武侯,二便是想要把昌平上上下下換成他的人。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我倒是覺得不用太擔心。現在的情況對你很不利,不如暫且退讓一步。以父親之前的手段,諒那盧永成也不敢逼迫太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且冷眼旁觀,看他盧永成這葫蘆里倒地賣的是什么藥。”
楊承烈已經表現了他的強硬,所以盧永成也未必敢再動手腳。
請出李實,把楊承烈逼出昌平,估計是他最后的動作。這時候如果繼續和盧永成對抗,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有的時候,該退一步,還是要退一步。楊承烈也做了十幾年的縣尉,這里面的道理當然明白,于是聽完楊守文所言,也輕輕點頭。
雖然不甘心,可形勢不由人。
“既然如此,你立刻讓那個阿布思設法聯絡蓋老軍,讓他們多加小心。
盧永成把我趕出縣城,很可能會對他進行清洗。他手里還有都督府的三百兵馬,絕不能掉以輕心。”
“孩兒明白。”
幽州都督府的三百府兵,估計就是盧永成手里的儀仗。
只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楊守文覺得,盧永成的圖謀不會簡單,甚至有可能會牽扯到他背后的范陽盧氏家族。
根據楊守文對盧永成的了解,他在家族里并不太守重視。
這一點,從他當了二十年的主簿就可以看出端倪。事實上,在那些高門貴胄里,有很多盧永成這樣的人物存在。他們天資并不好,也沒有什么才華,更沒有什么背景。世家大族的資源只會傾注于那些有天分有才華的子弟身上,盧永成又怎可能得到關注?
不過,為了保證家族的利益,那些世家大族還是會把一些普通子弟送到官府中修煉。當然,這些人進入官府之后,家族就不會再予以關注。只不過是安排族中子弟的生計問題,同時也是為了加強家族在地方的話語權,不過卻并不太重視。
盧永成以家族萌蔭而入仕途,轉眼二十年,也算是有些成就。
可一個小小的昌平主簿,決不可能受到家族重視。盧永強這次受家族所召返回薊縣,本身就存在一些問題。亦或者說,范陽盧氏給予盧永成了一些特殊的任務?
聯想到此前偷襲縣衙的刺客,楊守文越發覺得,這里面問題很大。
他也相信,楊承烈不會看不出這一點來。
父子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去討論這件事,也是想要看看,那范陽盧家到底在圖謀什么。
楊守文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阿布思吉達,讓他連夜送去老軍客棧。
雖然有夜禁,可是對于阿布思吉達而言,并不是什么問題。所以楊守文也沒有擔心。
夜色,越來越深。
一輪皎月高懸,月光灑落庭院。
也許是感受到了家里氣氛的凝重,幼娘和青奴都沒有纏著楊守文講故事,而是早早睡下。
楊守文則獨自坐在門廊下,靠著廊柱,仰望蒼穹。
只見星光閃爍,匯聚成一條銀河,橫跨夜空。月清冷,風寂寥,更給這深秋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蕭瑟氣息。
菩提,靜靜趴在楊守文的身邊,任由楊守文的手,揉捏它的腦袋瓜子。
其實楊守文更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安安靜靜,沒有喧囂,更沒有那些勾心斗角。
可惜…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撇,露出無奈的笑容。
人常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
自己其實應該很慶幸才是,能夠重生一回,已經是天大的幸事,又何必在自哀自怨?
倒要看看,那盧永成究竟在圖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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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楊守文就呆在家里,沒有走出大門一步。
不過對縣城里的局勢,他卻了如指掌。楊氏和老胡頭會打聽消息,讓他了解外面發生的事情。
楊承烈沒有繼續和盧永成對抗,而是在清早帶著民壯武侯,離開縣城。
城外的難民,已經聚集了數百人之多,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隱隱有破千的勢頭。
原先王賀修建的營地,已經不足以容納這么多人。
所以,難民營地還要擴建,這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同時,難民本身也是良莠不齊,里面什么人都有。這樣一來,自然少不得有那不良之徒為非作歹。短短十幾日,營地里已經發生了好幾次沖突,甚至有一次還出現了持刀行兇的歹徒。也幸虧當日管虎正好巡視,將那歹徒制服…可不管怎么樣,營地里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昌平現在,也是處于為難。
接納這些難民?
需要大筆錢糧支持,城里也沒人愿意資助。同時,這些難民中,難保不會有突厥人的奸細。當初王賀開設難民營地,也是擔心到時候發生戰事,會出現麻煩。
可不接納…難民越來越多,天氣越來越冷。
城里的救濟糧也出現短缺,時間久了,難保難民不會鬧事,到時候會有更**煩。
再加上王賀失蹤,盧永成又心不在此,所以營地里就變得越來越亂。
楊承烈前去進行安撫,倒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震懾不良之徒。可問題是,若沒有縣衙的支持,估計楊承烈也難以為繼。
“找李縣丞啊?他把你趕出去,有問題自然要他出面。”
是夜,楊承烈回到家中,心情頗有些沉重。
聽了楊守文的話,他冷笑道:“那老兒能有個什么用處?坐在衙門里也就是個木偶。”
“你管他木偶也好,傀儡也罷,他是縣丞,是昌平如今最大的官。
他把你趕去城外,你就只管與他抱怨。如果他不管,你就態度強硬點,表示要回城。到時候,他自然會去找盧永成商議。父親,這種事情干好了是你的功勞,出事了是他李實的問題。穩賺不虧的生意,你又何必考慮太多,只管去找他鬧。”
楊承烈瞪大眼睛,半晌后期期艾艾道:“可這樣,是不是有些無賴?”
“老爹啊,都這時候了…人家幫你趕出縣城,你還去為他們考慮?
放心吧,只要你去找他們鬧,他們一定會低頭。這時候,盧永成未必會愿意得罪你。”
內心里,楊守文卻默默念叨:我也想知道,那盧永成的底線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