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楊瑞不禁后怕。
前日晚上他如果是面對持槍的楊守文,會是什么結果?
楊守文昨晚沒有出頭,而是讓他出面交涉。楊瑞不會不懂,不是楊守文不能出頭,而是不想出頭。這樣做會有什么結果?以后在衙門里,那些人至少會對楊瑞高看一眼。不管怎么說,就憑他夜探彌勒寺的勇氣,就憑他敢面對刺客的膽色…
想必以后,他在衙門里的地位,會越發穩固。
說穿了,楊守文是在成全他。
所以,天一亮,楊瑞就跑出來找楊守文,卻不想楊守文沒在大雄寶殿。楊瑞當時就慌了,滿寺院的尋找,直到發現楊守文在觀景臺上,才算是暗地里松了口氣。
不知從什么時候,楊瑞發現,當楊守文在身邊的時候,他就很有底氣。
也許,就是從昨晚楊守文面對刺客,果決狠辣刺出一槍的時候,令楊瑞心折。
“大兄這一大早,在這里看風景嗎?”
楊瑞滿面笑容,小心翼翼湊上前。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搖頭笑了,“你我自家兄弟,有什么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呃…”
楊瑞險些被噎死,只得苦笑道:“大兄,接下來怎么辦?”
“涼拌!”
“啊?”
楊守文嘆了口氣,輕聲道:“先是一條人命,而后又是兩條人命…你以為咱們還能插手嗎?現在的情況,莫說是你我,恐怕連阿爹也做不得主。連續三條命案,更發生了刺殺偷襲,兩個刺客目前下落不明。我估計,縣尊怕會插手此事。”
楊瑞聞聽,頓時呲牙。
若是連縣尊也摻和進來,這事情怕是要鬧大了。
“大兄,那咱們…”
“你聽我說,估計阿爹會親自過來,到時候會讓你回城。
你回城之后,再幫我做件事,若是做得好,說不定能查出線索,到時候少不得阿爹夸獎。”
“請大兄吩咐。”
“那兩個獠子雖然逃走,但我覺得不會離開。
他們昨夜出現在這里,顯然是沒有完成他們的任務,所以才會回來。現在,他們一時間不會再出現,最大的可能是留在城里…對了,你在縣城里有沒有門路?”
楊守文看著楊瑞,輕聲道:“當了一年的差,你可別告訴我,你還是個睜眼瞎,那樣我會看你不起的。”
“大兄這話說的。”
楊瑞立刻挺起胸膛道:“這窮鄉僻壤之中,我兩眼一抹黑。
可是在昌平縣…我有個朋友,名叫蓋嘉運,比我大兩歲,身手高明,非常勇猛。他爹便是蓋老軍,就是老軍客棧的團頭。這昌平縣大大小小的團頭,都聽老軍叔父的差遣。大兄想要打聽什么事情,我去找蓋嘉運,他一定能幫我解決。”
團頭,是唐代地下組織的頭目。
不管是昌平這種窮鄉僻壤的小縣城,或者是神都洛陽、西京長安那樣的大都會,少不得會有一種存在,那就是地痞、混混。而團頭,就是負責管理這些地痞的頭目,也可以稱之為地頭蛇。這些人自成體系,霸占一方,即便是官府也無可奈何。
但不可否認,這些人一個個耳目通靈,最方便打探消息。
楊守文沒想到,楊瑞居然還有這種門路。
“老爹知道嗎?”
“當然知道。”
楊瑞笑道:“不過老爹沒有阻止我,有時候還會給我些錢,讓我找蓋嘉運去玩耍。”
楊守文立刻就明白了:楊承烈這是在培養楊瑞的耳目。
估計蓋嘉運和楊瑞結交,也有蓋老軍的意思。
這,怕就是所謂的黑白勾結!
“那好,你若是回去縣城,就幫我留意一下,最近一段時間縣城有沒有可疑人物。”
“我明白了。”
楊瑞不傻,馬上聽懂了楊守文的意思。
不過他旋即問道:“大兄,那你呢?”
“我?”楊守文笑道:“我要回去賺錢,否則你那四貫錢可就打水漂了。
這件事情,你不要和別人說我參與了。若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你發現了線索,又擔心一個人出事,所以讓我陪你過來。至于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嗎?”
大兄這是要成全我啊!
楊瑞心頭一熱,卻涌起無限愧疚之情。
“大兄,以前我…”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怪你。
再說了,以前我那癡癥沒有痊愈,就算進了衙門也是給阿爹丟人。你進去了也好,可以幫我照顧阿爹,他身邊也能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不過二郎,你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你、阿爹、小娘、青奴、包括嬸娘和幼娘,咱們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自當團結一起,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起擰,這樣咱們老楊家才能越來越興旺。
以前的事情我不會與你計較,可如果有一天被我知道,你敢背叛咱們老楊家,到時候休怪我這個大兄心狠手辣,你聽懂嗎了?”
楊守文說著,伸手拍了怕楊瑞的肩膀。
那森冷的語氣,讓楊瑞激靈靈一個寒顫,忙不迭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好了,回大雄寶殿去看著吧,若咱們兩個都不在,只怕那些禿驢會急瘋了。
記住我告訴你的話,這件事你要擔起來,我只是跟著你前來,順道保護你…若衙門的人來了,你不用通知我,只需要告訴阿爹,就說我在這邊就好,其他休得贅言。”
“二郎,明白。”
到這個時候,楊瑞算是徹底臣服了。
看著楊瑞離去的背影,楊守文臉上的笑意更濃。
這件事他不打算跳出來搶風頭,有楊瑞出面足矣。對外,楊守文癡癥才痊愈,在許多人眼中,怕仍舊有些呆傻。而且這風頭對楊守文而言,沒有意義,也沒有好處。可若是讓楊瑞領了,他就可以在衙門里站穩腳跟,對楊守文而言,意義更大。
悶頭發大財,才是王道。
而且楊守文覺得,家里有一個撐場面的就足夠了,只要那個撐場面的聽話就可以。
濃霧,漸漸散去。
一輪紅日升起,陽光明媚。
霧才散掉,惠仁法師就忙不迭派人下山。不過沒多久,楊承烈就帶著衙門的差人來了。
原來,天亮之后楊氏發現楊守文和楊瑞不在房間,頓時急了。
她一大早,頂著濃霧跑去縣城告之楊承烈,楊承烈二話不說,就帶著捕班二十多個差役趕來小村。在路上,他們正好遇到了下山報官的僧人,于是直接趕上山。
楊承烈當著差人的面,把楊瑞一頓臭罵。
不過對楊守文卻沒有理睬,只是讓他趕快下山回家待著,更不許楊守文離家半步。
“順便帶二郎下山,莫要再生事端。
二郎下山后,立刻給我滾回衙門里值守…我就是太寵你了,才讓你如此膽大妄為。”
楊瑞好像受驚的小羊羔,根本不敢頂嘴。
目送楊守文和楊瑞在兩個差役的護送下離開,楊承烈輕揉太陽穴,一副疲憊之色。
“兄長,這有何必呢?二郎也是想為你分憂,你不要太過生氣。
再說了,二郎找到了線索,也有功勞。若不是二郎昨夜趕來,說不定…這樣也好,至少給咱們了一個頭緒。這案子似乎有些復雜,并不是咱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說話的,便是緝捕班頭管虎。
楊承烈揉著太陽穴道:“這混賬小子膽子真大,竟然敢自己偷偷摸摸跑來。
幸虧阿閦奴跟隨,若不然的話,他小命難保。這小子若不好好管教,日后必闖大禍。”
管虎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孩子嘛,難免好奇,長大了自會改變,兄長不用擔心。
倒是兕子,著實出乎我意料之外。以前只知道他力大無窮,卻沒想到他槍法過人…兄長可看了那獠子的尸體?一槍斃命,絕無半點拖泥帶水,實在是不簡單。
兄長這也算是后繼有人了,文有二郎,武有兕子,他日何愁楊家不揚眉吐氣?”
楊承烈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嘆了口氣,輕聲道:“走吧,咱們再查看一下,莫辜負兩個孩子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