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圍著那匹黑馬的騎士,萬萬沒想到同伴竟然這么干脆的被干掉,頓時呆住了。
但旋即,他們反應過來。
“別放走了這個妖僧。”
十幾個騎士呼啦啦便把楊守文圍在了中間,更拔出刀劍。
不過,楊守文卻沒有理睬他們。
他看著那匹黑馬,慢慢走過去,口中輕聲念道著:“斧頭,是你嗎?是不是你?”
黑馬也平靜下來,看著楊守文,搖頭擺尾,發出一聲聲嘶鳴。
沒錯,這匹馬就是斧頭!
阿布思吉達的坐騎,斧頭…
楊守文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斧頭,所以當他認出斧頭的時候,便再也按耐不住。
可是,當他救下斧頭之后,也意識到情況不妙。
就在他思索著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喊喝聲:“住手,全都住手。”
幾匹快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是一個女人。
她看上去,大約在二十上下,容貌姣好,只是皮膚略顯粗糙。
伴隨著女人的到來,那些騎士也立刻停下。
不過,他們并未有放松警惕,而是緊張的看著楊守文,以免他有什么其他的意圖。
楊守文見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便計上心來。
他伸出手,口中喃喃。
“長老,咱們又見面了。”
那女人縱馬上前,笑瞇瞇的說道。
可是楊守文卻沒有理她,而是用梵語誦讀清心咒。
一只手放在斧頭的一側臉上,他心里卻暗自嘀咕著:斧頭,你若是聰明,要配合我啊…否則,爺們今天可就要栽在這里。
雖然不清楚斧頭為什么會在這里,但楊守文卻能猜出一個端倪。
和阿布思吉達有關!
斧頭神駿,或許比不上大金那般,可是也頗有靈性。當初吉達把它從堇堇佛爾袞手中搶來,陪伴著楊守文一路北上,輾轉塞北。所以,楊守文對斧頭也很了解。
斧頭性子柔順,但只是相對而言。
當年之所以能夠從堇堇佛爾袞手里順利搶奪過來,也是因為堇堇佛爾袞尚未完全把它馴服。比之大金,斧頭的脾氣不錯。可如果是敵對的人,它就會非常暴躁。
很明顯,斧頭是被這些人搶過來,所以一直不肯低頭。
楊守文如果表現出和斧頭認識的姿態,一定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大膽的妖僧…”
幾個騎士見楊守文沒有理睬女人,頓時勃然大怒。
他們剛要上前,卻被那女人再次攔下。
她饒有興趣的看著楊守文,輕聲道:“不要打攪長老,他在安撫這匹馬。”
“啊?”
“他好像是在誦讀佛咒,但我聽不太懂,應該是天竺梵語。”
女人向身邊人解釋了兩句,卻驚訝的發現,之前顯得暴烈無比的斧頭,此刻在楊守文佛咒加持下,變得極為溫順。它甚至能容忍楊守文撫摸它,更表現出了一種臣服之意。
片刻后,斧頭前膝跪地,用碩大的腦袋碰觸楊守文的腿。
而楊守文則蹲下身子,輕輕撫摸斧頭的大腦袋,扭頭厲聲喝道:“我聽說,馬是人類最好的戰友。你們馴服不得它,是你們德行不夠,又怎能如此鞭撻虐待它?”
“長老還是個馬癡。”
女人聞聽,頓時笑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剛才抽打斧頭,如今被同伴攙扶起來的騎士,臉色微微一冷。
“長老說的沒錯,每一匹好馬,都是阿迪亞神賜予我們突厥人最好的伙伴。可是你,卻把它視作牲畜,任意鞭撻,簡直是罪無可恕。長老說的對,你無法令它臣服,說明你德行不足。可你卻把你的罪惡施加于它的身上,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阿迪亞,在突厥語中是太陽的意思。
所謂的阿迪亞神,也就是太陽神…
突厥崛起于漠北,馳騁草原,也是中古時代最為強大的游牧民族之一。
最初,突厥人以狼為圖騰,信奉太陽神和天地。不過,隨著突厥分裂為東西兩部,西突厥自漠北遷徙到了安西之后,受當地人的影響,逐漸改變了自己的信仰。
而,依舊以狼為神靈使者,信奉太陽神和天地,保持著最原始的信仰。
西突厥則不同,他們放棄了自己原有的信仰,一部分人信奉拜火教,還有一部分人信奉佛教。而這兩種信仰,也是目前西突厥十姓部落之中,最為主要的信仰。
楊守文聽得懂突厥語。
當他聽到女人說出‘阿迪亞神’的時候,心里就不禁一怔。
這女人,是種嗎?
那個鞭撻斧頭的騎士,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噗通便跪在了女人的馬前。
“紅忽魯奴兒,請饒恕我吧…我只是看到這匹馬傷了阿芒老爺,所以才忍不住動手。”
紅忽魯奴兒?
楊守文知道,在突厥語中,紅忽是公主的意思。
難道說,眼前的女人,是突厥的公主嗎?
西突厥分裂十姓,而他們的可汗阿史那斛瑟羅早已經遷往中原。所以,這女人不可能是西突厥紅忽。既然不是西突厥紅忽,那她的身份,也就隨之變得明朗起來。
紅忽…她是默啜的女兒?
楊守文眼睛不禁瞇成了一條縫,如果紅忽魯奴兒是默啜之女,那薄露的問題恐怕不會簡單了。
“長老,你說該如何處置他呢?”
紅忽魯奴兒沒有理睬那騎士,而是笑盈盈看著楊守文。
這時候,封常清從遠處跑了過來,“師父,師父!”
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
紅忽魯奴兒一擺手,示意手下人放封常清過來。
“長老,他莫非是你新收的徒弟嗎?”
楊守文聽得出來,紅忽魯奴兒認識他。
可他卻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人。甚至,他對這女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完全陌生。
“這是貧僧在俱六城收的徒弟。
他外公與貧僧的師父是舊識,這次貧僧奉命前去探望,便應了他外公的請求,把他收在了門下。
女施主,聽你的口吻,似乎認識貧僧。
可是貧僧卻想不起來,何時見過女施主…”
紅忽魯奴兒聞聽,不由得哈哈大笑。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長老雖不認得我,但是我卻仰慕長老多時。
當日玉門關內,長老一曲涼州詞,令魯奴兒欽佩不已。可惜當時因為一些緣由,魯奴兒無法拜見長老。所以后來與長老在玉門關外分別后,一直引為一件憾事。
也許是阿迪亞神聽到了魯奴兒的祈禱,竟然讓我在這里與長老重逢。”
紅忽魯奴兒下馬,笑著走上前來。
楊守文也緩緩起身,身邊的斧頭希聿聿一聲長嘶,呼的一下子便站起來,引得周圍騎士又是一陣慌亂。
紅忽魯奴兒眉頭微微一蹙,一雙丹鳳眼掃過眾人身上,露出不滿之色。
“不過,為何只見到長老,你的同伴呢?”
玉門關…
楊守文頓時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指著魯奴兒,“你莫非是阿吉的女兒?”
紅忽魯奴兒一怔,旋即再次放肆笑道:“長老想起來了…不過魯奴兒不是阿吉的女兒,阿吉是魯奴兒的手下。我外祖父便是碎葉城的阿悉吉薄露。魯奴兒這次,是奉了母親的命令前來探望外祖父。沒成想與長老相見,倒真真是有緣啊。”
那眸光中,閃過一種難言的意味。
楊守文聞聽,也不禁心神一顫,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這妞兒對我有好感!
楊守文覺察到了魯奴兒眼中流露出的情愫,讓他一下子感到不知所措。
他不是菜鳥,洛陽城外還有一個李裹兒等他歸來。
可是,當他讀出了魯奴兒眼中的熾烈之后,有些手忙腳亂。事實上,楊守文接觸的女孩子并不多,而且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被迫接受。而他前世,更是一個癱瘓在床十余年的殘疾人,更不要說什么談情說愛了。所以,他一下子就亂了分寸。
越是如此,魯奴兒就越覺得有趣。
眼前這俊俏的長老,真真是有趣極了。
文采過人,身手不凡,而且還很有愛心…比之她所見過的那些男人,楊守文無疑是有一種她從未見到過的風采。那種風采,對于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而言,格外有吸引力。
楊守文念了聲佛號,聞了聞心神。
“女施主,貧僧來碎葉城,是因為受大唐三藏法師所感,想要來見識一下這西陲重鎮。
本來,貧僧打算在這里稍事停留,可不成想入城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叫阿芒的施主,要貧僧在后日為薄露施主誦經。所以,不得已只好留下。貧僧的一個徒弟如今在城里,另外兩個徒弟,因為要照顧丑奴的外祖父,所以暫時留在了俱六城。”
這趟西行之路,早已經讓楊守文練就了‘瞎話張口就來’的本事。
魯奴兒聞聽,眼中閃爍異彩。
“那長老如今在何處歇腳?”
“貧僧今日搬去了大清池客棧。”
“原來如此!”
魯奴兒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燦爛。
她的聲音,也變得越發輕柔,“既然是這樣,那就煩勞長老,到時候多多費心才是。”
對了,她剛才說了,薄露是她的外公。
楊守文這心里,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他牽著封常清的手,扭頭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斧頭。
“女施主,請好好照看這匹馬,莫要再虐待它。”
魯奴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展顏笑道:“長老說的哪里話?這匹馬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性情暴烈,桀驁難馴的寶馬良駒。這種馬,一生難得臣服,若是臣服,便不會再認其他人。既然長老出手救它,而它又臣服于長老,也說明長老與它有緣。
魯奴兒斗膽,把它送給長老,還請長老不要拒絕。”
“送給貧僧?”
楊守文心里,當然是想要把斧頭帶走。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提出來,一定會被對方懷疑。
所以,他只好忍痛割愛,沒想到紅忽魯奴兒卻主動提出來,要把斧頭送給他…
他當然愿意,可臉上還是露出了為難之色。
“好了,就這么說定。
這匹馬就交給長老照顧,也算是一場緣分…長老,魯奴兒還有事情,就不打攪長老。也希望長老能夠喜歡碎葉城,若遇到什么麻煩的時候,可以到雪山坊找我。
小女子一直仰慕東土文化,也對佛學頗有興趣,正好可以向長老討教。”
“阿彌陀佛!”
楊守文順水推舟,合十道謝。
紅忽魯奴兒是個爽快的性子,見楊守文不再拒絕,便笑著帶人離去。
不過,當她走出一段距離后,突然輕聲道:“坎高。”
“小人在。”
坎高,在突厥語中是‘戰斗英雄’的意思。這個叫坎高的突厥人,也正是之前抽打斧頭的那個騎士。他快步走到魯奴兒身邊,低聲問道:“紅忽魯奴兒,有什么吩咐?”
“給我盯著這個和尚,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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