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的歷史長河中,杰出的人物可謂是層出不窮。
張九齡,絕對是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一員。
貞觀有房杜,開元有二張。張九齡,也就是那‘二張’之中的一個…其政堊治生涯不復贅言,單就其在文壇的地位,同樣不容小覷。他是嶺南詩派的開創者,一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流傳千古,成為在無數人口中傳唱的佳句。
楊守文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泰伯瀆遇到張九齡。
此時的張九齡不過雙十年華,但在言談舉止當中,已經流露出了一種別樣風姿。
唐玄宗時期,每當任命宰相時,都會問一句:他的風姿比之張九齡如何?
“若征事郎為難,那我再想其他辦法。”
張九齡見楊守文遲遲沒有回答,于是便準備拱手告辭。
楊守文這才醒悟過來,忙攔住了張九齡,笑道:“張先生隨我登船吧,反正船很大,多幾人倒也無妨。不過呢,我們可不是簡單的渡河,而是準備乘船轉入官塘河,直奔丹徒。”
張九齡大喜,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們北上,也要在丹徒渡江。”
楊守文點點頭,示意呂程志帶張九齡等人上船。
“那是我的船。”
明秀在一旁,忍不住抱怨道:“青之你也太不客氣了,至少應該問問我這個主人才是。”
“哦,時辰不早了,咱們也登船吧。”
楊守文翻了個白眼,便毫不客氣的直奔畫舫而去。
對于張九齡,楊守文很好奇。
這個在歷史中曾留下濃濃一筆的名人,說實話楊守文并不是非常熟悉。
他對張九齡的了解,更多還是那一首‘海上生明月’,除此之外,也就不清楚他的事跡了。
這是開元名臣,輔佐唐玄宗開創了開元盛世。
張九齡死后,就是李林甫接掌了相位。巧的是,這歷史上的一忠一奸,居然都和楊守文產生了交集。這讓楊守文感到很有趣,同時也想對張九齡多一些了解。
不過,楊守文不會表現的太過熱情,那反而會讓張九齡生出警惕之心。
他登船之后,就被明秀引到了甲板上。
那船首的甲板上,擺放著瓜果酒水,兩人坐下來后,畫舫就緩緩自泰伯瀆駛離。
“四郎,你姑姑呢?”
楊守文沒有看到明溪,感覺有些奇怪。
明秀吃了一口酒,笑道:“我姑姑是五斗米教弟子,不可能跟我四處游轉。她之前在厥妃觀,是為了幫我們看守游仙宮。現在游仙宮事畢,她已經返回龍虎山。”
“龍虎山?”
“嗯,五斗米教張天師府邸。
如今,江左天師世家漸趨沒落,倒是那張天師一支,逐漸撐起了天師一脈的傳承。我明氏一族當年授封上仙百五十將軍箓,本為鶴鳴都功。今張天師得了正統,我們也許奉詔。我姑姑自幼入道,需前往龍虎山受戒,而后才算得了道統。”
“哦?”
楊守文對五斗米教里的那些科儀并不是很清楚,所以興趣不大。
他笑了笑,輕聲道:“你姑姑不惜在厥妃觀苦修,后又冒險進入游仙宮,怕不單單是為那《佛國記》而去吧。”
明秀聞聽,沉默了!
他看了楊守文一眼,突然把話鋒一轉,舉杯笑道:“來,吃酒,吃酒!”
哼,我就知道…
楊守文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這里面可能牽扯到五斗米教之中的一些事物。他可不想自找麻煩,之所以說起這件事,也是因為明溪的緣故。和明溪認識不久,接觸也不是很多。但不知為什么,楊守文對這個清冷的女冠非常好奇。
可明溪畢竟是明秀的姑姑,問的太多,說不得會被誤會。
龍虎山…那豈不就是后世正一道的道場嗎?
這宗教事務,最是復雜。
楊守文想了想,還是決定置身事外為好!
天,已經大亮。
可是卻陰沉沉的,不見陽光。
仲秋時節的堊江南,天氣變幻莫測。昨日還是晴空萬里,可今早已變成了烏云密布。
到晌午時,細雨靡靡。
楊守文和明秀不得不撤了酒席,返回船艙。
“等了你一夜,我快困死了…先去補個覺,你也休息一下,咱們還要走兩天水路呢。”
明秀和楊守文道別,返回自己的房間。
楊守文也有些困了!
說起來,他也有兩天未曾合眼。從前日在常熟得了消息,日夜兼程趕回了長洲,而后又急急忙忙啟程動身,披星戴月的趕路。雖則他修習金蟾引導術,精神比之普通人強盛許多。可這樣子連番的消耗,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征事郎留步。”
就在楊守文準備返回房間休息,卻被人叫住。
找他的人,竟然是張九齡。
楊守文感到頗為詫異,疑惑看著對方。他和張九齡是今日才認識,他找自己,又有什么事情?
“敢問征事郎,可是那總仙會上,醉酒詩百篇的楊青之嗎?”
“哦,正是在下。”
“啊!”張九齡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那表情活生生,好像后世粉絲遇到偶像時的模樣。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躬身一揖,“學生在廣州時,就聽說征事郎大名。今日能夠在此相見,實在是,實在是…還請征事郎受學生一拜。”
楊守文先一愣,旋即恍然。
他連忙攔住了張九齡,詫異道:“我的詩,已經傳至了嶺南?”
“是啊!”張九齡臉發紅,顯得很興奮。他激動說道:“學生是在前些時日,在廣州刺史府中聽聞征事郎的事跡。府尊更對征事郎的愛蓮說贊不絕口,也經常在學生面前提及。學生此次北上,是因為兩年后的科考,故而提前去洛陽準備。”
楊守文聞聽,不禁上下打量張九齡兩眼。
“張先生要參加科考嗎?”
“正是。”
“那正好,我這次也要回洛陽,你若是不嫌棄,就與我同路,也可以有些照應。”
“啊,真的可以嗎?”
張九齡激動的身體打顫。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而后小心翼翼從挎包里取出一卷紙張。
“這是學生早前的拙作,若征事郎有空,還請多多指正。”
咦,我居然有了指正別人文章的資格了嗎?
楊守文猶豫一下,還是從張九齡手中接過了那一卷紙張,而后朝他笑了笑道:“指正不敢當,我一定會好好欣賞。張先生想必也一夜未休息,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咱們在暢談。”
“那,學生就不打攪征事郎了。”
張九齡轉身離去,楊守文則目送他背影消失,這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剛坐下來,就聽有人敲門。
呂程志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阿郎,可休息了嗎?”
“哦,八郎啊…進來吧。”
伴隨著楊守文聲音落下,房門打開。
呂程志走進屋中,而后把房門合攏,笑呵呵道:“阿郎還未休息嗎?”
“哦,剛回來。”說著話,他揚了揚手中的文卷道:“這不,剛得了那張九齡的文章,正說要欣賞一二。”
“哈,果堊然!”
呂程志臉上露出曬然之色,拿過文卷道:“我就知道,他若知道了阿郎身份,定會奉上行卷。”
“行卷?”
楊守文一怔,“何為行卷?”
呂程志坐下來笑道:“這是本朝的一種風尚,本朝科舉,分進士科和明經科。相比之下,進士科的前途最好,參加的人也最多。其中評判的一個重點,就是文辭的優劣。除了主試官員之外,文壇上有地位的人,也可以推薦人才,影響名次。
這個,稱之為‘通榜’。”
說著,呂程志嘆了口氣,“想當初,我也曾奉上行卷,可惜文詞不好,無人舉薦。”
他把手中的行卷放下來,輕聲道:“不過,這張九齡倒真是一個有心人。”
楊守文先前的喜悅,一下子不見了。
他閉上眼,細思方才張九齡的表現,突然間曬然笑了。
那張九齡氣度非凡,一看就知道是個驕傲的人。他和自己年紀相當,甚至比楊守文還大一些。可是,先前所表現出的喜悅,似乎與他的性格和氣度并不相合。
聽呂程志這么一說,楊守文也就明白了張九齡的用意。
他是想要拿自己當敲門磚…如果楊守文與之交好,再點評幾句,日后在洛陽遞交行卷,會方便許多。他生在韶州,洛陽也沒有什么熟人,需要有人推介一番。
楊守文,無疑是一個最佳的人選。
如果這么想來,張九齡先前表現出的激動和崇拜之情,恐怕有一多半都是假的。
“好了,不說他了,八郎找我有事?”
呂程志點點頭,輕聲道:“阿郎,我是來提醒你一下,觀那位明公子的態度,我覺得他怕不是單純為送你而來。估計他可能會與你一同前往洛陽,你當有所準備。”
“啊?”
楊守文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呂程志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可是做過三年縣令,這份眼力倒是不缺。”
楊守文沉默了!
他點點頭,沉聲道:“八郎,此事我會留意。”
“阿郎這兩日奔波,想來也辛苦,先休息一下,我告辭了。”
呂程志說完,起身離開。
楊守文把他送出艙房,站在門口,半晌后突然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都不是省油的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