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你總算回來了!”
才一走進縣衙,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狄光遠也得到了楊守文回來的消息,興沖沖迎出來。
他看上去紅光滿面,一掃初臨長洲時的晦澀之氣,給人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
不過,楊守文的目光并沒有在狄光遠身上停留太久。
他的視線越過狄光遠,落在了緊隨狄光遠身后的一個黑衣人身上。
“小高?”
雖然那人低著頭,可楊守文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的身份,“你不在神都,怎么跑來長洲?”
那黑衣人,正是當初總跟隨李過左右的小太監。
楊守文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做‘小高’。他出現在長洲,莫非洛陽發生了變故?
小高忙越過狄光遠,躬身一揖,“奴婢見過征事郎。”
楊守文朝狄光遠看去,卻見狄光遠一聳肩膀,沖他搖搖頭,示意并不清楚內情。
“青之,小高是五天前來到長洲,說有要事找你。
我問他,他也不說是什么事,只說有要事…但當時你不知跑去了何處,無奈之下,我只好向各縣發送公函找你。你若是再不回來,小高說不得就要去找你了。”
楊守文瞇起了眼睛,目光再次落在了小高身上。
“縣尊,煩勞為我準備一間靜室。”
狄光遠笑道:“這段日子雖然青之不在,但你在花園的那間書房我一直都讓人打掃。那里比較安靜,也沒有什么人出入。青之不如去那里,反正你也知道怎么走,我就不陪你了!我這邊還有事情,先告辭…晚上我在府中擺酒,為你洗塵。”
這也是個老狐貍!
狄光遠知道,小高這么著急來找楊守文,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而且,人家也不愿意讓他知道,他自然不會腆著臉去湊熱鬧,于是找了個借口就走了。
楊守文帶著小高,來到后花園書房。
呂程志讓楊茉莉等人在外面守著,以免被人打攪。
“小高,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我父親發生了意外?”
小高連忙搖頭道:“征事郎不必擔心,楊司馬一切安好。奴婢這次趕來長洲,是奉過公子差遣。”
說著話,他從袖袋里取出一把折扇,雙手呈到楊守文的面前。
楊守文接過折扇,啪的一聲把折扇打開。
這把折扇,是他親手所制,后來被李過搶走。
如今,這折扇的扇面上寫著四個大字:快來救我!
看到這四個字,楊守文頓時愣住了,詫異道:“小過出事了?發生了什么事情?”
小高忙躬身道:“好教征事郎知道,過公子日前在上陽宮頂撞了圣人,令圣人雷霆震怒,打入天牢。太堊子雖幾次為公子求情,但都被圣人拒絕。圣人有旨,八月十五要處置公子…公子也有些害怕,故而命奴婢星夜趕來,請征事郎相救。”
我勒個去!
楊守文聽罷,也是大吃一驚。
看樣子李過惹得禍不小,否則斷然不至于讓武則天如此生氣。
在楊守文的記憶中,那老娘們兒若發起火來,絕對是六親不認。李過算是他的孫子吧,如果不是惹了大禍,老娘們兒不至于如此。要知道,武則天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記得歷史上,李顯的嫡長子,也就是武則天的嫡長孫,如今的皇太孫李重潤,就因為和人私下里議論武則天的私生活,結果被武則天活活打死。
如今,李重潤還活的好好的,難不成換做了李過?
雖然楊守文和李過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可是對這個熱心的小伙伴還是非常喜歡。
至少在楊守文幾次有麻煩的時候,李過都仗義出手相助。
不管李過最后有沒有幫上忙,他都幫了…在楊守文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推辭。
“那小過現在如何?”
小高低著頭,顫聲道:“不是太好…奴婢離開洛陽前曾去探望公子,公子都瘦了!雖然圣人并未刑罰公子,可征事郎當知道,那天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是啊,天牢當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是關押重刑犯的場所!楊守文雖然沒有進去過,但也能猜到,那里面是何等的惡劣。
李過一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又怎能受得那種苦楚?
想必他在里面很不好受,否則也不會讓小高向他求援…
“今日是幾號?”
“回稟征事郎,今天已經是八月初五。”
還有十天!
楊守文想了想,立刻站起身來。
“小高,你在這里收拾一下,我即可去三山島向高舍人請辭,而后便隨你趕回洛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小高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輕松不少。
也難怪,李過遇險,他肯定很著急。從洛陽一路趕來長洲,想必也是心急如焚吧。
楊守文頗為理解小高的心境,邁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又突然停下來,扭頭問道:“小高,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高連忙又低下身子,“奴婢本來喚作馮元一。
入宮之后,因拜了高司宮為義父,便隨了義父的姓,改名作高力士。”
“嗯,你很不錯。”
楊守文說完,便匆匆走出書房。
“茉莉,收拾行李,給我備馬。”
他高聲喊道,那邊楊茉莉立刻答應一聲,就匆匆離開。
楊守文一路小跑,從縣衙的后門出去,就見楊茉莉牽著大金,也氣喘吁吁跑來。
“你告訴呂先生,就說我們準備回洛陽,讓他收拾一下。”
“好。”
楊守文翻身上馬,催馬便沖出了小巷,來到縣衙前的大街上。
他心急如焚,直奔城門而去。好在最近一段時間這長洲縣城處于戒堊嚴,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在城門口,楊守文校驗了出城的腰牌之后,就飛奔離去。不過,在跑出去大約兩三里后,他突然間一提韁繩,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吁’聲。
大金在原地馬打盤旋,而后停下來。
楊守文在馬上怔坐良久,看著遠處的長洲縣城呆愣,口中喃喃自語道:“小高,是高力士?”
這的確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高力士是什么人?
那是歷史上唐玄宗李隆基的心腹,對李隆基可謂是忠心耿耿。
他曾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傳說,而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是那個‘李太白醉酒戲高力士’的故事。按道理說,他不是應該在李隆基身邊嗎?怎么會在太堊子府?
難道…
楊守文的腦海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了一個念頭。
不過,他旋即又把那一絲懷疑拋在了腦后,當務之急是趕回洛陽,想辦法救出李過。
雖然楊守文并不想和太堊子李顯有什么瓜葛,可這與李過無干。
只是,他現在身負皇命。
雖然游仙宮已經開啟,正在陸續起出其中的寶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但如果要返回洛陽,還需要告知高戩。畢竟,他如今在名義上,還是高戩高六郎的手下。
想到這里,楊守文也不再糾結高力士為什么會在東宮。
他打馬揚鞭,直奔湖畔而去…
伴隨著游仙宮的開啟,秘藏深宮達百年之久的黃金,以及五斗米教自隆安元年起,數百年積攢的寶藏,被源源不斷從深宮里取出,而后自三山島送至太湖畔。
如今的太湖畔,已經扎下了一座兵營。
大營里,有數十座巨大的牛皮帳篷,周圍守衛森嚴。
高戩等人則在岸上清點寶藏的數量,整日里也忙碌不停…聽聞楊守文要回洛陽,高戩就愣住了。
“青之,莫非還在怨我?”
楊守文一愣,疑惑道:“六郎這話從何說起,好端端我為何要怨你?”
“這一路上,我對你諸多不信任。
而這開啟游仙宮,更是你一人之力…”
不等高戩說完,楊守文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打斷了他的話語。
“六郎這話說得…好像我心胸狹窄一樣。我年歲不大,又無甚資歷,六郎不信我,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這開啟地宮,非我一人之能。當日若非諸公兵發三山島的話,我恐怕已經死在匪人之手…我回洛陽,是因為有一件私事要處理。”
聽了楊守文這番解釋,高戩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青之不怪我就好…嗯,這邊寶藏已經開啟,接下來還需著手安排,送往神都。
正好我這里有一份奏疏,還請青之帶去神都,交由圣人決斷。”
說完,高戩從長案上拿起一個魚符,遞給了楊守文。
魚符上的紅漆尚未干涸,說明才封好不久。楊守文接過魚符,便放進了隨身的挎包里。
他是欽差,如果沒有圣命,按道理是不能隨便返回洛陽。
有了這個魚符,也就等于有了借口。
這是高戩向他釋放的一個善意,此次返回神都洛陽非是為私事,而是奉命而行。
這個善意,楊守文領了。
他再次向高戩道謝,而后便匆匆告辭。
走出大營轅門的時候,迎面就見楊思勖正滿身風塵匆匆而來。
看到楊守文,楊思勖頓時露出了笑容,遠遠拱手道:“青之,這幾日我們快忙死了,你卻逍遙自在,讓我好生羨慕。”
之前的合作,也讓楊思勖和楊守文之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友誼。
他態度非常親切,爽朗大笑,全無往日那陰沉的感覺。
看到楊思勖,楊守文心頭一動。
他二話不說,上前把楊思勖拉到了一旁,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問道:“老楊,有個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什么事?”
“你可知一個叫高力士的人?”
楊思勖一怔,點頭道:“那是高延福的義子,如今在東宮做事…怎么,他招惹你了?”
楊守文大笑道:“招惹倒沒有,只是我想知道,他的具體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