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跳進后院,西廂房里就亮了起燈。一聲輕響,門開了,一縷昏黃的燈光泄了出來。
“阿嘯,是你么?”
“你怎么還沒睡。”梁嘯快步走過去,順手掩上了門。李蓉清衣著整齊,顯然還沒有上床,一直在等著梁嘯回來。梁媌擁衣坐在床上,半閉著眼睛,正在養神。
“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拿吃的。”李蓉清推門而去。
梁嘯坐在老娘的床邊,舔了舔嘴唇。“阿母,我去看過了,那里地勢平坦,無處可藏。一旦被人包圍,幾乎沒有逃生的機會。胡家多騎,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
梁媌睜開了眼睛,淡淡的瞟了梁嘯一眼。“阿嘯,你以為胡家要殺的人是蓉清嗎?不是,他們要殺的人是你。之前你箭術未成,可以暫忍一時,現在你箭術已有小成,還要躲到什么時候?阿嘯,箭術當然重要,可若是沒有以身犯險的勇氣,你就算箭術再好,又能如何?”
梁嘯皺起了眉。他不清楚老娘這什么這么執著,這簡直有點不近人情了,哪有母親逼著兒子去冒險的。
“阿嘯,富貴險中求,你沒有生在權貴之家,沒有祖上的恩蔭可以繼承,沒有兄弟可以幫襯,除了冒險,你還有什么機會?你愿意像荼牛兒的父親一樣做農夫,還是愿意像蓉清的父親一樣做游俠兒?”
梁嘯眉頭皺得更緊。老娘這幾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他如果不敢冒險,確實沒什么出路可言。吳王池是危險,可是戰場就不危險么?
“阿母,如果迫不得以,我殺了人,我們可能就沒法留在這兒了。”
梁媌看了梁嘯一眼,伸手從褥子下面摸出幾塊竹片。梁嘯接過一看,苦笑一聲,將竹片還給老娘,躬身道:“既然阿母已經決定了,那我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我這就去準備。”
“大丈夫,當如是。”梁媌滿意的點了點頭。
梁嘯推門而出,回到自己的房間。李蓉清端著飯,就在外面等著,見梁嘯出來,連忙跟上。
梁嘯進了門,將門掩上,坐在案邊,一聲不吭的開始吃飯。李蓉清坐在一旁,伏在案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梁嘯。梁嘯瞥了她一眼:“想看就多看幾眼吧,也許過兩天就看不著了。”
“呸呸呸!”李蓉清連忙唾了幾口,紅著臉道:“阿嘯,你雖然不像別的游俠兒一樣輕然諾,可是言出必踐,有勇有謀,我相信你能逢兇化吉,一路高升,取富貴如拾芥。”
“嘿嘿,沒想到你這么能言善道。怪不得我阿母喜歡你。”
“阿母喜歡我,不是因為我能言善道,而是因為阿母善良。”李蓉清托著腮,一時出神。“她看我時的眼神和我阿母一模一樣,就像是看她自己。我想,她年輕的時候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梁嘯眨了眨眼睛,沒有再問。老娘的過去是禁忌,誰也不能問,只能等她自己說。
“你準備一下吧,阿母連路傳都準備好了。祭奠完你父親,我們就開始逃亡。”
“逃亡?”李蓉清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情況會這么嚴重,梁媌連逃亡用的通行證都準備好了。
“不要這么緊張。這件事其實和你沒什么關系,胡家一直是沖著我來的。”梁嘯郁悶的聳了聳肩。“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么。”
“逃亡?”桓遠獨目一閃。“你們準備去哪兒?”
“暫時還沒定,逃出江都國再說。”
桓遠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不如去江南吧。江南嶺深林密,適合藏身,而且民風剽悍,官軍不肯輕易入山進剿。當年吳王就是顧慮那一帶的民風,才在廣陵立都。那里虎豹也多,正適合你習射。”
梁嘯眼珠一轉。“師傅,你早就計劃好了吧?”
桓遠一怔,笑而不語。
“是不是吳王還有殘部在江南,夢想著反攻?”
桓遠的眼神嚴肅起來,獨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梁嘯。“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梁嘯沒有回答他,只是搖了搖頭。“師傅,我不知道你們有什么計劃,也不知道你留在廣陵是不是有別的目的。但是我想勸你一句,不要有那樣的幻想了,天下一統的大勢已成,吳王在的時候都沒能成事,一點殘部更不可能有什么結果。十幾年了,何嘗有什么動靜…”
“你別說了。”桓遠打斷了梁嘯。“人各有志,我不強求。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們師徒的緣份也就盡了。阿嘯,你的射藝根基已成,只要不斷練習,弓力和射程都會慢慢提升,耳力也會越來越強,最后能到什么境界,能不能成為真正的射聲士,就要看你的天賦了。”
梁嘯嘆了一口氣,有些莫名的傷感。他想過會有一天和桓遠分道揚鑣,卻從來沒想過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他伏在桓遠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第二天一早,梁嘯起來的時候,桓遠已經不在了。房門虛掩著,里面整理得干干凈凈,和往常一模一樣,仿佛桓遠還坐在那里,隔著門,準備聽梁嘯開始每天的功課。
吃過早飯,梁嘯正準備去找荼牛兒,荼牛兒卻先找來了。他告訴梁嘯,他師傅鐘離期剛剛派人來對他說,從今天起,不用再去石里習武了。至于原因,鐘離期沒有說。
荼牛兒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習慣的來找梁嘯。
梁嘯心知肚明,桓遠走了,鐘離期肯定也會走。是回江南找吳軍殘部,還是留在廣陵,找個地方藏身,繼續充當吳軍殘部的耳目,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也不宜多問。
“牛兒,我打算出去游歷,你有沒有興趣?”
“游歷?”荼牛兒頓時來了勁。“去哪兒,淮南嗎?”
“我想去長安。”梁嘯拍拍荼牛兒的肩膀。“我想去長安找機會。你如果愿意跟我一起去,就回家收拾一下。路費什么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我阿母都準備好了。”
“你阿母也要走?”
“我們一家都要走。不過,這是秘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要不然,我們就走不成了。”
“一定,一定。”荼牛兒胸脯拍得咚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