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氧煤油補燃循環發動機,這就是蘇聯航天系統的九陰真經。
哪怕是蘇聯解體三十年之后,僅憑在這一技術上吃老本,俄羅斯就仍然能在世界航天領域占有一席之地。RD180和RD191兩款發動機的大名如雷貫耳,美國要制裁俄羅斯都要首先考慮如何為NASA解決替代發動機的來源,開啟自我研發模式。這對于21世紀的美國人來說,已經是太過陌生的經歷了。
如今中方一開口就把目標瞄準了這樣的核心技術,那真是在刨蘇聯航天系統的“祖墳”了。
弗拉基米爾雖然知道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仍然將腦袋晃的跟個撥浪鼓一樣:“中國的同志可能不太了解,高壓液氧煤油補燃循環技術是需要極高工業基礎的,就是拿給你們看,別說能不能造出來,看不看得懂都不一定!”
蘇聯人半個世紀的航天爭霸,確實有說出這種話的底氣。
在冷戰之中,美蘇兩國的太空爭霸都是吞金黑洞。真金白銀砸了幾十年砸出來的航天體系,這才是弗拉基米爾說話的底氣所在。
中國人想要趁火打劫,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這幅好胃口。
液氧煤油補燃循環發動機是蘇聯航天皇冠上最璀璨的明星,不僅推比高、經濟性好、更加可靠,而且最讓人眼饞的就是它可以重復使用的特性。
如中國如今的火箭發動機試車,每次測試都需要報廢一臺同批次生產的火箭發動機。不僅測試結果不可靠,而且測試成本更是相對讓人無法接受。
在這樣的條件下,中國航天系統在衛星發射市場還要以價格取勝,真的是吃了太多的虧。
要想拿下液氧煤油補燃循環發動機,肯定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要說因此就不搞液氧煤油發動機嗎?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毒火箭必然會被淘汰,這是歷史趨勢。并非是毒火箭技術不夠先進,也不是毒火箭不夠經濟或者不夠可靠,中國如今在偏二甲肼毒火箭上取得的成績,早晚是要向液氧煤油或者是氫氧火箭方向轉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安全在航天領域是再怎么強調也不為過的。
中國在第一次發射長二捆的時候因為密封圈被腐蝕,導致推進劑泄露,為了搶修而造成了一人犧牲多人中毒的事故。后來1996年長三乙發射失敗,火箭升空后一跟頭栽倒在了發射臺兩公里外的山坡上,受傷和死亡的人數更多,很多人都是因為火箭燃料導致的中毒。后來當地的地下水被偏二甲肼污染,很長時間無法飲用。
在普通人看來,中國的火箭發射似乎總是成功。但航天工程作為一個運輸工具,失敗卻是連美國人都無法避免,可以說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偏二甲肼的毒火箭有一千一萬種有利的因素,但毒火箭發射失敗所造成的污染和對工作人員造成的危險,卻是無法回避的。
只此一點,任何一個有責任心的國家都會想方設法開發更加安全的技術路線。蘇聯一發火箭報銷整個航天領域所有頂尖專家的殷鑒不遠,擁有無窮潛力的人才是最為寶貴的資源,這才是毒火箭必然會退出歷史舞臺的原因。
對于當今的中國航天系統來說,無疑液氧煤油路線是最有可能、也最適合的研發方向。
然而對于蘇聯遺留下來的這個航天系統,卻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將這份瑰寶雙手奉上。
“我們在航天領域,確實還有很多需要向前蘇聯的同志們學習。”
中方的代表竟然沒有著惱,而是向著弗拉基米爾點了點頭,就承認了這樣的事實。中國未來二十年,航天系統都只能是追趕美蘇兩國曾經取得的成就,這是事實,搞科學的人是不會回避事實的。
“然而我必須說明一個事實,從可以預見的未來,不論是俄羅斯這個國家還是明斯克航天局,都已經不可能在航天領域有突破性的進展了。我們中國航天的力量還很弱小,但我們擁有一個完整的國家,我們便擁有無限的可能。”
“液氧煤油補燃循環發動機,我們今天看不懂、一年看不懂,也許三年五年也搞不懂。但十年、二十年,只要中國不走蘇聯的老路,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你們的基礎上走出更遠的道路。”
“亞歷山大同志。”中方代表的老人紅光滿面,像是又重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明斯克航天局既然要繼承蘇聯的航天系統,我想應該有自己的政策吧?”
“這個嘛…”
亞歷山大是個白俄羅斯人,白俄羅斯在航天系統的利益很小。
但也正是如此,俄、烏、哈三國才會把這個機構放在明斯克,因為其他三國都無法接受另外的國家掌握蘇聯的這筆遺產。明斯克在原蘇聯是世界聞名的科學城,明斯克航天局落戶于此,只是說明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而已。
“今天是中國的同志到拜科努爾的第一天,讓我們舉杯為中國同志伸出的援手而干杯吧!”
“老姜,你今天的話是不是重了點?”
回到航天中心安排的套房,姜京山剛用手巾抹了把臉。拜科努爾周圍空曠荒涼,兩人身上都是風塵仆仆。
聽到搭檔李忠紅擔心的話語,他呵呵一笑,搖頭道:“弗拉基米爾是俄羅斯人,他不會長久留在哈薩克斯坦的。何況我曾經在俄羅斯留學很多年,很清楚應該如何和他們打交道。”
“對他們來說,展示實力勝過花言巧語。”
“我們這里究竟談的如何,實際對大局無關緊要。弗拉基米爾和我很難做朋友,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擺明立場,讓真正能夠決定拜科努爾和整個蘇聯航天遺產去向的關鍵人物們,能夠一早就認清形勢吧!”
然而兩人并不清楚,姜京山口中的“關鍵人物”們,此時卻是絲毫沒有被拜科努爾這里劍拔弩張的氣氛所影響到。
“田大使,阿比舍維奇總統可能要遷都的情況你了解嗎?”
“遷都?”
田培偉對胡文海這番開門見山的話說的一愣,下意識便反駁道。
“阿拉木圖是哈薩克斯坦最繁華的城市,而且哈族世代在這里居住、生活。阿比舍維奇總統就是哈族人,他要把首都遷到哪里去?難道不怕面對哈族的反對嗎?”
“如果我是阿比舍維奇的話,必然要考慮遷都。”
胡文海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了安全屋內的沙發上,一付指點江山的樣子。
“在來的路上我綜合分析了哈薩克斯坦如今的情況,阿比舍維奇肯定已經有了遷都的想法。”
“哈薩克斯坦剛剛在阿拉木圖召開的亞洲安全會議,阿比舍維奇沒有得到他最迫切需求的東西。哈薩克斯坦在亞洲沒有找到可以依靠的盟友,也沒有在亞洲的國際體系中樹立一個牢固的基礎。過去兩年里阿比舍維奇始終為之努力的中亞地區性大國地位,已經很難達成了。”
胡文海對著田大使侃侃而談,將過去一兩年里哈薩克斯坦和阿比舍維奇的政策脈絡一點點的抽絲剝繭,展現了出來。
像這樣的政論分析,實際上田培偉并不陌生。作為駐哈薩克斯坦的大使,他每個月都要向國內總結這樣一份報告。然而可能是當局者迷,離得太近反而會不識廬山真面目。
而胡文海則是另一個極端,拿著答案抄過程,在有心人的眼中阿比舍維奇的施政細節中已經足夠反應出很多問題了。
“阿比舍維奇在過去兩年里頻繁出訪中亞和西方國家,但哈薩克斯坦的經濟并沒有絲毫好轉。他希望能夠引進的是一批制造業企業,但只有美國謝夫隆公司準備開發哈薩克斯坦的西部油田。”
“阿比舍維奇寄予厚望的德日韓等國,根本沒有大規模的投資計劃。至于說拜科努爾的問題就更讓他焦頭爛額,竟然妄圖要把拜科努爾拿出來與土耳其合作,土耳其是那塊料嗎?這足以說明,阿比舍維奇已經走投無路了。”
“從今年以來,阿比舍維奇的一些公開講話與政策準備來看。俄羅斯雖然自顧不暇,但哈薩克斯坦只能投入俄羅斯的懷抱。”
“這…”田培偉對哈薩克斯坦目前的國內情況顯然是了解的,結合胡文海的思路,顯然也意識到了一些問題,不過仍然對哈薩克斯坦可能會遷都有些猶豫。
放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遷都都是一場政治大地震。阿比舍維奇才剛剛擔任哈薩克斯坦總統一年時間,他竟然就已經在考慮這么大的動作了嗎?
“阿比舍維奇竟然會有這么大的魄力嗎?”
“哈薩克斯坦不是英國,阿比舍維奇也不是吉姆哈克,‘有魄力’可不會是他停止行動的原因。”
“何況——”胡文海拋出自己的殺手锏:“哈薩克斯坦如果不遷都、不向俄羅斯靠攏。如今境內占據總人口60的俄羅斯族裔鬧起來,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