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部長,事情可能有些麻煩啊!”
上飛新任的總經理茍觀雙手捧著電話,憂心忡忡的說道:“龔國政那幫人現在根本不來上班,甚至之前還交了辭職信過來。眼看著技術普查的隊伍就要進駐上飛了,到時候成果拿不出來、通不過評審,咱們這些動作可就白做了啊!”
“急什么!”
電話里,何副部長的聲音從容鎮定,胸有成竹的說道:“龔國政那些人,除了上飛還能去哪里?什么辭職信,以退為進的把戲罷了!辭掉了國家工作,他想到哪里找工作去?滿中國,凡是能造飛機的企業,不都在我的管轄范圍內?除非他們打今兒以后不在航空業混了,否則就跳不出我的五指山!”
“是是,何部長您說得當然沒錯。”茍觀躊躇了一下,說道:“不過眼前技術普查這個時機確實是缺不了他們,您看,是不是可以讓常暢出面,給這些人做一做工作?”
“常暢來做工作?”何文治的聲音打了個磕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好,老茍你這個建議真是不錯,不錯啊!這個干工作上,你還是有一手的,讓我很欣慰啊!我回頭就給常暢下個命令,讓他去給龔國政他們做工作去!”
茍觀捧著電話,聽到里面傳來何文治的贊許,心里真是差點樂開了花。不過他可是深諳為官之道,這個時候更不能有絲毫驕傲的語氣,反而要給領導一個表現的機會。
“那就多謝部長您了,我們下面人工作做得好,歸根到底還是要指望您的支持不是?我這點就是個小聰明,大的方略還是要有您來指揮。如果龔國政他們硬頂著就是不松口,到時候何部長還得指望您能給指條路啊!”
“這有什么難的?”何文治電話里的語氣很是不以為然,哼道:“這些搞技術的,也就是會這么幾板斧,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抽調西飛的隊伍來補充上飛的實力,這是學習的國際先進經驗。你沒看美國的波音也在收購麥道?強強聯合,才能做好我國的航空事業嘛!”
“將全國的客機生產技術都集中到上飛,是航工部實行的一項重要改革!既然是改革,那就有風險。上飛如果通過了技術普查,那就說明改革有效嘛。如果沒有通過,那就說明航空工業企業內部山頭林立,更加需要改革!龔國政他們不明就里、抗拒改革,這是非常嚴重的錯誤行為,航工部到時候會出面親自對他們進行處罰。”
茍觀嘴角露出笑容,嘴里一副五體投地的口氣,由衷贊嘆道:“何部長這番話真是…高!實在是高!”
何文治得意洋洋,指點江山道:“這叫什么?這就叫陽謀!老茍啊,你好好學著點吧!”
“是是,何部長這番話,讓我頓生出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啊!”
新科招待所,龔國政、呂春秋等人熱切的看著胡文海,等著他對他們的去向作出安排。
“胡總,辭職信我們都已經交了。上飛是個什么斤兩,我們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么一點家底,如果由著茍觀這些人亂搞,恐怕真的堅持不了多少時間。到時候企業效益低下、技術落后,留下一堆爛攤子,他們卻能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我們這些人,說不定人生中最寶貴的時間就浪費了。”
龔國政長嘆一聲,搖頭道:“與其在上飛這么蹉跎下去,我們覺得不如拼上一次。如果組織上能夠改變決定,讓常經理回去西飛,我們就是被犧牲了也甘愿。如果上級也被茍觀他們給蒙蔽了,那我們就干脆出來跟著您來干了!”
“對,胡總。”呂春秋倒是不像龔國政那樣,還抱有一些知識分子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干脆利落的說道:“航空工業要指望國家來做,因為這是一個技術和資本密集型的行業。不過這些條件放在新科,都算不上是什么問題。新科如果愿意進入航空制造業,我呂春秋就跟著胡總你干了!”
“我們也是,我們也愿意跟著胡總您一起干啊!”周圍原來西飛的一群技術骨干,紛紛熱切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跟著胡文海干,說實話他們真是一點也不為難。
新科發展到如今的水平,早就不用擔心私企朝不保夕的問題了。以胡文海的身份地位,不說與國同休的待遇,就新科手里的資本、專利和債權,躺在金山上吃老本也要吃個幾十年。
就像未來諾基亞在手機行業全面崩潰,但憑借其手中的資本和專利,是無論如何也死不了的。
而從胡文海在航空業的布局看,要說他對造飛機一點想法也沒有,那就是侮辱大家的智商了。
再看看新科集團比外企還高的待遇水平,給胡文海扛活實在算不上是什么苦差事。
“大家別著急。”
胡文海伸出手去,向下壓了壓,場面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同志們看得起新科、愿意跟著我干,我當然是十萬個愿意跟大家一起,制造出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客機來的。不過現階段看來,國內想要造飛機,還是要跟國家合作的。上飛、西飛,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國際上商業飛機的生產商合并壟斷是大趨勢,因為飛機制造業確實是一個對資本和技術要求都非常高的行業。我們要想把中國的飛機事業做好,就離不開和國家的合作。”
胡文海說到這里,見下面有人想要說話,干脆伸手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接著說道。
“至于說這個上面某些人的問題,大家的態度也不要太偏激。”
“主席說得好,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遇到一些問題,我們國家現在有些人就覺得‘哎呀,這個國不是我的國,是你國,是姓趙的國!我能怎么辦?努力賺錢移民吧!’。他們不想想,自己家里的不公你都不敢反抗,出了國一個二等公民難道有你的好果子吃?”
“自己家里縱然是有不好的地方,但這世界上公平、正義從來就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國際歌是怎么唱的?不靠神仙皇帝,要靠我們自己!遇到不公的事情,你不斗爭、你不反抗,就覺得這個世界黑暗了,那你的世界就真的是一片黑暗。”
“咱們打個比方,自己家里一塊豆腐放臭了。這時候滿屋子都是臭氣,你要怎么辦?馬上搬家,去大戶人家里給人家當長工,然后賞你一個狗窩嗎?正常人是干不出這種事情的,我們要怎么辦?當然是把臭豆腐扔進下水道,然后打開窗戶給房間來一個大掃除!”
胡文海這話說完,隊伍里好些人都不由羞愧的低下了頭。確實,他們心中未必沒有這種想法,國家既然對不起我,我還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嗎?
但問題是,國家是誰?誰對不起了誰呢?
有利益的時候,誰都能代表國家。要承擔責任的時候,又找不到“國家”這個人在哪了。
其實說到底,國家是誰?國家是每個人自己。自己不把國家當自己的家,妄想在其他人身上找到那個代表“國家”的人,這不是在緣木求魚、刻舟求劍嗎?
出了什么事情,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很小,貌似什么都做不到。但如果因此就不發出自己的聲音,擔心我罵上兩句、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就被人認為是要蹭熱點、發喪,于是便什么都不敢說了?
不說、不去做,那么世界永遠就不可能改變。我們中國的老祖宗們有很多大智慧的,其中有一句話,相信一定有其道理。那就是“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那就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因為看不到立刻的效果而因此就不去斗爭,因此而消沉,因此而“你國”了,那才是真的“藥丸”。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地方、一個朝代、一個時期,能夠讓公平正義如同呼吸一般普遍的。人所有的權力都是自己爭取來的,給懦夫一艘殲星艦,也無法保護他不被野蠻人的木頭棒子敲碎腦袋。
對于一個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民族,難道不應該是以反抗不公為榮嗎?
不要吝于表達自己的情緒,理客中的態度是跟SB講理時候用的。而表達情緒,則有助于SB回到跟你講理的這個前提下。畢竟情緒才擁有力量,而理客中是文明人之間的交流方式,SB是聽不懂的。
胡文海的話說完,西飛的人都沉默了下去。龔國政欲言又止,最后猶豫的說道:“胡總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回去上飛嗎?”
“當然要回去!”
胡文海用力的點了點頭,目光如炬:“你們不光要回去,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回去。跟這些官僚作斗爭,需要的不僅是勇氣,而且還需要策略。如果大家相信我,你們就先回去。我可以保證,事情很快就會出現轉機。”
“請大家放心,對中國航空事業的熱愛,我與諸位別無二致。”
龔國政和呂春秋等人相視一眼,忐忑的點了點頭。
全國技術普查在魔都的工作進展還算是順利,這幾年魔都的科學技術領域,產生了很多能拿得出手的成績。
這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當然是新科晶圓廠在國產半導體芯片領域的突破。進入九十年代,國內對電子產品的需求急劇增加。新科晶圓廠的芯片不論如何擴充產能,始終面臨著供不應求的局面。擴大產能、提高制程,成為了新科晶圓廠的當務之急。
每年新科晶圓廠用于技術更新的經費,就多達上億元人民幣。而其最重要的晶圓成品率,初期就達到了99的水平。而接下去的幾年時間里,他們仍然不斷的向著摩托羅拉的良率水平靠齊,深挖著99后面的小數點。
而到了1991年,新科晶圓廠對技術更新的投資,一次上漲了300。而其良品率更是直線跌落到了84的水平。原因倒也簡單,1991年新科材料研究中心率先推出了200mm的晶圓,打了美國kayex公司一個措手不及。
Kayex公司預計在1991年開發完成的200mm規格晶圓項目,不得不面臨血本無歸的結果。
新科晶圓廠在更換了更大規格的晶圓之后,其最重要的良品率指標,不得不又要從頭開始攀爬了。
除了新科晶圓廠這一朵花,魔都市還有很多值得一提的成績。
比如說萬眾矚目的普桑國產化工程,也是為魔都收獲了大量的贊譽。當初從只有輪胎、喇叭、天線和標牌合格,到1990年提前完成了全車95的國產化率,可以說是已經完全攻克了桑塔納的國產化工程。
魔都大眾因此受到了國家的大力嘉獎,因為這將會在中美采購談判中,為引進通用、福特等美國汽車公司創造了極好的談判條件。
魔都貝爾的萬門程控交換機行銷全國,為電信行業的迅速擴展立下了汗馬功勞。江南造船廠消化了總段造船法之后,成為南方最大的總段組裝工廠,已經在籌劃從法國引進LNG和LPG船的建造技術。
在這一片輝煌的成果當中,魔都工業部門的寶貝疙瘩上飛和上發的表現,就更要被人放到顯微鏡下面來進行仔細審視了。
技術普查工作組進駐上飛,茍觀帶著上飛的領導班子親自出迎。
而與此同時,一架從圣路易斯馬爾松哈馬卡多機場抵達魔都的飛機,終于降落到了虹橋機場。
道格拉斯一身疲憊的從飛機上走下來,有些忐忑和好奇,四處打量著這片陌生而神奇的土地。
“這里就是中國了啊!”他心中的滋味頗為復雜,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出行,究竟會把麥道引向什么樣的一個未來。
“歡迎、歡迎,道格拉斯先生,歡迎您來到中國。”
停機坪前紅旗招展,小朋友們手捧鮮花,魔都的一號和二號公務車,齊齊的停在了機場出口的大門前。
隨著道格拉斯的抵達,閃光燈頓時連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