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頁 “我想有一件事情,張先生搞錯了。”
胡文海面帶笑意,似乎真的沒有對張仲謀有什么惡感:“你們要在大陸投資晶圓廠,為什么覺得我就一定會反對呢?”
“嗯?”
張仲謀一愣,這個問題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他下意識的就認為新科公司當然是想要壟斷中國市場的。甚至以他自己的想法去揣度胡文海,對魔都能夠輻射的日韓和東南亞市場的其他晶圓廠,應該都是新科公司敵視的對象——因為他自己就是這么想的。
“新科公司,難道還會歡迎競爭對手的出現嗎?”
“我就說實話,沒有什么繞彎子的興趣。”胡文海叉著手,翹起二郎腿來:“根本就沒有什么競爭對手,如果你是真心想在大陸投資晶圓廠,很快你就會發現這是多么大的一塊市場。別說是一座晶圓廠了,十個新科晶圓廠也別想滿足大陸對半導體電子芯片的需求。”
張仲謀皺起眉來,搖頭道:“這不對,去年大陸的電子產業進口規模,不過才區區十三億美元而已。新科公司如果拿到摩托羅拉的授權,產能完全能夠達到這個數字。”
“你錯了。”
胡文海搖頭:“大陸的電子產品進口之所以只有這么多,那是因為絕大多數需求資金跟不上,買不起不是不想買。新科晶圓廠一旦投產,將極大的刺激社會上對電子產品的應用,爆發出更勝過現在十幾、幾十倍的需求。”
張仲謀有些不明所以:“在沒有競爭對手的前提下,維持售價不下跌不是更好的策略嗎?只要代替大陸對半導體芯片的進口,利潤肯定比擴大產量更高。”
“哈哈哈哈。”
胡文海忍不住笑出聲來。
“張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嗎?”胡文海收住笑聲,突然問道。
好在來之前,張仲謀總算對自己的對手有過一個了解,點頭道:“你的父親是一家國營工廠的管理者,你的爺爺是一位抵抗過日本人侵略的英雄。”
“不,還不夠具體。”
胡文海擺了擺手,遺憾的搖頭:“用我們大陸的話來說,我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你明白嗎?我們這一代人,接受的教育是要代替老一輩革命家們,為解放世界的偉大事業接班的。我們的目光,從一開始看的就是全世界。而你、你們臺商、還有國民黨,真是島民當慣了,眼睛里只有那么一小塊天地。”
“利潤,它可以是很多東西。但如果把利潤單純的理解成錢,那就太悲哀了。電子技術,是社會生產力的倍增器。你的這種做法,用我爺爺的話來說,是舊社會農村最敗家的人才會做的事情,吃種糧。我現在低價把產品賣出去,增加整個社會的生產能力,未來市場發展起來自然會回報我更多的利潤。今天斤斤計較的太多,社會生產力發展低下,市場上流通的財富就永遠不會增多,利潤永遠只有那么一點。”
“死水一潭的市場,對企業有什么好處?你們這些寶島上的島民,始終還是只會算小賬、不會算大帳。總希望別人出頭開拓市場,自己到時候摘桃子、搶成績,吃一點虧的事情都萬萬不肯。到最后,只會是到處惹人厭煩,當需要一個強大的國家給你們撐腰的時候,就發現一個買辦政府從上到下沒人能硬的起來。”
說到底,未來的臺積電雖然拿走了大陸八成的半導體代工業務,但并不是他的服務有多么好,只不過是只有臺積電這一個選擇罷了。
和臺積電合作的大陸ic設計企業,鮮有對臺積電的服務滿意的。利用所謂懷疑有軍事用途這種借口,扣押流片、變更工期、更改設計,甚至干脆收錢不辦事,這些手段臺積電可是沒有少做。
若非臺積電把華為海思給坑苦了,華為何苦轉頭硬要支持中芯國際上28nm的生產線?并且改變了將生產份額大部分放到臺積電的決定,在臺積電之外又選擇了三星和intel做代工。
實際上芯片代工行業還算好了,2008年液晶面板的價格跌破地板價。一方面是韓國人的大舉進攻,另一方面是寶島液晶面板企業的嚴重虧損,這時候是大陸伸出了一雙手,拼著自己吃虧硬是買了寶島的高價液晶面板,差點沒把大陸的家電廠家給坑死了一批。
但是液晶面板的這次危機一過,最先拋棄大陸的就是這些忘恩負義的寶島液晶面板廠家,轉而去和韓國人擁抱封鎖大陸的液晶市場了。
好,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面目之后,大陸官方轉而大力支持本土的京東方拼死也要拿下液晶面板的市場。結果是什么?八年后再看液晶面板市場,寶島企業都快要被京東方給逼死了,真可以說是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
寶島人這種島民的狹隘和短視自私,例子可以說是不勝枚舉。在大陸投資建廠,歐美企業是最受歡迎的,相反寶島企業的風評如何就不用說了。
結果如何?安南工人暴動,大陸的企業安然無恙,寶島企業卻被人砸了個稀巴爛。若非是看在“自己人”上面有政策的份上,大陸的某些臺企下場未必就會比這個好了。
張仲謀這個人,和大多數臺商骨子里都是一樣。臺塑王永慶利用海滄計劃逼著寶島當局同意了他的六輕計劃,但卻坑了大陸好大一筆投資。結果如何?未來二三十年,大陸市場再怎么紅火也沒你臺塑的事兒了。
臺積電當年大陸請張仲謀來投資建廠,求爺爺告奶奶,只是不答應。等著統派的曹興誠的聯電披著和艦的馬甲,把市場打出來了,臺積電倒是巴巴的過來設廠開工了。刻薄寡恩這種形容詞放在張仲謀的身上,那是一點也不過分的。等到大陸能甩開他單干的時候,再去看臺積電有什么下場。
胡文海喘了口氣,這一番說辭說的張仲謀有些啞口無言。
倒不是他這就被說服了,而是發現雙方理念不在一個頻道上面。人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妄想一番話就改變一個人的三觀。
張仲謀想了想,決定換一個角度再試探一下,誠懇而誘惑的說道:“即使如此,我們也可以聯起手來,操縱半導體的市場。胡先生應該清楚,如果我們選擇對抗而不是合作,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聯手?”
“對!聯手!”張仲謀重重點頭:“我的背后,是六家國際大企業,這股勢力代表什么胡先生不會不清楚?如果我們兩家晶圓廠,生產的產品是兩個體系,浪費資源又會分裂市場,讓用戶不知所措。如果我們使用一個體系,那么形成的合力就會讓大陸的半導體產業發展的更快、更強。只要新科能拿出igct技術,我們的合資晶圓廠就向新科晶圓廠開放標準如何?”
“對不起,我覺得不‘如何’。”胡文海面帶不屑的搖起頭來:“ir和艾塞斯是整流方面的企業,你們的標準難道還能選擇電力行業之外的標準?意法半導體自己整合還沒有完成,內部標準都不同,有什么標準優勢?至于三菱和東芝,日本人的標準就沒有在日本以外混的好過。說到仙童——”
想到八叛逆已經盡失的仙童,他哼的輕笑一聲:“先活下來再說。”
“就這么一個邊緣企業和loser聯盟,有什么臉談標準啊?”
胡文海毫不客氣的戳穿了張仲謀拉的大旗,讓他登時漲紅了臉。
張仲謀背后這六家企業,雖說不是像胡文海說的那么不堪,并不能算是拉大旗扯虎皮。但要說這是什么國際巨鱷,那巨鱷也未免太不值錢了點。
mtu公司背靠奔馳公司,答應了把igct技術和西門子分享,人家敢出三十億美元是有絕對的信心能把錢賺回來,同時也是因為他們拿得出這筆錢。
若非是眼紅igct技術,又沒錢買下來的窮鬼,何至于搞這么多眼花繚亂的小手段。只要有錢,胡文海絕對選個最舒適的姿勢,跪下來唱征服都沒問題。
沒錯,如果是intel或者ti、ibm、通用電氣這幾位出馬,談判再怎么艱難都大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因為胡文海知道,人家是真有實力吃下igct技術的。
換成這幾家企業,胡文海自然是懶得和他們扯皮。
張仲謀惱羞成怒起來,恨聲咬牙道:“胡先生有雄心壯志是好事,但最好也對自己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這六家企業放在國際上不是最頂級的,但是在大陸還是能給你制造一些麻煩的。”
“我拭目以待。”胡文海揮了揮手。
見胡文海始終油鹽不進,張仲謀恨恨的站起身來,正要走出他的辦公室。
“哦,對了。”胡文海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張仲謀一陣竊喜。新科畢竟還是不敢和這六家企業對抗的,這不是還要最后關頭服軟?
胡文海摸了摸太陽穴,像是有些用腦過度似的:“有一個事情我要提醒一下張先生。”
“最好別那么急著走,今天有一期新的兵器知識要到了。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一本雜志,我推薦給你看看。”胡文海舉著手指,用力的點著頭,歪嘴道:“尤其是今天這一期,相當精彩!”
“莫名其妙。”張仲謀撇嘴,邁開大步走出了胡文海的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之后,張仲謀一刻不停的離開了新科公司,他還真有點擔心胡文海會不顧一切的把他留下來。
畢竟六家企業的合資控股公司名義上他才是管理者,合資晶圓廠要上馬,更不可能離開了他這個關鍵的專業人士。如果把他解決掉了,倒也算是把這件事的關鍵節點給去掉了。
以胡文海在渤海省里“只手遮天”的權勢,難說做不出來杜邦那種請競爭對手坐土飛機的事情啊…
只要他還身在繡城,張仲謀下意識的就感覺仿佛一只毒蛇就在他的后背盯著他的脖頸,渾身上下一陣陣的發涼。
繡城沒有民用飛機場,他自然是不可能坐飛機離開。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只有乘坐火車到帝都再轉飛機到妖都去了。
出租車上,張仲謀的目光中突然滑過一間街邊破舊的書報亭。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了胡文海說的最后一句話。
“司機,停車,先停一下!”
在張仲謀的吩咐下,出租車在路邊停了下來。張仲謀咽了口唾沫,收攏了一下心思,鎮定的向著書報亭走了過去。
“麻煩你,給我一份,呃——兵器知識。對,兵器知識。”張仲謀點了點頭,總算想起了胡文海說的雜志名。
書報亭里,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爺探出頭來,有些警惕的看著張仲謀。
“喲,同志,聽你口音不像我們本地人啊,來出差的?”
“對,來出差的。”張仲謀點頭。
“你什么單位的啊?哪里人?來我們繡城做什么?”大爺上下打量一番,危險的注視著他。
“我…”張仲謀張了張嘴,皺眉不耐煩的說道:“我是南方人啊,來你們繡城新科公司洽談業務的。”
“洽談業務買兵器知識?”
張仲謀眼睛一立,怒道:“我愛好這個不行么,快點拿給我!”
“你橫什么橫?南方人?我看你是寶島人!”大爺眼睛放光,擼胳膊挽袖子,興奮的盯著他說道:“你這口音,以為我沒聽過?老子在金門割喉的時候,對面的國民黨就是這么說話的!”
“你!”張仲謀看到賣報大爺眼中的兇光有些膽寒,退了一步轉頭就走:“莫名其妙,我不買了!”
“不買?不買你也別想走,抓特務啊!快來人抓國民黨特務!”
隨著大爺這么一聲喊,不知從哪里猛的鉆了一票身手利落矯健的老大媽出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張仲謀就被“落網成擒”了。
張仲謀目瞪口呆、萬念俱灰,沒想到最后胡文海竟然真的敢這么做。他可是外國投資商,難道不怕以后沒人敢來大陸投資嗎?
張仲謀稀里糊涂的就跟著賣報大爺和居委會大媽們,被押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將他二話不說就關進了審訊室,就聽審訊室外面大爺洪亮的聲音,在走廊里大喊道。
“周政委,這小子肯定是特務!老頭子我這么大年紀,寶島特務看的還少了?鬼鬼祟祟,一個大男人說話軟綿綿的,肯定是寶島人。你說他一個寶島人,要看咱們大陸的兵器知識,這能沒問題嗎?不是搜集咱們解放軍的軍事信息,要不然就是這里面那篇文章里有暗語,說不定是要接收命令哪!”
“對,心里沒鬼,沒鬼他跑什么跑?”幾個大媽在旁邊也異口同聲的幫腔。
“哎,周政委,你兒子周碩可是大學生,你的水平肯定也不一般。你說說,我說的對不對?”
“這個、大爺,究竟怎么回事,咱們還是先問過了當事人再說。”
說著話的功夫,兩個穿著的警察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向著審訊室里走了進來。
明顯是個領導的周政委剛一進門,門外大爺將手里抓著的一本雜志塞給了他:“周政委,這本兵器知識你拿著,和那個寶島特務對質!他肯定有問題!”
“好好,大爺,您先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周政委抓著硬塞過來的兵器知識,苦笑著關上了門。
“小趙,你先審著。”周政委看看手上的兵器知識,作為一個老軍迷,他還沒時間看今天這期特刊呢。說著話的功夫,周政委就坐在審訊人員的座位上,攤開了雜志看了起來。
小趙打開記錄本,一本正經的開始審問起來。
“姓名?”
“張仲謀。”
“性別?”
“男。”
“年齡、職業、籍貫?”
張仲謀心底發寒,深怕這是胡文海安排要取他性命、至少也要禁錮他人身自由的陷阱。為今之計,看來只有公開他的身份把事情鬧大一條路了。
“54歲,電子工程師,寶島人。”
“嗯?寶島人到繡城來做什么?”
果然警察聽到他來自寶島,神情都嚴肅了不少,態度上也不那么嚴厲了。賣報大爺說的什么寶島特務,小趙是不怎么相信的。
都什么年代了,哪還有那么多寶島特務。正相反,這年月誰家里要是有個海外關系,說不定多吃香呢。
但是現如今社會上治安雖然好的多了,惡性犯罪少了,但是坑蒙拐騙卻沒有死絕。與其說張仲謀是個真臺商,小趙反而懷疑他是個騙子了。
對付騙子,小趙自有一套手法。先放松警惕再突然襲擊,總有意外的收獲。
張仲謀見小趙客氣起來,心底便有了些希望,看來說不定有戲:“我是受到妖都省府和六家外資企業的委托,到繡城見新科公司董事長胡文海的,與他洽談商業上的合作。”
“妖都來的?有介紹信嗎?”小趙聽說他是臺商,似乎頓時表情更加和緩起來。
妖都省府和六家外資企業?你tm在逗我?小趙對此嗤之以鼻。這幫騙子,騙人的時候總喜歡把來頭說的多么大。
“有有,在我的包里。”張仲謀振奮的大點其頭。
“是這個包么?”小趙舉起手里的皮包,接著問道。
“對對,這就是我的皮包!”
“政委,您看…”小趙探頭過去,問道:“我打開包看看?”
“嗯,嗯?”
周政委從雜志里把頭抬起來,像是感覺到有什么不對。看向小趙,遲疑的問道:“他剛才說,他叫什么?”
“姓張,叫張仲謀。”小趙答到。
“張仲謀?電子工程師,寶島人?”周政委有些艱難的把這幾個詞從腦海里翻出來,向著小趙確認。
小趙比對了一下記錄,點頭道:“沒錯,政委你說的都對。”
周政委舉著手上的雜志,在張仲謀的臉和雜志的頁面之間快速掃視了一番,突然試探的問道:“電子工程師,你是在寶島工研院做院長的張仲謀嗎?”
張仲謀悚然一驚,看來執行人不是旁邊不知情的小趙,而是這個周政委!他能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可見是早有準備。
完了完了,看來我命不久矣…
“不、不是,我不是什么工研院的院長。”張仲謀慌張的連連搖頭,不過恐怕沒誰會相信。
“哎呀,真的是張仲謀同志啊!”
“快快,小趙快點給張同志把手銬打開!”周政委滿臉的欣喜若狂:“哎呀,這可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張同志,你既然都回到大陸了,那還這么藏著掖著干嘛?”
小趙滿頭霧水的給一臉懵逼的張仲謀打開手銬,兩人齊齊看向美的和什么似的周政委。
“張同志,我知道你們這一行演技精湛,但是這里都是自己人,還演什么演啊!”周政委一臉笑著走過來,緊緊的雙手握住了張仲謀的手:“張同志的功績,我可是深表佩服啊!”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張仲謀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唱的是哪出戲了。
“喏,這不是你么?”周政委將胳膊夾著的兵器知識攤開,指給張仲謀看一張二寸大小的頭像。
張仲謀看過去,卻不由一股涼氣頓時從腳底竄到了頭頂!
“寶島idf戰斗機大揭秘,特殊戰線的無聲較量!”大黑加粗的標題下面,是寶島正在研制的idf戰斗機的全面而詳細的介紹。而在文章的開始,一張張仲謀的照片就貼在正中間。開篇名義,就指出了“寶島工研院張某領導,攜帶機密勝利歸來”的副標題。
再往下看,作為寶島ic方面的專家,張仲謀對idf計劃的電子部分至少是了解的。從文章里的內容來看,竟然和寶島正在研制的idf戰斗機資料完全相同!
“這不可能!完了,這下全完了…”
張仲謀眼睛發直,呼的一聲,重重的坐到了審訊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