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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鐵路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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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們當時沒看到商業局那幫人的嘴臉啊!”

  “怎么說?”

  “你想好幾百人把百貨大樓圍了個水泄不通,最后還被市長勒令干脆對外承包。≤≤,這事兒剛出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門去要求承包百貨大樓了。這可是百貨大樓!商業局張嘴要了五十萬的年承包費用,據說對方連個磕巴都沒打,當場就交錢簽協議了。”

  “哦,我說呢,怪不得今天百貨大樓就沒開門。承包這人是什么來頭,好家伙五十萬啊!”

  “這個,光聽說是新科公司的工人,聽說還是一線的操作工人和維修工。”

  “那哪來這么多錢!”

  “借的唄,建設銀行給貸款了。”

  “嚯,那這人可真是夠有本事的,這么多錢都敢借。”

  “可不是?”

  “不過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承包人當場宣布,百貨大樓原有職工全部退回商業局。有愿意留在百貨大樓繼續工作的,必須重新考核競聘上崗!嘿,這幫售貨員大爺,也有今天!”

  “這可太解氣了!往日里買東西,可沒少受他們的閑氣,總算有人治他們了!”

  “是啊,你想這人可是花了五十萬承包的百貨大樓,生意不好虧的是誰的錢?對吧?以后咱們去百貨大樓,再有態度不好的,不用二話,直接投訴他們!”

  “對!可得給他們點厲害的看看!”

  類似這樣的對話幾乎是在不經意間,就悄然的傳遍了繡城。全繡城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百貨大樓的門前,等待著它重新開張,看看那些曾經頤指氣使的售貨員,是不是還敢像過去那么張揚。

  要說真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供銷系統幾十年如一日的被人詬病服務態度。也斷然不會落入到這樣的境地。

  畢竟這是繡城第一個承包案例,正常來說,承包人將整個單位的職工都打包退回,至少是要重新競聘上崗,非得踩到工人心里那根高壓線不可。但既然倒霉的是往日看不慣的售貨員,絕大多數人不僅沒有感同身受。甚至還覺得有些解氣。

  只是讓繡城市民們有些吃驚的是,百貨大樓這一關門,愣是就關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當然,一方面是重新召集人手、組織團隊需要時間,另一方面則是百貨大樓對外宣布,正在進行重新裝修。

  巨大的腳手架搭起來,施工方幾乎是“奢侈”的用一塊紅布將整個百貨大樓都包裹了起來。紅布外面正對中央大街的一面上,就是幾個大字:百貨大樓重新開業倒計時,28天、27、26、25…

  在這條繡城最繁華的大街上。幾乎是全繡城人都看到過這個倒計時。只看一車車的材料拉近去,百貨大樓里面傳來日夜不停的施工聲音。可要問這正在重新裝修的百貨大樓,最后會是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

  好奇的種子在人群中種下,百貨大樓重新裝修幾乎成了十二月繡城人最關心的話題。

  然而絕大多數人并不知道,百貨大樓被承包改建,意義絕非只是這么簡單。

  胡文海的棋局上,這其實是補上了最關鍵的一塊拼圖。

  如果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最關鍵的一點不同。那肯定就是,八十年代的經濟計劃性仍然是非常強大的一面。

  九十年代。制約人們購買的只是金錢。八十年代要解決的問題,還有一個就是計劃指標。

  老百姓買東西,錢、票缺一不可。單位進貨、出貨,計劃配額至關重要。

  從1981年以來,中國就對部分生產資料實行了有計劃的價格雙軌制,逐步放開了一部分商品的計劃外價格控制。1984年規定工業生產資料的超產部分可在加價20以內出售。1985年取消了原訂不高于20的規定,超產部分允許按市場價格出售。

  可是在市場上,計劃內商品仍然是極其重要的一種資源。因為不是所有商品都能超產,也不是所有超產商品都能讓人隨意購買。在八十年代,采購科是和銷售科同樣重要的企業部門。原因就是很多時候有錢也買不到商品!對于倒爺橫行的八十年代,能用計劃外商品的價格買到計劃內商品,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

  而百貨大樓雖然被個人承包,但是根子上,它仍然還是一個國家單位。既然是國家單位,那它就有一種極為珍貴的資源,那就是計劃內的采購權。

  可別小看這個權力,沒有它,那就只能看其他企業的臉色去買計劃外超產的商品,還不一定能買得到。很多鄉鎮集體企業,手上拿著錢,卻根本采購不到生產需要的材料。

  二十年后,紅豆集團董事長周耀庭回憶這段歷史,在中央電視臺的專題采訪里,公然拿大嘴巴抽價格雙軌制的臉。他對著鏡頭說,“國營企業是老大哥,鄉鎮企業不是小弟弟,鄉鎮企業是私生子。那個時候,我們鄉鎮企業得到的是私生子的待遇。”

  “紅豆發展起來,國家從來沒有給過一公斤的柴油,一公斤的棉紗,從來沒有任何計劃內的原料。1985年、1986年前后,紡織企業原料極其緊張,不少工廠都斷餐了,我們企業做外貿沒有棉紗,想到市里的部門去爭取一些。回答當然是沒有,因為你們是鄉鎮企業,不可能給一公斤棉紗。”

  當時國家為了保護體制內的國企,曾經出臺過非常嚴厲的禁令。重要生產資料和緊俏耐用消費品的批發業務,只能由國營單位經營,不準套購就地轉手加價倒賣,不準倒賣計劃供應票證,不準任意提價,不準以任何形式索取額外收入,對投機倒把者,要堅決制止嚴厲打擊。

  結果倒也真是清退了絕大多數的倒爺。但這些被禁令嚇跑的都是什么人?只是沒有社會背景的人,空出來的市場空間,肥了什么人自不必說。

  胡文海花了這么大的力氣拿下百貨大樓,倒是有八分之八十的原因,是看中了它那個國企背景的“公章”。

  八十年代的供應短缺,沒有這么一枚公章。甚至連計劃外產品還未必能買的到。有了這個權力,百貨大樓手上就有了計劃內的采購份額,用計劃外的價格購買超產商品,也就算得上是理直氣壯了。

  不過事情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按下葫蘆又起了瓢。這邊胡虎和路大明入手百貨大樓剛有眉目,另一邊胡勝利成立東風速遞公司又冒出了阻力。

  “繡城鐵路局駁了你的提案?為什么?你沒說,這個三產能夠大量解決鐵路職工家屬的就業問題?”

  胡文海有些驚訝的看著胡勝利,實在想不通,這么好的一件事情。為什么卻被鐵路局的人給打了回來。

  “說了。”胡勝利一臉的沮喪,搖頭苦笑:“其實真說起來,根子不在這個這個事情,而是在我啊!”

  “小叔你的資歷問題?”胡文海心下了然,一點就透。

  “差不多吧,也不光是資歷問題。”胡勝利嘆了口氣,說道:“這里面事情復雜的很,我的資歷是一方面。畢竟剛工作沒多長時間,三產公司的事情我來提上面肯定有顧慮。除此之外。雖然是三產公司,但畢竟還是有級別的。我即使是大學生,可也沒有這么快就當領導的道理。上面對我們的計劃也有些意見,認為我們提出的路線不太現實…”

  胡文海擺手,打斷了胡勝利的話,直視他問道:“小叔。究竟是什么原因,你能不能和我直說?”

  胡勝利愣了一下,最后才僵硬的點了點頭:“在局里征求意見的時候,我的領導評價不過關。”

  “你們領導對你有意見?”

  胡勝利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是也不是。我一個科員,他對我能有什么意見?之前我就提過三產和盤活資產存量的事情。我們領導始終都是反對意見,原因很簡單,他是怕引火燒身。咱們這個方案如果實行順利,最后很可能會對鐵路托運系統形成競爭吧?”

  “對,不僅是競爭。”胡文海若有所思:“實際上如果我們能夠搭建起來這個體系,整個鐵路貨運系統都會受到影響。至于托運,很可能干脆就被我們給吞并…”

  胡文海沒說出來的設想,鐵路系統如果能夠提供更大的運量和更靈活的配貨方式,受到影響的可不僅是鐵路的貨運系統,而是整個中國的物流系統。鐵路比歷史上更迅速的大發展,必然會影響到的公路運輸生態。

  “沒錯。”胡勝利嘿了一聲,點頭:“其實我們鐵道部還是很有改革動力的,從1980年就實行了多種經濟責任制,現在各單位對經營成果是要承擔經濟責任的,而不是過去那種一切憑計劃運作的方式。咱們這個計劃實施起來,雖然表面上看繡城鐵路分局的收入會有一定提升,可這是抽了堤內的水來澆堤外的地。”

  他臉色嚴肅,仔細的給胡文海解釋道:“托運和貨運系統現在的內部清算價實際是和成本嚴重背離的,利潤主要集中在分局,而不是站段。路局給站段留利水平很低,分局收走了站段的絕大多數利潤,起了一個平均再分配的作用,這里面涉及很大的利益。可如果我們的速遞系統搞出來,站段搞三產的利潤分局還有什么立場征收?這威脅到了分局自身的權力地位!”

  “嘿,我明白了!”

  胡文海點頭,雖然還有點迷糊,但總算是大約搞懂了這里面的道理。

  說到底,他這個三產方案主要依托的是站段展開業務,那么由各站段自行組織基層隊伍就是最合適的方案了。后世那么多快遞公司,也只有順風是自己開發當地的業務團隊,其他的快遞公司都是搞加盟承包制,將各地的快遞業務交給當地人去做。

  可站段掌握了三產的業務能力,最先威脅的就是目前鐵路體制內正在實行的集中再分配模式。現在這個模式,分局的權力很大,利益自然也就最多。要打破這個局面。雖然發展速遞三產會帶來更大的收益,可分局看到的卻是自己權力的流失。

  胡文海眉頭緊皺,對鐵路系統的不了解,讓他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目前看來,指望分局能夠通過通勤包干的請求,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小叔。我想再試一試。”

  胡文海低頭想了很久,最后抬起頭來,雖然皺著眉頭,但并沒有就此打了退堂鼓:“你能不能安排我,和你們分局的領導見一面?我覺得還是再努力一下,取得分局的支持,對這個計劃非常重要。”

  沒有繡城鐵路分局的支持,最大的問題就是拿不到通勤列車的承包權。除非是一個站段、一個站段的去談,可這樣一來。方案執行的難度簡直增加了一百倍不止。

  胡勝利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文海你在繡城的名聲,見一面我想還是沒問題的。”

  繡城鐵路分局雖然不受繡城管轄,但畢竟還坐在繡城的地面上。對于可以在繡城“橫著走”的胡文海,多少還要賣些面子。

  胡勝利的溝通果然很快就有了消息,聽聞是新科公司的胡文海,繡城鐵路分局的人很痛快就答應了這次見面。

  要說繡城鐵路分局,那在全國鐵路系統上都是有名的存在。八十年代。繡城鐵路分局的職工人數高達八萬人,全繡城就沒有一個單位比鐵路能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了。整個繡城被一條穿城而過的鐵路分為南北兩個城區。鐵路擁有自己的學校、醫院、市場等一切社會功能,繡城鐵路號稱是“鐵半城”,半座城市都和鐵路拉的上關系。

  作為近年繡城風頭一時無兩的新科公司,繡城鐵路分局對胡文海可謂是聞名已久了。

  “這位就是小胡同志了吧?”一個穿著老式中山裝的五十多歲男人,上下將胡文海的樣子打量了一番,不由親切的笑著迎了上來。

  “這是我們分局的劉局長。劉局長,這就是新科公司的老板胡文海了。”

  “劉局長您好。”胡文海主動伸出手來,臉上帶著笑容,也是緊走兩步迎了上去。

  “哎呀,真是久聞胡總的大名了!”劉局長用力的晃了晃胡文海的手。轉頭看向胡勝利,又說道:“我說勝利你這個同志,怎么不早說和咱們繡城新科的胡總是親戚,怕我們占你們老胡家便宜是不是?咱們鐵路是那樣的單位嘛!”

  “呵呵,局長您開玩笑了,我這不是參加工作也沒多久。文海雖然叫我一聲小叔,但關系早就出了三服,掛嘴上不合適。”

  “也對,也對!”劉局長哈哈笑著,前面帶路:“難得胡勝利同志能這么沉得住氣,看來以后還要給你多加點擔子才是!”

  劉局長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門里是一個裝修并不怎么講究的小房間,大概也就是十多平方米的樣子。老舊的辦公桌椅和沙發,除此之外辦公室里只有一個鐵皮文件柜。地面是被常年蹭出鏡面的水泥地,墻上是有些斑駁的涂料墻,窗戶是有些年頭的木頭窗,窗簾是有些掉色的麻布簾。

  如果單看這件辦公室的布置,劉局長大概應該是一個并不講究享受的“清官”吧。

  辦公室里一早已經有兩人坐在沙發上了,見到有人推門進來,沙發上的兩人連忙站起身來。

  “哦,這是我們繡城分局調度所的王所長和運輸科的齊科長,我特別讓他們也過來聽聽胡總的高見,胡總不會有意見吧?”

  胡文海臉上露出笑容,和這二人也握了握手,連連笑道:“沒問題,當然沒有問題。”

  不過他話是這么說,可目光還是在調度所的王所長的臉上多停留了兩秒鐘。這個王所長,正是胡勝利的頂頭上司,一票否決了他三產包干的提案。

  結合劉局長之前要給胡勝利壓擔子的說法,嘿嘿,果然是會無好會。

  “胡總快請坐吧,環境不太好,你多包涵。”

  劉局長殷勤的親自為胡文海和胡勝利倒了杯茶水,看的出來,連茶葉也并不是什么好茶。

  胡文海雙手接過茶杯,嗨了一聲,笑道:“劉局太客氣,快別張羅了,不然我都要坐不住了。”

  “哈哈,那好,咱們談工作!”

  “我得先感謝劉局給我這個機會,能夠讓我們雙方坐下來好好交流一下雙方的想法。關于三產速遞公司的提案,想必我小叔的計劃書大家都看過了…”

  “我是看過了,你們倆呢?看過了沒有?”劉局長帶頭點頭,問向王所長和齊科長。

  “看過了,我們也都看過了。”兩人齊齊露出笑臉。

  “我想這個提案的具體內容,各位應該都很清楚了。那咱們就來談談具體的問題吧,不瞞各位領導說,我今年不過才二十歲,對社會上的一些規矩和門道不是太了解。主要是有點想法,就想著能不能試試。過去那些成功,咱們就不說它了,僥幸都還算是做成了。大概是我對鐵路系統不太了解,這個提案本身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或者各位領導有什么顧慮,我想知道為什么它沒有得到分局的認可呢?”

  人有倚老賣老,胡文海這年輕也是一大優勢,干脆倚小賣小了。開誠布公的直說自己沒社會經驗,大家就別講什么潛規則,拿出你們肚子里的真實想法來吧!

  他這么一說,還真是打了分局這幾個人的一個措手不及。第一次的,劉局長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起來,轉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屬下使著眼色。

  這種正面交鋒的角色,顯然不可能讓劉局長親自出面。得罪人的事情讓手下去做,這本來就是他讓王所長和齊科長在這里的原因。如果兩方關系弄的緊張了,他還可以以局長的身份有個回旋的余地。

  “啊,是這么回事。”第一個開口說話的是胡勝利的頂頭上司王所長,通勤包干倒也緊扣了調度所挖掘運輸潛力,壓縮運輸成本,提高運輸效率和效益的本職工作了。

  “經過我們的研究呢,認為有兩點不太合適。一個是胡勝利同志要承包通勤列車,那就只能去三產任職了。不過呢,我個人認為勝利同志這樣的優秀職工,去三產實在是有些浪費。本來組織上正在考慮,明年準備給他加加擔子,在分局或者下面的站段做兩年基層領導,積攢一些工作經驗,然后還有責任更重的崗位在等著他。現在國家不是正在提倡領導干部年輕化嘛,胡勝利同志的年紀輕、學歷高,這樣的同志我們不培養,那要培養誰呢?”

  “嗯,說的有道理啊!”劉局長不住的點著頭,像是非常滿意王所長的回答:“我看過胡勝利同志的檔案了,確實是個值得培養的好同志。在學校的時候,胡勝利同志的學習成績就名列前茅,還積極參與了學生自我管理的工作,可以說有著豐富的管理經驗嘛!像這樣的同志,我們確實應該大力培養!”

  雖然聽到的都是夸贊的聲音,但胡勝利的卻沒有丁點笑意,反而是滿臉嚴肅。顯然,胡文海的出現,多少還是有些作用。但這個作用并不足以讓他的提案通過,但卻能改變他在鐵路系統的的命運。

  劉局長和王所長兩人的話絕不是敷衍他們,正相反,這是交易的條件。胡文海放棄通勤包干的方案,換胡勝利的仕途一帆風順。

  “劉局、王所,兩位領導。”搶在胡文海說話之前,胡勝利就先發出了聲音:“我個人前途無所謂,您們愿意培養我,還是說像之前一樣冷藏我都好。我們搞的這個通勤三產包干,并不是為了我一個人,而是為了幫更多的人解決工作問題!如果你們能通過三產包干的提案,讓我現在立刻辭職都行!”

  好吧,胡文海張了張嘴,沒有把打圓場的話說出來。看來自己這個小叔,這個脾氣性格,還真是不適合在體制內發展啊!與其讓他勉強留下來,還真是不如外面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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