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菱重工是一家有著百年歷史、非常悠久的工廠,在這里不僅誕生過戰前日本海軍的諸多軍艦,而且是在戰后仍然成為日本國內首屈一指的重工業軍火商。
如日本的f2和f15j戰斗機,90式坦克和海自超過半數的潛艇以及三分之一的水面艦艇,都是由三菱重工建造。
在這些金字塔尖上的先進武器下面發揮支撐作用的,是三菱重工龐大的民用制造業集團。
從機電設備到半導體,汽車到飛機,三菱重工本身就是一個在日本國內舉足輕重的財團。而國際造船市場上,當然更是少不了三菱的身影。
三菱重工負責造船業務的,是船舶海洋事業本部的單位。其下屬四大造船廠,最為出名的莫過于長崎造船廠。
而長崎造船廠為之名聞天下的“杰作”,就是赫赫有名的“武藏”號巨型戰列艦。造船廠與長崎市區和長崎港隔海相望,分布在一道河流出海口的兩側,成為一處天然的造船良港。
也就是在這里,長崎造船廠已經是世界上最為先進的造船廠之一。擁有世界最大的22萬噸船臺,和30萬噸船塢各一,可以形成年產量190萬噸的產能,以及550萬噸的修船產能。
僅是長崎造船廠一家,就承擔了海自三分之一的水面艦艇制造量,并且是最為重要的那三分之一作戰力量。
應該說,從長崎造船廠1884年成立以來,這應該是它第一次向一整支中國考察團敞開自己的懷抱。
中方考察團的成員們,幾乎是以“朝圣”的心態,心情復雜的進入了這座造船廠的大門。
三菱重工派出了一名常務董事,連同長崎造船廠的一名業務經理。親自站在辦公大樓前面,等待著中方考察團的到來。
當兩輛專門用來通勤的大客車在寬敞的樓前廣場的噴泉水池旁停下來,中國考察團的成員們帶著有些疲憊的神情從車上魚貫而下。有些茫然的打量著長崎造船廠略顯陳舊卻整潔而細致的廠區。
“依拉夏依馬賽!”
整齊的群鶯燕燕聲音突然響起,山崎正孝和近藤俊一兩人滿面笑容的走上起來。在兩人身后。一排身穿藍色ol工裝的女性三菱職員,正齊齊鞠躬致意。
“是日語歡迎的意思。”
山崎正孝是三菱重工的常務董事,三菱重工的業務范圍遠不止造船一項。然而可能達到三億美元成交額的交易,卻也足夠相當于一艘“榛名”級驅逐艦的生意了,由三菱重工一名負責船舶海洋事業本部的常務出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要知道,榛名級那可是日本八八艦隊的旗艦。雖然八、九十年代,咱們再怎么酸人家日本八八艦隊就是“美國爸爸的亞洲反潛分艦隊”。卻也不得不承認,瑪蛋的那些年中國海軍連這支反潛分艦隊都是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和籠罩在頭上的一座大山。
鐵血網上意淫最狠的作者,也就是敢想象一下氣球轟炸東京,金龍電池全電小飛機搞搞偷襲。那種惶恐和茫然,空落落不知希望在什么方向的年代,中迷真是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不是從九十年代過來的軍迷,真的很難想象那時“愛國小粉紅”們心里的不自信。
當然,中國海軍奮斗三十年,終于可以和海自愉快的玩碰碰船之后,回頭再看才會發出一聲嘆息。
“原來尼瑪當年的‘陰影’。也不過如此啊!”
新一代的“領五毛、吃牢飯的愛國小粉紅”們,終于可以理直氣壯的逼視海自的那點破爛家當了。
當然,書歸正傳。三億美元的生意對于哪怕是三菱重工來說,也不是那么尋常能有的機會。何況中國人是沖著二手富裕產能來的,在可預見造船訂單萎縮的局面下,盤活固定資產余量,實在是11大于2的一筆好生意。
也不怪山崎正孝把歡迎場面搞的這么隆重了。
第一輛大客車上開門第一個下來的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出頭的女人,看到她,山崎正孝和近藤俊一連忙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尊敬的蕭女士,歡迎您來到長崎造船廠。我是三菱重工的山崎正孝,這位是長崎造船廠的總工程師近藤俊一。我們代表三菱重工…”
蕭野芹靜靜的聽著身邊日語翻譯的轉述,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不住的點著頭,耳朵里卻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除了眼前這兩人的名字和頭銜。其他的信息多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什么也沒留下。
她的注意力,此時已經被不遠處船臺上略顯雛形的一艘軍艦所吸引了。
她并不知道,這艘尚未完工的戰艦,正是海自朝霧級驅逐艦的首艦朝霧號驅逐艦。
但哪怕她并不知道這艘戰艦的具體信息,卻并不妨礙她意識到這是一艘戰艦。畢竟戰艦的船型和普通民用船的差別還是很大,何況日本人也并沒有做出什么保密的舉動,就任由這艘戰艦這么光明正大的建造著。只不過和中國造船廠的一線生產情況相比,長崎造船廠的船臺上工作人員的數量明顯要少的多。
那森林一般的塔吊和行吊,真是充分的展示著工業的暴力美感。哪怕是離了這么遠,蕭野芹仍然能夠感受到這些鋼鐵巨人身軀中蘊藏的恐怖力量。
她把渤船作業區的重型機械兩相對比,心底越發明白——買賣雙方的較量,早就已經在無聲中開始了。
山崎正孝的一套歡迎詞說完,蕭野芹大方得體的進行了回復。而這時,她身后的考察團團員們都已經從車上下來,在好奇和忐忑中排好了隊伍。
“感謝三菱重工,感謝山崎先生的熱情。”蕭野芹如今身上早就歷練出一股女強人的氣勢,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自有神韻:“我們的考察團團員今天已經比較辛苦了,我希望能夠先安排他們休息一下。明天再展開考察工作,不知道長崎造船廠方面有什么安排?”
“哦,當然!”山崎正孝點頭笑道:“休息的房間和項目都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們來。”
山崎正孝揮揮手,身后的一群女職員就鶯鶯燕燕的跑了過來。一邊鞠躬一邊要幫著中方考察團的人拿行李。好些考察團成員哪里見過這個架勢,頓時一片人仰馬翻的熱鬧場面。
蕭野芹不由搖頭,苦笑:“給貴方添麻煩了,這些瑣事有下面的人處理就好。山崎先生,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商量一下后續的工作安排?”
“蕭女士不需要休息嗎?我們專門準備了山上的一處溫泉山莊,可以幫助旅人快速的恢復精力…”
蕭野芹微笑,但是堅定的拒絕道:“不需要。我想先把工作做完,接下來才能安心的盡情放松。”
“哦,這倒是。”山崎正孝大點其頭,伸手帶路:“蕭女士請跟我來吧,我讓人準備好會議室,咱們可以盡快把事情處理好。”
“有勞了。”蕭野芹帶著翻譯,跟著山崎正孝向主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日本人的效率一向很高,到蕭野芹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整個會議室已經完成了布置,相關部門負責人也已經早一步就坐了。
山崎正孝當仁不讓坐了主位。蕭野芹則在他旁邊的客位坐了下來。接下來就是各部門負責人輪番匯報自己手上的資料,行程安排和分團參觀內容,時間、提供的資料文獻。以及可以交易的具體技術項目。胡文海特別囑咐了考察團,不僅要留意三菱手上的硬件設備,各種技術專利、數據庫、管理體系、船舶設計圖紙等軟件也一定要跟上。
這樣一來,整個采購計劃變的極端復雜。蕭野芹也不是專門研究造船工藝的專業人士,這里恐怕也就是聽一個大概,然后和手上拿到的商業調查公司報告進行對照,主意三菱的人是否挖了什么明顯的陷阱。
至于說一些交易中的小貓膩,那就要依靠整個考察團所有團員共同努力,才能避免被日本人一不小心給坑了。
等到長崎造船廠這邊都匯報完了。蕭野芹合上手上的資料,點頭稱贊道:“貴方的準備非常充分。考察行程等方面我沒有什么問題了。不過就貴方的報價和支付手段等問題,我希望能夠提出另外一種方案。希望三菱方面能夠考慮。”
山崎正孝皺眉,不由問道:“報價和支付手段,不知道中方有什么打算?”
“支付手段上,我們希望能夠使用日元貸款。如果三菱重工幫助我們在日本拿到大額、長期、無息貸款,到1985年年底,我們可以拿出十億美元抵押,由中國政府擔保,貸款一萬億日元用于在三菱集團和三菱財團的關聯公司進行定向采購。”
咕嘟——
山崎正孝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蕭野芹嘴角帶笑,直視著他的雙眼:“為了顯示合作的誠意,我們可以先拿韓國人練練手。”
嗯,中日友好靠韓國,從來如此。
“中國政府的擔保,三菱可以認為,這是一筆政策性的援助貸款嗎?”
山崎正孝問到了點上,這筆錢究竟是由誰來借的?以什么面目、名義來借,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如果是政策性援助貸款,十億美元的抵押貸,以中國政府信譽做擔保,貸款一萬億日元并無不可。可如果是政策性的援助貸款,提出這個要求的就應該是中國政府的相關部門對日本政府的相關部門。
但是現在一家中國的私人企業,聲稱能夠拿到中國政府的擔保,那這個性質要怎么算?是新科公司借了這筆錢,還是中國政府借了這筆錢?
前者是商業行為,后者是政治行為,兩者的意義不可同日而語。
蕭野芹點頭,鬼子做生意果然是猴精、猴精的,單是想要用錢來砸暈了對方,看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貴方可以這樣認為,這會是一次民間推動的政策援助貸款。”
蕭野芹說的略有含糊:“首先新科公司在中國有這個能力,推動中國政府同意這項貸款計劃。而為了新科公司能夠在中國國內展開這項計劃。前提是日本政府就要首先發聲。可由誰來推動日方政府發聲呢?這個問題,就必須考慮到這筆援助貸款并不一定是對三菱財團的定向采購了。”
日本企業向來重視情報工作,三菱集團自然也不例外。新科公司究竟是什么背景。山崎正孝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還是那些話,一個主導了f14進中國。擔負了中工七十億出口項目關鍵電子系統生產,手上捏著價值連城水鋰電技術,這種企業就算是私企,那也是個軍工財團的雛形了。
在資本主義國家這樣的財團都未必輕易出現,在私人企業都還不合法的中國大陸,憑什么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家公司?
說新科公司不是中方的白手套,那也得有人信啊。
看看新科公司做的這些生意,如果不是中方白手套。個人憑什么有能力完成這樣的壯舉?除非胡文海是千年不世出的奇才、天才,還得再加上能夠預知未來,或許才能白手起家做出這番事業。
和中方白手套這個解釋相比,顯然后面這個可能性小的可以忽略了。
新科公司在中國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這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若非如此,三菱也不是什么街邊小賣部,難道是誰都能上門參觀考察的?
在山崎正孝眼里,新科公司的這支考察團,分明就是中國官方批了個馬甲。
而蕭野芹手里掌握著一筆巨大的資金,嘴里說出來的話自然就有份量。三億美元和十億美元當然不同。十億美元和一萬億日元的生意又自不同。
為了一萬億日元的大生意,三菱集團就是推動日本政府通過一兩條法律都沒問題,何況是跑一跑貸款而已。八十年代正是中日友好的階段。推動一項定向采購日本企業產品的援助貸款,并不是那么難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對日本政府來說,這將是一筆很拿得出手的政績。
一萬億日元,按照如今匯市的走向趨勢,這可是相當于四、五十億美元的大生意。能產生多少就業崗位,能讓日本的經濟催生出多少內部需求,又能推動多少產業發展進步,這里面的利益足夠讓一切資本家和政客都鋌而走險的程度了。
顯然。能夠實現中方這個要求的絕不止三菱一家。在日本可是號稱有四大財團,想必三井、住友和富士也一樣會為了拿到這筆生意無所不用其極。
可論到對政府的影響力。還是我們三菱最強。
山崎正孝心里雖然這么想著,可卻莫名的生出了一些緊迫感。
“新科公司如何證明。自己可以推動這樣的政治事件呢?”山崎正孝壓住正在砰砰亂跳的心臟,強自鎮定的問道。
蕭野芹攤手,笑道:“這就回到我剛才說過的提議了,為了顯示誠意,我們可以先拿韓國人來練練手。”
“韓國人?”山崎正孝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可以說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狀態。
日本是國際造船業的霸主,可是這個霸主到八十年代對國際造船市場份額的占有卻開始停滯不前。到八十年代中期,干脆市場占有率開始了大幅度的后退。
這一切都源自于該死的韓國人。
韓國在七十年代進入造船業,以政府出臺法律保護和獎勵、補貼造船,形成了五大造船企業。等到這五家造船企業在韓國國內拼殺出來之后,韓國政府開始鼓勵,甚至是親自下場幫助他們兼并韓國國內的其他造船企業。
到八十年代,韓國國內的造船業正式形成了五比九十五的格局。也就是說,以現代、大宇、三星、韓進和漢拿五家造船廠,掌握了韓國國內95的造船能力,人為催生出了資本雄厚能夠參與國際競爭的財團。
至此,功成身退的韓國政府開門放狗,五支餓狠了的惡狗就此出籠,爭先恐后的搶奪原本屬于、或者即將屬于日本造船業的市場份額。
三菱重工是日本造船業的龍頭企業,韓國造船業的崛起對它的打擊自然是最大的,否則也不會突然空余這么多富裕產能需要出售給中國。
作為三菱重工船舶海洋事業本部的常務董事,山崎正孝可是恨不得把韓國人油炸了蘸上芥末丟到嘴里嚼碎了然后吞到肚子里去!
若非說出這話的人是蕭野芹,換上一個他在公司里的下屬讓他突然聽到“韓國”這個詞,他非得把那個人給罵個狗血噴頭不可。
“韓國造船業的核心優勢是低廉的人力成本,在技術上韓國人追趕的越快,日本造船業就萎縮的越嚴重。”
蕭野芹侃侃而談道:“以制造業的平均工資水平來說,日本制造業平均工資在1200美元以上,而韓國制造業的平均工資則是300美元以下。在造船業這樣的資本和人力密集型產業領域,人力成本的降低將是對總成本有決定意義的。如果再計算日元未來的升值前景,恐怕韓國人在成本上的優勢將會持續擴大。”
“嗯——”
山崎正孝長嘆,不得不點頭,卻又言不由衷的說道:“我們三菱重工有雄厚的技術實力,韓國人想追趕恐怕沒有那么容易。”
“可也沒有多難,韓國人自己的技術不行,可以模仿你們的技術,也可以從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毫無阻礙的購買需要的技術。日韓兩國在造船領域的技術差距,恐怕只會越來越小。”
蕭野芹看著他,干脆利落的問道:“何況,山崎先生應該清楚,決定市場的不是10的金字塔尖,而是90的低技術產品。從散貨輪、集裝箱船和油輪這些低技術市場撤退,無法維持產業規模,日本造船業難道就能保持自己在高技術造船業領域的優勢嗎?”
山崎正孝沉默不語,半晌,不甘心的點了點頭。
“是的,日本造船業正面臨韓國人強大的挑戰。可這個戰場上,中國…”
蕭野芹嘴角露出笑容,讓日本人能夠承認自己面臨失敗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她也不再賣關子,直接搶著說道:“山崎先生沒想過,韓國的優勢是它的人力成本。韓國制造業平均月工資只有300美元,但我們中國人力成本卻更加便宜,我們的制造業平均月工資,甚至只有100美元。”
她這還是可勁兒的往多了說了,八十年代中國制造業人力資源的成本,真算下來也許連50美元恐怕都沒有。別忘了,現在的人民幣是固定匯率,是被人為嚴重高估的。
“我們中國造船業的問題是資本和技術短缺,但這方面日本造船業卻是非常富裕的。如果我們雙方能夠聯手,完全能把韓國造船業徹底擠垮。”
見到山崎正孝的臉上明顯有些動容,蕭野芹連忙再接再厲,舌燦蓮花的鼓動道:“有三菱出面說服日本拿出一萬億日元貸款,這樣一來我們面臨的資本短缺問題就能極大緩解。而有三菱重工在造船技術上的幫助,相信中國造船業可以很快追上韓國的水平。我們前后夾擊,必然能將韓國造船業掐死在萌芽狀態。”
山崎正孝干笑一聲,搖頭道:“呵呵,這個,用一句中國話來說,恐怕是前門拒虎吧…”
別看山崎正孝一臉拒絕,但蕭野芹卻知道他已經動心了。若非對這個提議感興趣,山崎正孝又怎么會擔心中國后來居上,前門拒虎、后門進狼?
是時候給日本人以最后一擊了。
蕭野芹拋出了最后的殺手锏,干脆利落的說道:“如果三菱愿意推動中國造船業發展,新科公司可以說服中國接受中日貿易以日元結算!”
山崎正孝聞言,不由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