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在靜悄悄的街道上,一輛紫色的豪華緩緩行駛著,行得一炷香功夫,馬車在李府門前停了下來。
只見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從馬車上下來,正是武媚娘的生母,魏國夫人楊氏。
她一下車,這李府的門就打開了,李義府領著妻子站在門內迎接,“夫人來了,快快請進。”
楊氏笑著點點頭,她對李義府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錯,因為李義府這人非常乖巧,楊氏又有極強的虛榮心,這挨了大半輩子,終于翻了身,內心肯定是非常膨脹的,李義府的馬屁拍的她是非常受用。
來到屋內,李義府夫妻親自幫楊氏斟茶遞水,伺候的是無微不至。
楊氏非常享受,笑道:“李中書,皇后讓我來給你傳話,不要受到影響,除王玄道以外,其余的照做就是了。”
李義府聞言,登時大喜過望,忙道:“勞煩夫人轉告皇后,李義府決計不會令皇后失望的。”
楊氏點點頭。
經過考官們日以繼夜的仔細“閱卷”,終于審閱完所有的試卷。
但是在這期間,朝中重臣一直對此爭論不休,哪怕到了放榜的前一刻,許多大臣還是不服。
閱卷室。
“陛下,縱使將王玄道列入三甲之中,臣覺得還是不公平,臣以為應改派一些人重新閱卷。”
杜正倫站在李治面前是激動的口沫橫飛。
李義府道:“不公平?你憑什么說不公平?”
杜正倫拿起一份試卷道:“就憑這個,這等文章憑什么能夠及第,還是因為這人是李中書你的門生。”
李義府怒道:“杜正倫,你這話什么意思。”
杜正倫道:“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這古語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李義府大怒,忙向李治道:“陛下,杜正倫恁地誣蔑臣,還請陛下為臣做主啊!”
杜正倫也是豁出去了,道:“陛下,李義府這么做分明就是徇私舞弊,若是將這榜單公布出去,只怕會引起天下士子的不滿,科舉也將會毀于一旦啊。”
“豈有此理。”
許敬宗站出來道:“杜中書,你這分明就是在高門大姓子弟撐腰,以往科舉及第者,幾乎都是被高門大姓子弟給占有,寒門子弟及第的不過是鳳毛麟角,可當時卻未曾聽到有人說不公,這一回寒門子弟占得多數,你就在這里嚷嚷著不公平,究竟是誰在徇私舞弊,私相授受”
杜正倫當即啞口無言,立刻看向盧承慶、許圉師等人。可這些人卻都是沉默不語。
許敬宗這一番話真是太絕了,因為在此之前,唐朝不是很重視科考,科舉還是一個雛形,還在探索階段,甚至于有些時候都不看考卷的,直接以考生的名望,家世,出身來決定誰及第,可這樣公平嗎?當然不公平,如今許敬宗、李義府當權,無非就是換種方式而已,不看高門大姓,專向錢看,這性質是一樣的,只是變了花樣而已,那么以前高門大姓幾乎壟斷科考,你怎么又不出來說了。
如果唐朝的科舉跟明清時期一樣重要,那縱使李義府要弄虛作假,也不會連腦筋都不愿意動,他如今就是擺明指定了哪些考生及第,因為以前也沒有差,只不過他選擇了寒門。
只是這一回大考,是改制之后的第一回大考,前面改制的時候,朝廷又吹得很兇,各種求賢若渴,唯才是舉,公平、公正、公開,再加上韓藝還挑起了一場士庶之爭,導致天下士子都非常期待這一次的大考,以為朝廷真的會唯才是舉,不然的話考生怎么可能會多出一倍來。
李義府還厚著臉皮向李治道:“陛下,此番科舉對于朝廷而言,至關重要,倘若朝中大臣都不能夠團結,考生又如何會信服呢?如果上千考生正在外面等著了。”
李治瞧了眼李義府,沉默半響,道:“任知古頭名進士,王玄道第二。放榜。”
但是他的語氣非常平淡,他對于這一次科考寄托了太多的希望,但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也沒有料到會演變成這樣的一場秀,一場士庶之爭的秀。
杜正倫聽罷,怒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盧承慶、許圉師等人兀自垂首不語,他們太尷尬了,尤其是盧承慶,他可是范陽盧氏,他要一開口,李義府肯定又會指責他想為高門大姓子弟撐腰。
韓藝也在場,但是沒有說過半句話。
可這榜單一放,頓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一百名及第的名額,寒門子弟占有八成多,高門大姓子弟只占有區區不到兩成,而且頭名竟是江南來的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考生,這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高門大姓子弟只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哭喊著不公平,擠在試院面前,要求朝廷給一個說法。
但是他們一嚷嚷,這寒門子弟也不干了,甭管自己有沒有考中,都覺得這一份榜單是自古以來最為公平的一份榜單,空前的擁護這榜單。這跟將奧觀海當上米國總統,看成是民主的勝利,是一個道理,因為以前米國從未有黑人當過總統。
最終又演變成了士庶之爭,幾乎沒有人關注榜單上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具有真材實料,反正以前似乎也沒有怎么關注過。
“真是想不到好好一場科考,會演變成這樣。”
站在街邊的盧師卦望著試院前面爭吵的考生,不禁長嘆一聲。
崔戢刃輕輕一哼,“若是寒門考生真的能夠憑成績占據榜單,我倒也心服口服,可是.....唉.....早知如此,我當初真不該號召士族子弟參加這一回的科考了。”
長孫延突然向王玄道笑道:“玄道,在這種情況下,你能都名列第二,著實令人佩服啊!”
崔戢刃也是好奇道:“玄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辦法,能夠讓李義府將你列為第二?”
王玄道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論證守成難于開國。”
崔戢刃一愣,隨即撫掌道:“妙!妙!妙!”
王玄道突然轉過頭來,道:“崔兄,你先別稱妙,你忘記你跟韓藝還有一場賭約么?如今你可是慘敗啊。”
崔戢刃皺了皺眉,道:“你說得很對,這一回我真是一敗涂地。”
“有榜單就有爭議,這真是自古不變的真理啊!”
韓藝站在臺階上,望著下面還在爭吵的考生,笑著搖了搖頭。
一旁的唐臨目光突然左右瞟了瞟,旋即又小聲道:“韓侍郎,這番科考結果,分明就是為李義府、許敬宗而考,那榜單上至少有近六成的人要么就是李義府、許敬宗他們的門生故吏,要么就是往李義府家中運了不知道多少車的禮物,這焉能服眾?”
韓藝一笑,道:“你看看下面的考生,是支持李義府的多,還是反對李義府的多?”
唐臨道:“可關鍵不在于此,李義府借用科考,為自己謀求私利,且人財雙得,用不了多久,他的黨羽就能遍布朝野。”說著,他又瞧了韓藝一眼,道:“若是你方才與杜中書一塊反對的話,興許能夠迫使陛下重新閱卷。”
“難道你認為陛下對此是毫不知情嗎!”
韓藝輕輕一嘆,道:“只能說李義府這一招玩得實在是太絕了。”
其實朝中很多大臣都知道,自從李義府當上中書令之后,就毫無下限的提拔自己的親人,非但如此,他還為了這一場科舉,全家總動員,變向賣官鬻爵。但是李義府亦非傻子,他敢這么大張旗鼓的賣官鬻爵,肯定是上面有人支持他這么做。
這個人當然就是武媚娘!
因為他們兩個人有著完全相同的利益。
武媚娘是要借這一回科考,狠狠打擊高門大姓,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吸納更多的寒門子弟,因為高門大姓都不太鳥武媚娘,這武家可是小姓,因此自武媚娘上位以來,一直都在不遺余力的打擊高門大姓,尤其關中大姓。但是武媚娘聰明的地方在于她沒有完全跟高門大姓撕破臉,只是在暗中使手段,表面上還跟一些高門大姓來往密切。
而李義府的話,雖然已經將戶籍并入了趙郡李氏,但是高門大姓還是看不起李義府,更不會說拿錢去賄賂李義府,高門大姓子弟要找,也是找盧承慶這些人,而寒門子弟也不是說窮人家的弟子,這五品以下的官員的兒子,也屬于寒門子弟,還有一些地主、土豪都是屬于寒門。
這李義府稍微放點風出來,他們就屁顛屁顛的跑去送錢,因為五品以下的官員沒有門蔭的照顧,只能走關系,如今有一個宰相明碼標價,這還不上,那真就成傻子了。
而且,這一回李治給的名額是往年的一倍多,有一百人,李義府可算是賺得盆滿缽滿,這些人不但送了錢給他,將來還會成為他的黨羽。這也是為什么李義府對于科考一直悶不吭聲,你們要怎么弄怎么弄,采用新的試卷格式也好,采用新的閱卷方式也罷,反正這一筆我是撈定了。
許敬宗的話,畢竟十分好面子,好名望,吃像就沒有李義府那么難看,他還是偏向自己的門生故吏,當然,肯定也收了不少好處,但是只怕沒有李義府一半多,李義府完全是沒有道德節操的,這種人前半生一直被壓制著,看著長孫無忌混得風生水起,心里能不羨慕嗎,如今他可算是有今日了,理應要盡情的去滿足自己的一切,是咬著牙拼了命的撈,這可是用性命搏來的,此時不撈更待何時。
不過從任知古獲得頭名進士來看,可見李義府、許敬宗還一直關注著李治,知道任知古跟李治見過面,不可能好處都讓他們得了,總得分點湯水給你李治吧。
唐臨作為吏部尚書,對此是深感不滿,你這么搞下去,這吏治還要不要,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如今他哪里是李義府的對手,只能寄望于老大,可是韓藝幾乎就沒有怎么管,李治讓他出出主意,他還真就是出出注意,甚至都沒有跟李義府打什么交道。
“王公子,恭喜,恭喜!我們又有機會同殿為臣了。”
韓藝跟唐臨聊了一會兒,突然發現站在街邊的崔戢刃他們,于是走了過來。當然,首先是向王玄道道賀。
王玄道微微頷首:“多謝!希望日后韓侍郎能夠多多照顧在下。”
“王公子謙虛了!”
韓藝呵呵一笑,突然朝向崔戢刃道:“崔御史,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可有找王公子給你卜上一卦?”
崔戢刃瞇了瞇眼,笑道:“不知韓侍郎為何有此一問。”
韓藝呵呵道:“因為我發現崔御史你是一個不祥之人啊!你看,你從中這么一搗鼓,結果你們士族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失敗,比第一,比人數,你們都是輸,我想除了當年楚霸王的四面楚歌,你這一出鎩羽而歸簡直就是一覽眾山小啊!”
盧師卦不服氣道:“韓小哥,這榜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會不清楚?”
韓藝呵呵道:“盧公子,你這話說得,我怎么就清楚了,我都沒有參與,因為我對寒門子弟有著絕對的信心,以往要不是高門大姓占有出身優勢,你們早就輸了。”
崔戢刃擠出一絲笑意,道:“你急什么,不是還有第二場么。”
“對!第二場。”
韓藝打了個響指,暗道,你小子終于反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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