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評點了前面幾代帝王之后,李觀棋接著說道:“叫大家來議事的第二個原因,就是我朝的吏治不好。先皇性格簡慢,將國事多委以臣下。臣子中不乏忠謹之人,也難免良莠不齊,有些人背著先皇自行其是,最突出的就是祖東來及其黨羽。”
說到這里,李觀棋向在在座的所有人掃了一眼,一部分人看到李觀棋那銳利的目光,不由得低下頭來。他們心里不由地開始泛起了嘀咕,其實也難怪他們害怕。李觀棋當年一舉除掉祖東來,但對其他人統統沒有追究,很容易被認為是因為他當時根基未穩,所以才沒有將事態擴大,可是現在李觀棋內平叛亂,外挫強敵,威望已是如日中天,說不定就要開始秋后算賬了。
李觀棋的聲調變得高亢起來:“祖東來得先皇賞識,輔佐朝政,然不將心思用在正道上,致使使政刑紕繆,官方弛紊。唉,這吏治之道,為何就不能清明簡約呢?”
頓了一下,李觀棋接著說道:“剛才說如今天下民戶不及孝宗皇帝時的一半,可是現在各級官吏卻比孝宗時多了近一倍。公勉,你們內閣將這件事兒好好查一查,養著這么多的官吏加重了百姓的負擔不說,還不知要多生多少事,該裁撤的就要堅決裁撤!”
李觀棋的音調一高,嚇得群臣不敢多發一聲,待他話音一停,滿殿寂靜。
這種情況以前是沒有過的,因為李觀棋向來沒有架子,所以大臣們怕他的并不多,無論是大朝會還是御前開的小會,經常都吵的很厲害,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安靜的。
當然了,這跟李觀棋威望的提高是息息相關的,如果說以前大家還只是表面上尊李觀棋是皇帝的話,現在大家都已經是從心底里認他是老大,自然而然就產生了敬畏心理。
但是這種局面并不是李觀棋所要的。他并不想讓大臣們怕自己,所以他覺察到了自己的嚴厲,遂展顏一笑,說道:“呵呵。朕一激動就跑了題兒,接著說前面的話題。剛才說的兩個原因:一是外部的,一是內部的,正是這兩個原因形成了今天紛亂的情形。這正是今日要議論的話題:如何治理當今的天下。嗯,公勉。你是百官之首,你先說說。”
秦敏中緩緩說道:“陛下急于中興我大乾之心,臣能理解。然治理國家之事不可操之過急,須緩緩為之。譬如此前頒布的‘減租’、‘公地放領’等新政,現在看來,在京畿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而在京畿之外效果甚微,主要原因還是時日太短。田畝制度尚且如此,要徹底改觀天下之容,那是需要許多時日的。”
李觀棋皺眉道:“你說有待時日。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呢?還有,若實現天下大治,要采用什么辦法呢?”
徐權接話說道:“誠如陛下剛才所說,這兩年戰亂頻發,人心思靜。陛下實行撫民以靜之國策,臣想不出三年,即可實現天下大治。至于如何治理,陛下如今偃武修文,以教化百姓,當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聽了東方睿的話。李觀棋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東方睿已是冷冷說道:“三年?徐大人說笑呢?你以為這是練兵呢?須知治國與征戰是兩碼事兒。你以前一直在兵部做事,未曾理政,這怪不了你。然而現在已是身兼學士之職。切不可妄發空言,若因言誤國,那就是大罪了。”
東方睿的話讓徐權面紅耳赤。封建王朝向來如此,文官瞧不起武官是通病,其實不光是東方睿,就是秦敏中、林白包括之前的楊伯正等人都或多或少有這個毛病。徐權兼任學士以來。可以參議中樞朝政,但是議事的時候往往被文官們當庭駁斥。
李觀棋理此前并沒有在意,因為徐權等人也的確需要歷練一番。但東方睿剛才的這番話讓他第一次有了一絲不舒服,本來今天來議事就是自由討論,不拘對錯皆可說出。然東方睿以訓斥的口氣動輒給徐權扣帽子,言語中也透出刻薄,就不合平等議事的初衷了。
李觀棋正思量著是否要糾正一下東方睿的態度,趙普也跟著說道:“東方大人說的在理。若說三年實現大治,時日確實太短,臣看至少要有十年。須知打破一件東西容易,然建成一件東西就難了。”
群臣紛紛交頭接耳,觀眾人神色,贊成東方睿和趙普觀點的倒有一大半人。
徐權可能是之前受的窩囊氣太多了,今天索性豁出去了,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道:“剛才秦大人說減租、公地放領兩法只在京畿有效,而其他地方收效甚微。卻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兩法頒布之后不久,李陳二賊叛亂便爆發了,這一年來一直都在打仗,很多東西無暇顧及,陛下和中樞都未將全力用在以靜撫民上。這才是導致新政效果不佳的原因。事實上,京畿收效甚速,此時陛下已經偃武修文,新政自然也會得到順利推行。”
本來李觀棋也覺得三年可能有點兒過于急躁了,但是聽了徐權這番話,他也不由地微微頷首。
工部尚書兼議政學士楊長青也起身說道:“不錯,徐大人說得有理。如今陛下專事以靜撫民,但是不能像徐大人認為的那樣,搞什么教化百姓。陛下,臣以為,大亂之后,若想取得大治,必須采用嚴厲決然的手段來訓導百姓,而不是采用漸進之教化手段。如此,臣以為三年之內可以實現大治。”
楊長青的這番話引起了東方睿和趙普的不滿,以為這是他慣用的左右逢源手段,兩人都重重地哼了一聲。
群臣復又低頭議論,只聽殿內充滿了嗡嗡的人聲。這時,從最后面冒出了響亮的聲音:“若依楊大人此言來治理天下,則陛下與秦始皇等暴君有何不同?莫非想陷陛下于不義之境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