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浩走出德國外交部辦公大樓時,天上正在下雨。
大島浩無神的雙眼看向天空,只看到天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云彩也是灰色的。
還有那高聳起伏的樓房、寬敞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車輛,統統被大島浩的心情染成了灰色。
帶著最后一絲僥幸心里,大島浩來到外交部會見里賓特洛甫,只希望里賓特洛甫能夠告訴他,剛剛在日本大使館中,陳道所說的一切都是他腦海中產生的幻覺。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里賓特洛甫的話徹底擊碎了他的最后一絲僥幸。
根據元首的命令,八月二十日,也就是后天,日本將被開除出軸心國集團,并與德國進入戰爭狀態。
而在不遠的將來,日本將遭到軸心國集團其他成員國的宣戰。
誰是罪魁禍首?日本陸軍?拉貝博士?戈林元帥?還是那個留著小胡子的德國元首?
盯著灰黑色的烏云,大島浩思來想去,終究想不出問題的答案。
揮手推開站在身后為他打傘的秘書,大島浩站在雨中,任憑雨滴打濕自己的衣服,嘴里冒出一句詭異的話語。
“患難時刻見真情,和里賓特洛甫部長比起來,暗黑破壞神大人才是大日本帝國真正的朋友。”
短短的兩個小時時間里,里賓特洛甫和陳道,兩個人兩次會見,帶給大島浩的感觀完全不同。
里賓特洛甫只是例行公事般告知大島浩噩耗的內容,并表示遺憾,至于如何解決日本面臨的危機,里賓特洛甫只是不停搖頭,表示無能為力,和胸有成竹地拿出三個應對方案的陳道形成鮮明的對比。
對比之中,高下立判,難怪暗黑破壞神大人年紀輕輕就能做到如此高的位置,能力果然不是里賓特洛甫能夠相比。
想到尊敬的暗黑破壞神,大島浩心中閃過一絲明亮而又溫暖的光亮。
里賓特洛甫簡單為他描述了開會時的場景,雖然不是太過詳細,大島浩還是搜集到一個讓他感到溫暖的信息。
整場會議中除了里賓特洛甫,只有暗黑破壞神大人一直堅定不移地站在日本一邊,極力反對對日本宣戰,甚至還因此受到元首的斥責。
這樣真誠的朋友,在這個充滿了爾虞我詐的世界,是多么難得。
或許,正是因為他還年輕,才保留著年輕人特有一份赤子之心。
感慨一番后,大島浩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拿定主意后,大島浩鉆進轎車,返回大使館。
一邊讓人將噩耗通知國內,大島浩一邊撥通了戈林別墅的電話 陰雨天中,戈林的病房卻如同花園般五彩繽紛。
“哈哈哈計劃正在順利推進,我們下面的任務就是坐看日本人和美國人拼個你死我活,然后坐等美國人上門送錢。”戈林手里夾著雪茄,大笑著說道。
“海因茨,今天的會議上你扮演反派的角色,真是委屈你了。”希特勒說道。
陳道擺擺手,笑的和病房內的花籃一樣燦爛。
“身為一名臥底,就要有身敗名裂的覺悟。在制定鐵扇公主計劃的當天,我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
“我算過了,宣戰之后,在德國目前的版圖上,日本人的資產價值接近五十億帝國馬克,我們也算是小賺一筆,足以緩解一部分我們的財政壓力,我們的日本盟友,真的是及時雨啊。”戈林忍不住用上了一個從陳道那學來的東方詞匯。
“當美國人主動送上門來被我們敲詐時,會給我們帶來多少財富?一百億美元,還是二百億美元?我是不是太心急了?”希特勒滿是憧憬地說道。
“美國人會給我們送來多少財富,取決于日本人能夠帶給美國人多大壓力。明天,我和大島浩的再一次會面,日本人將會徹底被我們套牢,做我們最強大的金牌打手,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期待再次與大島浩見面了。”陳道說道。
陳道話音剛落,室內響起一陣噪音。
戈林抄起桌上的電話。
“嗯嗯好,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戈林盯著希特勒和陳道,忍不住一陣怪笑。
“大島浩剛剛給我家里打電話,詢問海因茨是不是在家?”
“他想干什么?”希特勒好奇地問道。
“他想與海因茨見面,時間定在明天上午。”戈林說道。
“這還真是我剛想要睡覺,他就送個枕頭給我,他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陳道說道。
希特勒輕輕拍拍陳道的肩膀。
“海因茨,明天和大島浩見面的時候,下手不要太狠。”
“放心,我是很真誠的去拯救大島浩。”
一夜的時間,不僅是大島浩,整個日本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是在失眠中渡過的。
雖然是盛夏季節,大使館頂層的煙囪仍舊是冒了一夜的黑煙。
整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在大島浩的通知下,提前收拾行裝準備回國,所有沒有保留價值的文件都被扔進壁爐燒成灰燼。
一夜的時間,大島浩都是在發電報與接收電報中度過。
每接收一封電報,大島浩臉上的黑色便加深一分。
完了!完了!死定了!
大島浩的直覺告訴他,他回國后的唯一結局是被勒令剖腹自殺。
戰局出現毀滅性的轉變,必然要有人站出來負責,自己這個駐德國大使將是最好的替罪羊。
陸軍那群該死的馬鹿我當初為什么沒有報考海軍大學,才會淪落到與陸軍那群馬鹿為伍?
在對死亡的恐懼與深深的懊悔中,大島浩迎來八月十九日的黎明。
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臉,刮干凈嘴巴上剛剛長出的胡茬,大島浩只喝了杯熱水就沖出辦公室,坐上轎車。
陳道與他約定的見面時間出乎預料的早,是早上七點整。
在戈林的別墅,大島浩剛剛報出名字,就被管家帶到二樓的書房。
管家前腳退出書房,陳道便推開房門,邁著沉重的步子出現在大島浩面前。
大島浩急忙站起身迎上陳道。
“總督閣下,我這次來是想”
“你什么都不要說,先聽我說。”陳道擺手制止大島浩。
大島浩只得閉嘴,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昨天和大島先生分開后,我回到家里,總覺自己似乎是遺忘了什么?經過一夜的思考,我終于想起來我忘記了什么。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大島先生。”
聽到陳道的話,大島浩忽然察覺到陳道雙眼下濃重的黑眼圈,臉色也很憔悴,精神萎靡,很明顯是休息不足。
“閣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大島浩說道。
“不,是我對不起你。我問你,你們日本是不是有一個習俗?打了敗仗的軍官是不要這樣”陳道揮手在自己肚子上做了一個“插”的動作。
“就是剖腹自殺。”
大島浩心中猛然升起一道希望之光,連忙點頭說道:“是,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是有這種習俗。”
“現在出現這種惡劣的局面,你回國之后,會不會也要自殺,或者是被自殺?”陳道問道。
大島浩心中的希望之光更加明亮,沉痛地點頭說道:“閣下,這次見面,很可能將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果然是這樣,我沒有猜錯。好吧,這件事是由戈林元帥引發的,作為補償,我決定拯救你的生命。明天就是宣戰日,宣戰之后,你們會被限期離境,你就不要走了,留在德國,直到我認為你的人身安全得到保證時,我才會放你走。”
大島浩眼眶發熱,眼角閃出晶瑩的淚光。
“閣下,您真是我此生交過的最忠實的朋友,請受我一拜。”
大島浩說完,對著陳道就是一個標準的九十度大鞠躬。
陳道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大島浩的“納頭便拜”。
等大島浩直起腰,陳道接著說道:“我這么做不僅僅是保護你,更是要將你打造成一個拯救危局的英雄,然后才會放你回去。”
“您想怎么做?”大島浩驚喜地問道。
“大使館里,你有沒有可靠的部下?最好是有無線電特長的,要兩個,告訴我他們的名字。”陳道說道。
大島浩立刻報上兩個名字,陳道做了記錄后說道:“明天我會讓蓋世太保去拯救你,嗯,你主動要求見我,有什么事情嗎?”
大島浩從外衣口袋中掏出一個正方形扁木盒,打開盒蓋后,一個直徑大約在五厘米左右,淡黃色的玉璧出現在陳道眼前。
陳道看了看玉璧上古樸的花紋,隨后盯著大島浩問道:“大島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承蒙閣下鼎力幫助,大島無以為報,只能將珍藏的一塊漢代玉璧贈與閣下,這只是我的一點小意思,還請閣下收下。”
“我們是朋友你讓我唉,這怎么好意思?”
“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沒別的意思。”
“既然大島先生這么盛情,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在大島浩的連聲感謝中,陳道將大島浩送出別墅。
送走大島浩,陳道回到書房,一邊把玩玉璧,一邊呵欠連天的走向臥室。
陳道長期奔走在前線和狼穴之間,每天琢磨著怎么和俄國人打生打死,好不容易回柏林家中一趟,被瑪格麗特抓個正著,少不得和瑪格麗特折騰大半夜,交足了公糧。
拖著疲憊的身子忽悠了大島浩一個早上,陳道感覺自己的眼皮萬分沉重,一頭沖進臥室,睡回籠覺去了。
緊張的等待中,一天的時間飛快過去,大島浩終于等到了宣判日。
送報員剛剛將報紙送到大使館,早已等待在門前的秘書接過報紙,一路小跑著沖進大島浩的辦公室。
奪過秘書手中的沖鋒報,大島浩的目光落在頭版頭條。
兩個醒目的德文單詞映入大島浩眼中。
“日本,戰爭”大島浩喃喃念出兩個單詞。
隨手翻看報紙的內容,大島浩看到的是被大篇幅引用的拉貝日記的內容。
照片、文字、點評,應有盡有。
將報紙扔到辦公桌上,大島浩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仰面看著天花板。
“我當初不該報考陸軍,我當初不該報考陸軍”
九點整,大島浩準時走進德國外交部,很快,他在德國外交部的會議室中接到里賓特洛甫親手遞交的戰書。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元首命令,你們必須在二十六日之前全部離境,否則將會被投入到集中營。”里賓特洛甫說道。
大島浩和里賓特洛甫沉重的握手告別。
回到死氣沉沉的大使館,穿過一個個行尸走肉般的工作人員,大島浩帶著戰書回到辦公室,有氣無力地對著秘書說道:“給國內發報,德國已經向大日本帝國遞交戰書。”
秘書離去不久便慌慌張張的再次出現在大島浩面前。
“外面來了很多蓋世太保。”
大島浩精神一振,起身跟著秘書走出辦公室,迎面撞上一隊氣勢洶洶的蓋世太保。
大島浩對為首的一個瘦高個蓋世太保問道:“你們要干什么?”
“請問你是大島浩先生嗎?”
“是我。”
“你涉嫌進行間諜活動,我奉命逮捕你。”
“我是外交官,有豁免權。”大島浩說道。
“現在沒有了。”
兩個蓋世太保沖上來,給大島浩戴上手銬。
“還有兩個嫌犯,中村安壽和田中健,一起帶走。”
兇神惡煞的蓋世太保們押著大島浩三人,在大使館其他工作人員驚恐的目光中離開大使館,隨后被塞進警車。
坐上警車的一瞬間,大島浩長出了一口氣。
“命保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島浩被押送到柏林郊區的一處二層民宅。
帶著手銬走進一樓的客廳,大島浩就看見了滿面微笑的陳道。
陳道親手給大島浩打開手銬,握著大島浩的手說道:“大島先生,你安全了。”
大島浩抽抽鼻子,忍住眼淚,對陳道說道:“閣下,你真是我最忠實的朋友,請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