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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分南北,財分銀銅

熊貓書庫    大唐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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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夾持著只一條官道通往內外,欲見吳王橋,當自山外穿越官道而過。

  所幸衛央并不想著此時便見吳王橋,山之東側水文探察仔細,繞南往西而去。又在西側,教甯破戎仔細看著,親往河灘上,不必挖掘泥土觀看冰凍深淺,憑耳畔過風,他已能斷定再往西去必有可渡大河之處。

  果然,掘地瞧時,翻涌起的地凍與山東絕不相同,而地面下三尺內泥土脆而易碎,那是每晝夜溫度交替變換的結果。

  又往西行不數里,一馬無阻的平川地里,席卷而來的西北風,南邊有山脈阻攔,北面有賀蘭格擋,便似個東西走向的夾縫,那風在這里肆虐激蕩愈發冰冷,往東去,又不足翻躍重山疊嶂,只好漸漸弱了,漸漸又往東北方向吹去。

  此地不是久留之處,再往西去,便要翻渡黃河進入興慶府地界,黨項人會疏忽于登縣,卻絕不會疏忽在興慶府,耳貼地面聽時,黨項游騎馬蹄隆隆,恐怕在這興慶府百里之外的地方,聞知登縣竟為唐軍所破的李繼遷嚴令戒備到了這里。

  衛央遂令南下,出不有十里,又拐道往東,再行不數里,已是次日天明。

  這里有的是村鎮,衛央卻不敢再引軍前往,好歹是興慶府周圍,想必黨項人不少,若教發現,在這空曠大地上量他是追擊不到的,卻要壞了他的打算,十分不好。

  徐渙奇道:“衛大哥,不是要往興慶府去么?在這里等甚么?等黨項人來迎接咱們不成?”

  甯破戎笑道:“那估計不太可能,黨項人雖不知倫理道德,這敵我二字還是分得很清楚的。不過么,”瞧瞧徐渙那張清秀至極的臉,甯破戎古怪笑道,“若是小徐子你這樣的風流人物作了李繼遷的女婿,貴客上門,想必這李繼遷還是讀過幾天書的,知道該使人來敲鑼打鼓地迎迓。”

  徐渙哼道:“我聽說黨項人黑黢黢的,可丑的很,便不尋個我阿姐那樣的女子,也須不丟長安人的臉,好歹能引得出門,見得了人才行。”反過來又取消甯破戎,“倒是甯大哥,我看你春心蕩漾的很,不如寫個好逑淑女的君子之書,小弟倒舍得辛苦一趟,李繼遷門上可代你通傳一聲,好歹這廝門上的,也算是個公主不是?”

  甯破戎一愣,這才多久哪,好好一個小徐子,竟教衛央帶壞到了如此地步!

  不由順口溜出了一句:“要找你家姊姊那樣的?那也容易,只消咱們校尉的才能,你學個五七八分也就夠了。”

  衛央撓頭,說著說著怎么牽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過,將士們都依著草木藏身于向陽地里養神,左右閑著也是閑著,順口扯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這俗話說了,是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小徐子長成這樣,回頭再有個正經的官身,長安城里怎的也該三姑六婆找上門來說媒哪。”

  甯破戎爆笑,道:“校尉這‘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八個字可謂盡得精粹了,不過,這鈔么,如今還是很少的,只大宗買賣的結算,金銀珠寶也堆成山時,方有朝廷少量發行的鈔子,天底下哪個老鴇敢奢望能得一鈔之恩?”

  咂咂嘴,這人本就是個不正經的,斜眼瞧著衛央贊嘆道:“不過,到底是校尉哪,逛個妓院都懷揣寶鈔當紙片兒似撒,那些個王孫公子們,料也沒這等豪客氣派了。正所謂‘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一鈔恐怕一萬個十萬貫也都有了,了不得。”轉頭沖徐渙擠眉弄眼撩撥道,“小徐子,聽到了么,咱校尉那是懷揣寶鈔進青樓的人,你可須看好了,不能教你家姊姊羅帳苦等,春宵無人洗眉梢哪!”

  徐渙驀然臉紅,心虛地瞧瞧衛央,掉轉刀柄往甯破戎砸來,罵道:“你也是個不正經的人,與王大叔一般,慣會胡說八道,我可不知你說的是甚么了。”

  甯破戎哼哼一小,擰開自契丹游騎身上得來的酒囊先灌了一口,舒坦地仰面朝天往枯草叢里一躺,無所謂地道:“是么?正所謂家有珠寶多賊惦,我可跟你說啊小徐子,這世上最賊的,莫過于那些個貌美如花的有心機的女郎了,若錯過了這一端,教你追悔莫及的時候,可不要追悔當初臉皮子薄了。”

  徐渙一怔,半晌嘆了口氣悶悶不樂倒頭睡了過去,甯破戎也嘆了口氣,掃眼見衛央大惑不解的樣子,猛烈咳嗽兩聲,轉過頭假裝睡著了。

  衛央是很奇怪,這倆在打甚么啞謎,自己不過順口來了那么一句無心的話,怎地這兩個一個又是寶貝又是春閨的發春似,一個驟然悶悶不樂似是誰欠下了他一張寶鈔,這都是怎地了?

  沒去多想,衛央捉起方才甯破戎口中透露出來的消息,這個相當于北宋初期的大唐,居然出現了寶鈔,也就是形形色色無論朝代的影視里老出現的“銀票”,這可是個很值得注意的玩意兒。

  眾所周知,只有當商品經濟發展到成熟的階段,鈔票才會出現并逐漸替代以物易物的經濟交流方式,可如今的大唐,銅錢尚是主流的貨幣媒介來著,就連金銀也只不過最多只用在裝飾以及大宗貿易上,怎能有鈔票?

  自來到這個世上,第一眼看到了呼延贊等高官顯貴居然也在使用大錢,衛央便明白了一個事實,也理解了這個事實。

  那便是,雖大唐綿延已有近四百年,且少了唐末的那場動亂,可商品經濟并沒有早他所知的兩宋之時而出現。這一方面當然是安史之亂后大唐要恢復元氣,在穿越者吳王的改革之下百余年國家的精力都放在了農業和畜牧業上,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另一個穿越者在改變著歷史的腳步?

  衛央記得,好像有考證說是中華的商品經濟之所以在兩宋以及明清時候方有長足的發展,那是因為倭國的白銀大量流入,且中原王朝的白銀開采技術大大進步之后的結果。

  對經濟衛央不是太懂,但最起碼他是被商品社會的化肥澆灌了二十余年的人,腦袋里揮之不去的賬本,總能教他明白所謂經濟里的大道理。

  如今的大唐,雖衛央尚未見讓他頗覺熟悉的市場貿易形勢,卻也見過且更聽過動輒十數萬錢數十萬錢乃至百萬千萬的價值。莫非唐人不知大錢貿易的不方便么?

  定不是了,古人不傻,更非真的食古不化,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在需求著更便捷的貨幣,比如金銀,而且已經出現了金銀交易乃至寶鈔交易,不能普遍的緣由,自然在于白銀產量黃金產量的不足,因為不足,所以更加珍貴,金銀與銅之間的價值差額太大,沒有辦法在整個社會流行起來。

  衛央又撓起頭來,他對白銀大規模流入中華的前后根據一無所知,只隱約記著是有自倭國流入的,那么,是不是倭國的那個穿越者將那個小島真發展了起來,從貨幣形式上利用他所擅長的經濟戰形式在限制著中華前進的腳步?

  越想衛央越覺著不理解,就算精心培育起來的穿越者,那也絕不可能是個甚么都通甚么都精的全才,人又不是百科,怎能記得住且能信手拈來如臂使指那樣多的技能?那位吳王,莫非他沒有盡力記住更多的穿越之后所需的技能么?那早已灰飛煙滅的空間嚴苛且無情,小鬼子是不可能偷渡來一本大百科全書的,那么,就算那小鬼子將他的小島變成個家家富有人人有錢的小島,畢竟那還是個小島,大唐必定有他所需的物什兒。

  三兩下扒拉起甯破戎,衛央正容問道:“你可見過長安的倭國使者,倭國商人么?”

  “使者見過不少,商人自有太多,不過,長安的倭國商人,大都是與高官顯貴有來往的,這貨物貿易的正經差事么,那可沒幾個在做。”甯破戎的一句話,讓衛央心底如沉下了石塊。

  豈料甯破戎坐起來之后又添了一句,恨恨不平的樣子:“倭人與我大唐的生意貿易自然不少,譬如綢緞瓷器,譬如軍械器皿,可恨的是,江南富庶,而我北地里所產的戰馬軍械,又大都絕不出口,因此與外人的生意,十之六七都把握在江南商人的手里。哼,我聽說江南許多大地方里,大錢已不是主流的貿易貨幣,自倭國即南海來的白銀,江南商賈把持著,鑄成了銀錁子流行市坊,兵鋒未至,當地官吏均為那些個商賈操控著,朝廷待此也無能為力。”

  衛央恍然大悟,甯破戎卻錯會了他的意思,湊過來神秘兮兮低聲打探道:“是不是殿下有意,此戰過后要掃平江南?”

  不待衛央答他,甯破戎雙手一拍贊道:“早該拾掇這群兔崽子了,再不收拾,巴蜀這塊長和通寶與金銀寶鈔流通的試行地,恐怕也要教真金白銀腐蝕個徹底,終也不能為朝廷掌握了。要我看哪,那些個財富通天下的富商大賈,可謂富甲天下也不為過,我聽說金陵有個商人,因得罪了江湖中人教一把火燒了他的豪宅,銀庫里的白銀融化成了黑水,將他家門前那長街都鑄成了黑色的。去年時候,軍中還有幾個逃卒往金陵去了,說是要挖掘那條街道,大大發一筆財回來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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