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不是最緊處,風卻停了。
一馬卷到坑前,全神戒備的唐軍將士見是自家陣中出來的,當又是如前一撥作亂而逃地,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吼,大槍森森直往人馬之上戳來。
卻有有見識的,見那白馬雄駿,當知是屬誰人,駭然喝止住了軍卒,只這眨眼間的頃刻,奔騰起挾萬鈞力量撞來的駿馬之上,嫌那腰中刀碰碰磕磕礙事,衛央索性解開攬刀結將那刀往地上一丟,右手里大槍已聽起力來,直直地往前伸著,只等飲血那一刻。
“雁門雪,雁門雪,休誤我!”攥著韁繩的左手在馬頸上拍拍,衛央輕聲禱道。
馬有靈性,馬背上的那是無雙的猛將,騎術當真獨一無二,只這千百步,教這通靈的馬兒癲狂般振起奮勇,踐踏起雪泥,眼見分明方出,又已在百尺之后,覺出背上恍若無物,眼前便是倒刺起木刺的壕溝,馬兒又一聲震天的嘶吼,四蹄騰空,便在千百雙矚目下,那輕輕的一躍,丈遠的地,已在了蹄下。
方落地,眼前又是陷坑,雁門雪驀然張大雙眼,尖刀似雙耳一剪,海碗般四蹄又一騰,恍如身下的風托它,彷佛這大地早止不住它要飛騰的雄姿,宛似肋下竟也生了雙翅,又一躍,便又過一坑壕。
三番越過擋路的阻礙,大槍觸上了生命,輕輕地噗的一聲,馬前一蓬艷若血薔薇的團花簇開,尚未躲避,那血花已落在了馬后,而又一蓬團花,又落身后。
這馬雄駿至此,如神在助它飛躍險山峻嶺,休說這偽魏的將士瞧地失神,便是隨后快馬一鞭飛趕而來的女郎一眾也瞠目結舌。
“加緊填平溝壑,殺出去!”女郎將方才的計較都丟在腦后斷然下令。
“可…”將校們不及阻攔,只因龍雀已出鞘。
女郎高高昂起鵝頸,厲聲道:“賊來乃殺便是,李微瀾就站在這里,十年來欲殺我者,過江之鯽,能達者,幾人耳?”
要填平這溝壑,哪里這急切間來得及?
隨后飛馬趕來的周快只往坡下一瞧,白馬銀甲過處,敵倒如刈麥,眨眼之中,那馬,那人,滴血不染,騰過了壕溝,騰過了陷坑,鋒利的離弦的箭似,早已一頭扎入鎮口槐樹下那連營之中。
敵營里軍卻如退潮,誰曾料這一人一馬天降的神威般竟能撞過陷坑,撞過先頭百數軍,一路直撞入軍前來?
手中已殺多少人,衛央并不曾記,也不知,他眼中只眼前那連營,營中的賊,賊里的本鎮女子。
“怕是不及了。”周快喟然長嘆,目馳神往。
眾人瞧地分明,坡下的那一人一馬,至今奔速已不比方才那樣快,雪地里,這雪正下著,只看那雁門雪歡快地挪動四蹄,哪怕再狹小的空間里也足夠它騰挪沖擊,那一柄大槍,團團地將人馬都裹在天地也擋不住鋒芒的槍影之中,任刀鋒劍雨,要傷千萬休要想——只消能擋得住這進擊的馬,那肅殺的人,這游龍怒鳳似的槍,那已天下最難的事情了。
雖如今人馬已慢了,但那人馬似最高明的畫師,比那雪更白更亮的輪廓里,寒槍收發盡瞧不見的,只有人馬遠遠都過去之后,自人頸子里噴涌出的艷紅的血霧在森冷的這黃昏時的雪地里,涂出橫七豎八的尸,抹出七零八落的痕。
“猛將一怒,千軍易辟,此人有關張之能!”藍衣女郎心中油然升起這樣一句話,只是她怏怏的,這雁門雪自隨她以來,何曾這樣如癲狂般奮勇過?而自家安排好接應的人手,他竟不能容有一人插手在這黃昏時的戰里,難道他真能憑一己之力,甚么都在冷眼之下?
陡然只聽那馬上的將暴喝如雷:“拓跋斛,小兒,敢來擋我怒馬大槍么?”
拓跋斛者,偽魏猛將,但有戰,必為先鋒,身量宏長能騎烈馬,正提長槊教麾下簇擁著往外頭倒退,聞聲怒叫道:“不怕死的唐童,有膽便來!”
要的正是他這正主兒冒頭,衛央大槍擺動,只將槍鋒擦過攔路者脖頸,那大槍看是四平八穩地快如風出,實則一桿槍上下一寸處,半寸處,毫厘間都在顫動,帶動槍刃剎那間能點出滿天星,一點下去,便是一條性命。
殺脫匆忙間的圍困,雁門雪覺到韁上號令,會意掉頭往人群密集處扎去——蹄踩千軍如無物,眼前雖有千百眾,有護得上下的大槍在,再多千萬人,又何妨!
馬快槍沉,眨眼間殺到拓跋斛眼前,那槍更快了十分,護著人馬槍影重重尚未散盡,恍如牡丹從中一蝶翩躚飛出,寒意浸體而來,猛將如拓跋斛,方知槍已臨頭。
當的一聲,這拓跋斛也算百戰的猛將,下意識將槊橫在咽喉處,卻擋不住那輕輕的一刺,槊桿咯吱吱地似要炸裂,直覺一座山迎頭砸下,長槊擋不住那力氣往后一震,砸在拓跋斛咽喉之上,噗地一口血霧,可憐一員猛將,喉骨已教自家的槊桿砸碎了。
此處疼未歇,大腿根上劇痛襲來,只在這恍惚間,拓跋斛又中一槍,眼前這將,非千軍能擋!
半死的拓跋斛好歹知曉好歹,他殺人多了,自不肯教人殺了,留有半條命,總比死了好的多,當時撥馬便逃,教這頃刻間霹靂般的殺破了膽的魏軍怎敢再擋?當時只這拓跋斛親隨拼死來添槍下的亡魂,余者好的往遠遠處躲避,喪膽的掉頭便跑,馬前誰敢當一合?
衛央一身滴血未染,眼瞧這拓跋斛竟要逃跑,單手掌槍遍地起千百條游龍般,紛紛近身者刈麥似地倒,一手揪住韁繩,只管槍鋒罩著拓跋斛后心里亂刺,厲聲叫道:“小兒一合不敵便怎就要逃?還我唐人命來!”
只那親隨們要拼死擋路,當時翻身上馬的愈來愈眾,若教團團圍住,總不能如愿取拓跋斛首級。
此時的衛央,手下已殺百人,這雖是現實里第一次殺人,他卻竟不覺著有甚么難受,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當時奮起神威,盤馬將右臂也貼上了槍柄,槍刃自地上帶起落雪淤泥,倏然間,觀戰的只看到方才那舞動的白雪般靈動已不見了,只力達千鈞的挑,只一個挑,將賊自馬背高高挑起,高高墜落,隔著這許多的遠,又有沙場里人喊馬嘶,卻也入耳分明是骨骼摔碎的聲音。
這一手,曾有人贈美名喚作霸王單手十八挑,終究是否衛央不曾問過,他只是將這攔路的螻蟻都掃盡,將那死死地盯上的賊人頭削下,至于別的,管甚么那許多?
紛紛揚揚的,雪一面往地上落,人又教往天空拋,這番挑,卻非見人便是,只試圖上馬背的,俱都一個逃不掉。
眼見著拓跋斛遠遠逃開了,又聞身畔親隨嗚嗚地吹起牛角,這一伙皮甲也不見盡有的烏合之眾哪里肯生死拼之心?紛紛于是都往兩廂躲開。
又盯住那逃走的背心,衛央伸出舌,將濺上唇的血珠舔去,又呸地吐出帶血的口水,拍馬待要趕過去時,忽見三兩個頂將校鎧甲者自亂陣里奔出,搶駿馬往拓跋斛去追。
又有雙手倒束在背后的女子,又驚又喜顧不得遍地的死人往這廂直奔來,那是大唐的女子!
盤馬帶住空地,無一人敢來撩他,圈馬將這女子婦人擋在后頭,點手一數,衛央問:“都逃出來了么?”
有答話的四處一尋,心有余悸道:“都在此!”
“甚好!”唇教風雪打地干了,衛央又舔了舔。
好歹這殺神停下了馬,那烏合之眾頓得逃命的間隙,又不敢上馬拔腿紛紛往西逃去。
衛央咧咧嘴,他覺著自己在笑,這該殺的賊,來時如匪似寇,兇殘蠻橫誰也擋不住,如今造孽畢了便想逃么?
“甘心為走狗者,也想走么?”大槍又起,雁門雪好雄駿,只輕輕一帶韁繩,它便知曉又該奮發奔騰,踢踏起一地雪泥,那大槍槍鋒指處,便是目的,只起落之間,已趕上了掉頭不敢東顧的魏軍,又是馬后一蓬血花盛開。
他這怒喝,魏軍尋常士卒們自聽在耳中,耳畔馬蹄如鼓點,自知一心逃走怕是難如愿,駭然往雪地里一匍,手指前頭尖聲叫道:“自里頭逃出的,正是那三個——”
生恐不夠招衛央憤怒,忙又添一句:“鎮中女人,咱們也未碰過,那三個說是明日陣前百般凌辱好教鎮中人知不從咱們的好下場!”
“多謝!”急促話音方落,脖頸處冰涼,這世間,便又少卻一人。衛央收槍又刺,口中道,“是為拓跋氏人,便該在故地安心繁衍,既來犯,當知死!”
又逢一人,那個高聲叫道:“我是唐人,非胡兒——”
不教他叫畢,槍鋒已刺透了胸膛,衛央又喝:“是為漢唐兒郎,賣身投敵更該殺!”
那三個好歹自鎮內逃竄出的只聽身后那殺神聲音愈來愈近,有個欲出其不意,方轉身時,胸前槍鋒透出,帶出這人胸骨連著心肺,一張一鼓地掛在那斷骨處兀自不肯停歇。
轉眼間,第二人又死,至此,那第一個方重重墜下馬背,馬蹄踩爆了心肺,黃的紅的,一股腦都歸在白的里,將左近個土黃皮甲的魏將瞧見,馬背上端不住身子,口角里綠瑩瑩的膽汁溢出,原來竟教駭死了!
女第三人不敢回頭,大聲高叫道:“且容一命,小人愿將趙典空圖謀之事托出,但求活命——”
“不勞!”那槍透穿了這人背心,自小腹下出,至此,那人音方絕,耳內方聞衛央森冷的拒絕。
往前看,拓跋斛只在眼前,而自西山后,滾滾地一彪軍馬殺來,高起魏字大旗,又有“高”字大旗隨后緊跟,看那擎旗的,穿戴各有不同,拓跋斛快馬加一鞭,救星只在百丈之外。
回頭處,這烏合之眾們無一人敢回頭挾那立在溝壕外無依無靠的女子婦人,衛央重重喘一口氣,催馬槍鋒直引拓跋斛后心:“殺!”
鎮口處,聞訊趕來的甲屯新卒們一身的血都在沸騰,心中均道:“這樣的壯士,為咱們百將著實是咱們得天爺爺垂憐了!”
眼見那溝壕要填平實在不利索地很,周快跳下馬來,口叼闊刀搶一方木板奮力往陷坑之上一丟,堪堪能容一人過去,但聽他厲聲叫道:“甲屯是為守備軍,如今賊虜肆虐,殺我百姓,擄我姊妹,為丈夫者,當如百將,有敢死的,盡隨我來!”
眾軍一怔,竇老大一言不發隨周快飛身跳上那跳板,有欲阻攔的,竇老大回過頭來淡淡道:“今日你我不死戰,我鎮百姓死傷你我也不予報仇,待明日胡兒賊虜殺到家門前,咱們家小何人護佑?”
兩人一擲一走,已見坡下時,徐渙拔出刀隨往而來,尚稚嫩的嗓音高叫道:“今日你不死戰,我不死戰,待明日寇取了邊關,取了中原,父兄戰死,兒郎戰死,母嫂姊妹盡陷敵手,誰可憐?徐渙愿隨殺賊!”
便有王孫哈哈一笑,飛身撲隨而去,罵罵咧咧道:“他媽的,前頭那許多的人頭,咱們也是糾糾男子一個,怎能處處教百將出錢養活家小,某去搶它兩級回來換錢使!”
大唐兒郎,盡有奮戈為國家開疆拓土的奮勇,雖數百年,雖已是賊配軍,好漢子心里那火怎么能熄滅?
有帶頭的,便有隨從的,一時間眾軍都叫:“活也不過幾日,何不隨百將殺賊取賞錢?都去,都去,敢有不去的,羞也羞死七尺男兒。”
這重重的似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那內衛們,那侍衛們的面上,女郎環顧左右冷冷道:“還有勸取楊大將軍來救命的么?”
眾皆無聲,那蒼頭侍衛面如金紙,如今也收起了刀,意外地開口首番張口說了四個字:“是好男子!”
一刀割開捆縛的繩索,教女子們往鎮內小心而來,周快高舉闊刀厲聲咆哮,飛步亂陣里搶一匹劣馬縱身撲上,那馬認主不肯從,教周快雙腿一夾,巨力怎是這劣馬可承的?吃痛嘶鳴聲聲,只好憑著周快控韁,殺奔故主陣內而來。
竇老大不及王孫手快,教他將眼前匹馬先搶了,那馬不從,只見寒光一閃,原是王孫一刀斷了馬首拎在手里,滿面的馬血他竟張開口吞一口,咂咂嘴哈哈笑道:“他媽的,尚未殺過人哩,卻不知這賊血與馬血味道有甚差別?”
抬手間,這人竟連斷數馬首級,渾身上下滴滴答答地淌水似流著血,終教他馴過一匹,只那口刀已卷刃了,只好自地上撿一枚長槍挺在手中,突騎往前奔有數十部,將個土黃甲胄的,終于刺穿了胸膛,丟手釘在了地上。
這兇人竟又仰天哈哈大笑:“還是他媽的,血不比馬兒的甘甜,下賤至此也敢來犯境,著實該殺,殺啊!”
已往坡下移有十數步的女郎嘆息道:“這一屯上下,俱都瘋了。”
教人將喜極而泣的女子們引往鎮內去,女郎眺望愈來愈近,也愈來愈多的魏高聯軍,往身畔將校里點點頭,一人趁無人注目往后頭去了。
此時的拓跋斛,心膽俱都裂了,征戰十數年,哪里見過這等馬踏千軍如平地的兇人?那兇人如今便在身后,森冷的槍鋒正搭在他肩頭,救星只在眼前數十丈外,此時見來,卻猶如萬水千山般的遠。
雁門雪極快,拓跋斛身下雖也屬駿馬,遠遠比不得這騏驥,舍生忘死的親隨能有幾人?這人一槍一個,那也不過喘息的工夫,如今最前頭的,只衛央與這拓跋斛兩騎。
槍鋒搭在拓跋斛肩頭已有頃刻,衛央卻并不急忙刺下,兩騎又奔百步,正要撞在聯軍軍鋒,那槍刃方割斷了拓跋斛的咽喉,拓跋斛碎裂的喉嚨里荷荷地噴出解脫的喘息,死了。
仇人尚未殺盡,衛央探手自拓跋斛尸體上取弓壺箭囊掛在馬鞍,俯身閃過聯軍里闖出雙將的兵刃,大槍似驟然縮短了一半,分明方才已錯過了一將肋下,突然又出現在他胸前,那鐵甲怎能抵這利刃?一頭如倦鳥歸林,落處一個照面又刺死一將。
另一個大喜,掣回長刀待要剁時,似甜在心窩里的冰冷方教他明白,原來這世上尚有這樣快的人,這樣快的馬,這樣快的槍。
那槍是自這將背心處刺入的,衛央已一頭扎入來軍陣中。
他不管別的,眼中只有那兩面教白雪泛地明亮的夜里瞧來十分討厭的大旗,只有一個心思:“奪旗!”
至于阻攔這個心愿的,何必大槍與他分說?
搶下坡來的唐軍上下心驚膽顫,這人果然有個包天的膽子,他哪里來的勇氣,數千軍教他殺個措手不及,。那是烏合之眾,軍心散了也便散了,可眼前這來軍,千千萬萬的那都是精銳,與大唐交戰百年的生死仇敵,這樣一頭扎將進去,一個不當回不來怎樣好?
兩旗正在軍前,既殺押旗的將,那旗自手到擒來,持旗桿回奔不有三五十步,衛央又聽后頭有將來追,勒馬回頭瞧,頓時一皺眉——怎地又有兩面同樣討厭的旗?
看看手中那兩桿,衛央劈手丟在地上,既又有旗來,那便再奪!
至于趕來數將,殺之便是。
這些年來,積壓在心口的暴戾,來到這世上那蠢蠢欲動的驕狂,如今都在這陣中,俱化作眼里噴涌的兇光,槍鋒里不必再刻意掩藏的鋒芒。
卻那原本扎住鎮口的烏合之眾們,見救星就在眼前,本教衛央駭破了肝膽委頓在地上呼哧哧喘息的,平添了一身力氣般,拔步都往那旗下涌去。
“不死,誰教你敢解脫的?”在衛央眼中,這一眾該死的行端何等的遲慢,龜行怕也比他慢不上幾分,口中喃喃地念一聲,大槍擺開攔住勢頭,又是那密布天地將人馬俱都籠罩著的槍勢,他竟背對著源源不斷何止數千的精銳來軍,攔住潰軍往西來的勢頭。
前頭喊殺聲如雷,抬眼望,是甲屯新卒,衛央荷荷作笑,甚好,將不懼死,軍自奮勇死戰,大唐的男子,果然都是有血勇的。
這兇人擋路,誰敢越他而過?
潰軍怪叫一聲,紛紛又往左右分開逃去,寧有回頭面對周快那恐怖闊刀的,也無一人照直衛央沖來,那槍,已非殺人的槍,攔路討食的虎狼,怕也不必上那槍的兇殘。
身后將至,衛央猩紅的雙眸更添猩色,漫天槍影戛然而止,不必回首,槍自左肋下出,卻左右上下都是槍影,分開六路,大雪天里彷佛綻放了六朵艷艷的牡丹,他這大槍長的很,搶在那來將們刀落之前刺入他胸膛。
迎面來的周快瞧地明白,坡下唐人瞧地明白,衛央靜靜地就盤馬立在那里,他沒有動一動,恐怕手臂也未揮一揮,后頭來勢洶洶卷風雪之勢的魏高大將,只在胸前又蓬出血花,只在此時,衛央方帶馬稍稍一讓,那數將錯馬過了,方自馬背跌落地上來。
“這便作罷,得勝歸了?”不止勒馬止勢的周快,誰不這樣想?
衛央是從來都要出人意料的,數將落馬,他卻又帶馬轉身,大喝一聲奮大槍又一頭扎入潮水般滾來的聯軍前頭,手起槍出又連殺數人,這一番搶出陣來的押旗大將不敢大意,連忙教馬背上盾牌抵擋,又喝令:“放箭,射死他!”
衛央竟嘻嘻地笑出聲來,撥轉馬頭便走,高聲喝道:“快跑,想成刺猬么?”
聯軍前營將校大喜,本在盾前持械待死的三將悄然拐馬跟上,這廝連殺大將十數員,猛將如拓跋斛也折在他手中,如若不殺,如何洗此恥辱?
衛央雖闖敵陣,六識清明,耳聽身后馬蹄聲錯亂,心中便知有敵輟來欲圖,猛然勒馬,將神鬼莫測的回馬槍,竟教他極快地斗腕刺出三團,那敵將三個又教他刺死,再轉身,飛馬撲入敵陣,劈手將突前來馬上搖旗一個掐在臂下,又將另一個間不容發里使一槍又刺死,再復將那兩面旗子攔腰刺斷。
如此,敵軍尚不及自自家大將又教殺了里回過神來。
如此,周快高喝方到:“當心賊圖!”
這番卻走,衛央再不回頭,將丟在地上兩面旗子擎在手中,快馬到鎮口,先將那臂下之將丟在地上,杜丹鸞喝令:“將這賊綁了!”
早跳下馬的王孫俯身往那將面上一瞧,登時哈哈大笑:“這廝竟教百將挾死了!”
眾人忙視之,這將鼻息全無面色蒼白,豈非是教挾死了?
撥轉馬頭,眾人阻攔不及,衛央已持槍擎騎奔至平川地里,正是教一騎破了軍膽的聯軍前鋒勒馬處,羽箭不及上弦,只好又分送死的將迎頭來擋,借著飛馬之力,衛央奮力將那兩面大旗往前擲出,落時,旗鐏破土立在兩軍當中,正將這平川一分為二,而那好好的旗,只光禿禿的旗桿立在那里,旗子正踩在雁門雪蹄下。
本硬著頭皮的敵將怒不可遏,快馬再加一鞭直沖而來,滿心都只一個想念:“縱是死,也教這廝退一退,將旗子搶回來!”
幾騎方過旗桿處,衛央厲聲叱道:“賊不通人言么?”
驟馬殺至桿下,好快馬,好快槍,架住來將刀槍,那槍桿教內勁抖動彎曲如新月,敵將不知好歹,當是衛央力竭,大喜上了頭,卻不差已有人腹下利刃破體而出,原來衛央手腕轉處,那晚月變了方向,本往外探的利刃,瞬間直刺入敵。
待醒悟時,來的敵將,只一個尚活著,親眼見同伴面上喜色未收便倒撞下馬去,駭然竟不知撥馬往本陣里逃走,眼前熱氣撲面,那形如山丘的駿馬竟前蹄騰空,鐵蹄直往面目上踏落下來。馬背上,那殺神兇人舌下突出一聲霹靂,千重山撲上了面,撲在了心尖。
只這駿馬并未踩踏,那人卻死了。
又是一個嚇破了膽的!
衛央哈哈大笑,盤馬橫槍立在旗桿之下,身后甲屯百人快馬撲來,西山后已無人馬再出,萬軍到此,剎那間無一人敢來突雁門雪蹄下尺寸土地。
縱這只是剎那間的陰差陽錯,這等威勢,快馬利刃霹靂般突陣殺敵擒將如探囊取物,誰曾見過?
百騎擋道,衛央槍指前頭聯軍謂周快一眾:“我視這草寇流氓烏合之眾土雞瓦犬一般,有心旦夕盡掃戰地破樓蘭城,諸君愿獻助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