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人被投進蛇鼠之后,元祥再也忍受不住,厲聲喝道:“衛央,你,你這是甚么刑罰,不怕有損天德么?”
衛央自始至終雙手蒙著眼睛,聞聲笑嘻嘻道:“有損天德么?不會吧?我這可是自衛反擊啊,要罰也該罰你,先丟下自己兄弟逃跑,又污蔑我這么純潔的陽光的人,現在又看著自己兄弟生不如死置之不顧,這個,應該比有損天德還嚴重吧?至于這個游戲的名字么,叫蛇鼠一窩,好兄弟,你說這個名字起地好不好聽,有沒有水平啊?”
元祥驚怒交加,破口大罵不迭。
柴熙和悄悄挪到衛央身邊,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低聲問道:“喂,你為何蒙著眼睛?”
衛央從手指縫里看到這勇猛的很讓他有印象的小孩,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別告訴別人,其實,我也很怕看到這樣的場面。”
柴熙和訝然,自從第一個人被丟進箱子之后他就覺著,這個衛央不但臉皮厚,而且還心很黑,可他現在怎么說?居然敢說自己害怕看到這么,這么讓人的確不敢一直看的場面?
心中奇怪,柴熙和手指一指衛央蒙著眼睛的手:“胡說,那你為何又張開手指從一開始就看著?”
衛央忍不住彈了這小子一個腦瓜崩,這么大聲干嘛,讓你爹看到我膽小嗎?這以后還怎么理直氣壯和柴榮耍光棍演滾刀肉?
看柴熙和眼睛一眨一眨的,活脫脫是個跳脫的少年,與他那個清高的兄長絕對不一樣,心下生出些些親近,低聲又湊過去道:“別說出去,其實,我這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玩蛇鼠一窩的游戲。”
柴熙和眨巴眨巴眼睛,眼珠子骨碌碌轉動,不知打起了甚么主意。
正在這時,肚子吃地圓鼓鼓的歹徒腦補夠自己看不到的黑暗中蛇和耗子和自己做的親密動作,有一個登時忍不住嗷地一聲,張口吐出一地污穢,猶如連鎖反應一般,其余兩個本苦苦支撐著,同伴這么一帶,脫口也大口大口嘔吐起來,最后吐的肚子空了,綠色的膽汁都被吐了出來。
元祥肚子是最不舒服的,他食量最大,可剛吃完就被固定住動都動不得,哪里能有足夠的活動去消化吸收一肚子的東西?這邊一吐,他肚子里那雞油殘留的油膩和惡心頓時一擁而上,腦子里一片空白,鼻涕眼淚一起流,也大口大口吐了一地。
可憐這四個人本來就沒了力氣,教牢子獄卒們折磨了一天,好不容易吃點飯,本想補充點體力繼續和官府硬抗,誰料這會兒肚內乾坤倒轉江河倒流,一股腦將吃進去的都吐出來不算,還連帶著又流逝了更多的體力,別說有人看著,就算沒有人,他們想走出這死牢都難如登天。
衛央捂著鼻子一只手在眼前搖,實在忍不住這里的氣味了,回頭就往外走,一邊對周泰吩咐道:“周大哥,回頭你把這個誣陷我的家伙也丟進去,如果誰受不了先開口證明我是清白的,那就拉出來讓他們洗洗澡——哦,是沐浴一下。如果都不招,你就按照這個順序,用我進來之前教給你的絕招再讓他們玩那個游戲,還不招,那我只好用壓箱底的絕招了,唔,也是最好玩的一個。”
周泰茫然,進來之前你何曾對我教過絕招?
但他很快明白過來,這是衛央在跟元祥等人玩空城計,好辦法啊,這小子都快崩潰了,等下只要將他塞進箱子里,再三番五次提醒還有更好玩的游戲在等著他,就不信他不招。
至于招甚么,周泰心里清楚。
衛央離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攔著他,都上了臺階了,柴榮才讓兩個扈從帶著柴熙和陪同衛央一起回去。
衛央頓時扭過頭來,指著柴榮跳腳罵道:“好啊,柴大官人,你果然在玩我,我還納悶呢,這王八蛋是怎么知道我名字來歷的,原來是你在暗通歹徒啊。你這么狡猾拉我下水,你老婆孩子知道嗎?”
柴榮干咳一聲心叫失誤,這小子哪里是真受不了了要走,他這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一看要走都沒人攔,就知道沒有人會相信自己和歹徒有關系,也證實了他猜想的自己讓人把他的名字和大概來歷透露給歹徒,從而逼他亮出點真本事的事實。
居高臨下噴完了口水,衛央無限惋惜地對目光怪異站在眼前仰視著他的柴熙和告誡道:“兄弟,千萬記住了,身為名人就要珍惜自己的名聲,將來長大了千萬別學你爹,節操啊,節操碎了一地啊。”
“衛央,你等等!”吐槽完要出門的時候,元祥艱難抬起頭直起腰喊住了衛央,瞪著眼睛恨聲道,“我會承認我是誣陷你的,不錯,我并不認識你,你這樣的無名小卒,我也不屑結交。只不過懷恨你投擲暗器使我身陷囹圄,你,你是與我無干的。”
衛央聳聳肩:“賤!一開始就這么承認,哪會受這個苦!不過我不會跟你生氣,我本身就是個無名小卒嘛,又不想作鼎鼎大名的名人——名人啊,都是節操碎了一地的那種,比如柴大官人。”
感情他還對柴榮坑他入局的事情耿耿于懷呢。
“不過,從今往后你可就再也不能安心作你的無名小卒了,衛央,你等著,元祥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放過你。”元祥大口喘息著穩定了一下情緒,盯著衛央厲聲道。
衛央一下抱住了雙臂作害怕狀:“哎呀,怕死我了——柴大官人,有人威脅我,威脅良民,身為朝廷官員,你管不管?”
“是么?”元祥驀然獰笑起來,劇烈咳嗽著,卻死死地盯著衛央,“想你這樣的鷹犬走狗,心狠手辣雙手血債累累,自然早忘了報應是甚么。但死人你不怕,大活人你也不怕么?你這鷹犬走狗,玉清院絕不會讓你好過,早晚,早晚你也下地獄來,某等著你!”
長這么大,這還是頭一次被人稱為鷹犬呢,衛央大是稀奇,忍不住又回身瞧了贈給自己這么高大光榮外號的元祥,畢竟心里有些嘆息,就問了他一句:“你叫元祥是吧?我問你,你只自以為替天行道,可昨晚上在驛舍里被你和你的弟兄殺死的那些驛卒兄弟跟你有深仇大恨么?他們可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么?”
他知道像元祥這類人,其實早已比偏執狂還偏執狂,死到臨頭自己的這些話他決計不會在心里想那么一想,連聲問完也不等元祥回答,大步離開了這個讓他很不舒服的地方。
出門時候,衛央耳邊總響起元祥所說的那個“玉清院”,那是元祥這些人的老巢吧?自己對這個組織一無所知,看來,以后還真會有麻煩了。
“那誰,你知道這個玉清院是什么組織不?”坐在馬上往城外走,衛央覺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于是回頭問一路老盯著他背影看的柴熙和。
柴熙和稍稍茫然,轉瞬眼珠一轉,笑嘻嘻湊過來討好般道:“姐夫,你小舅子我叫柴熙和,我…”
衛央差點沒從馬上掉下去,駭然打斷柴熙和的討好:“等等,等等,你先別忙,你叫我什么?”
“姐夫啊。”柴熙和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阿姐被你看光了,你不作我姐夫還想怎么樣?”
衛央一時頭疼無比,不過他很好奇,柴熙寧被自己看光光的事情柴榮夫婦應該會互相通氣,柴熙寧這么跳脫,又是在這個時代,他們肯定不會跟兒子講。至于柴熙寧,這么羞人的事情她也定不會跟自己弟弟說,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他問,柴熙寧得意洋洋主動交代:“前夜父親神神秘秘的,讓我好不稀奇,后來母親又很鄭重地將阿姐叫了過去,我便在門外偷聽,你偷看了她的事情,我可都聽到了。沒想到你膽子這么大,而且夠黑夠狠,我喜歡,所以,我允許你作我姐夫啦。”
衛央勒馬改正道:“不是偷看,真的,絕不是偷看。”
柴熙寧擠眉弄眼:“對對對,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
衛央氣結,轉身策馬不理會這小子了。
不過,他心里倒有點異樣的矛盾,一面是柴熙寧秀美雪白的胴體,一面卻本能地拒絕這個世界所有的太過的接近。
一時間,衛央茫然。
沒從衛央這淘到好本領,柴熙寧哪里會滿意,跟上去笑嘻嘻道:“我就說吧,你肯定是早有預謀的,對不對?姐夫,你慢點,我還沒跟你說正事呢。”
衛央無奈又勒馬,舉起雙手求饒:“小祖宗,你饒了我行不行?我真是無意的,你誣陷我不要緊,寧兒可是你姐姐,事關清白,求你饒過她,好不好吧?”
柴熙和臉色一變,鄭重擋在去路上,見扈從們遠遠跟著聽不到兩人談話,放心地道:“你放心,我絕對是好心的,你只要幫我一個忙,別說讓我幫你打聽阿姐的動靜,探聽她的愛好,就算,就算將來去了原州有人欺負你,你只要報二少爺我的名字,我絕對出面給你擺平。”
衛央點點頭:“好啊——別忙著感謝,你先幫我去勸慰勸慰你阿姐,看能不能讓她忘掉前天不愉快的那一幕,然后,作哥哥的絕對有求必應,你要我幫什么忙我就幫什么忙,怎樣?”
柴熙和瞪大眼睛一臉兇狠:“好吧,看來你是逼我使絕招了。”
衛央奇道:“你有什么絕招?”
柴熙和冷笑道:“我這就回去告訴母親和阿姐,就說你覬覦她很久了,買通了我作為內應。少爺我還小,一時糊涂出于好處就把阿姐給賣了,到了渭州邀你在清風亭見面,將阿姐自個兒去北山沐浴的行蹤告訴了你,你獸性大發跑去想把生米做成熟飯,雖然未遂,卻將阿姐牢牢地綁在你身邊了。”
衛央瞠目結舌,這他媽絕不是柴榮的種,威脅人還威脅地這么光棍的人,滿世界除了他自己就數這小子了。
柴熙和洋洋得意:“怎樣?元祥那混蛋誣陷你,你大可以借父親的勢讓他開口說實話,但你有辦法讓二少爺證明你是清白的么?你應當知道,阿姐是父親母親的心頭肉,他們是相信你蓄謀已久呢,還是相信你蓄謀已久呢?”
衛央深深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你這個誣陷不會成立,我自己都不相信。”
“沒要你相信啊,父親和母親信了便好,阿姐信了便好,哦,想討阿姐當老婆的那些個人信了就好。”柴熙和一點都不擔心,滿不在乎地道,“況且,你大可不承認,我只管說一句話給他們,就說若非蓄謀已久買通了我這個不懂事的內鬼,你怎樣那么巧,正在阿姐沐浴的時候出現在渭州北山了?”
說罷又冷笑道:“你這口音,決計不是渭州人,當我那么好哄么?”
衛央半晌無語,被一個小屁孩給拿住了,真給穿越者丟人哪!
“那你到底要怎樣?”無奈之下,衛央只好打先穩住這小子的念頭。
柴熙和學著他方才的動作,豎起食指搖搖晃晃著,一邊搖著頭道:“你這人,周大叔說武藝很不錯,阿姐善良易被人欺負,有你這么個郎君,定然平安。而且你這人很不要臉,為了自己的事情甚么不要臉辦法都能想出來解決,這樣,阿姐既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又不至教人欺負。慢慢等你與阿姐有了小娃娃,你定會發現我阿姐有多么好,自然愈發離不開她。這樣一來,既成全了阿姐的清白,又拴住了你這不要臉的人不至于出去禍害別家漂亮小娘,我更可以就近學你怎樣做一個不要臉的人,一石三鳥,多好。”
衛央冷汗淋漓,這貨究竟是誰家孩子?丟出來放風怎么也不派個人跟著!
翻了個白眼,衛央道:“放著你父親和兄長不去學,也不想著做個正人君子,既然知道我這么不要臉,還學這做什么?”
柴熙和滿臉不屑:“沒事學他們作甚么?整天勞心勞力,說個話也要擔心有違圣人教誨,那活著有甚么意思?總之,學他們,累。”
衛央低著頭:“教你這樣不要臉的學生,累。”
柴熙和哈哈大笑,拍手道:“看來,我的無恥頗得你的真傳了,是也不是?你這樣的無恥,既能自己活地瀟灑,又能教身邊的人開心,還能時常出其不意解決旁人無法解決的麻煩,姐夫,你不當我姐夫,那可真屈才了!”
衛央繞過這混蛋,催馬急促往城外沖去,風中丟給柴熙和一句話:“要學會不要臉,那可天長日久去了,這屬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精髓,你是學不來的。”
聽他這話,頗以自己的無恥為榮。
柴熙和一呆,跟著催馬跟了上去,大聲笑道:“盡管我知道這是你又不要臉的推托,但我喜歡,姐夫哪里逃,你跑不掉啦!”
衛央一路心想這柴熙和,這小子絕非真要學那點不要臉的精神,看他的家庭就知道,這小子平時是很被長輩收拾的很慘的,可能也沒什么朋友,他要找無恥的借口跟在自己身邊,一面應是瞧出來自己不愿在柴家多呆,時刻想單甩的念頭而想束縛住自己,這是為了他姐姐柴熙寧。而另一方面,估計是瞧著好玩,脾性有點對上了,不想再那么無聊而已。
快馬回到驛舍,門尚未關閉,盤查嚴格了許多,見是柴榮家二郎,守衛的又叫了柴家扈從出來,兩廂對照才放人進門。
三堂內燈燭明亮,柴宗訓在階下走來走去,見衛央帶著二弟回來,往后一看沒見著柴榮,忙問:“衛兄,你們怎地…”
衛央擺擺手:“沒事,那伙歹徒從實招了,順帶著也證實了小弟的清白。哦,這是你家二少爺,還給你了。”
正堂內聞聲立在門口靜聽的柴熙寧輕輕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柴熙和沖柴宗訓揮揮手:“大兄你快去稟報母親,就說…”
“就說甚么?可是父親有甚么囑咐教你帶回來么?”柴宗訓看到這個平時便無法無天的弟弟一臉便秘的模樣,也沒往壞處想。
柴熙和瞪著衛央,臉上笑嘻嘻的,張著嘴無聲比劃出“你這個姐夫當還是不當”,衛央氣勢洶洶和他對視,一副寧可接受誣陷也不受威脅的凜然正氣樣子。
最終還是衛央道行高,柴熙和只得暫且認輸,只不過進正堂之前揮舞著拳頭沖衛央作威脅狀,嘴上卻很有禮貌地告辭:“夜了,衛大哥,承蒙你一路照顧,明日我再來好好感謝你,你可不能拒絕我的好意哦,免得讓人說我爹爹家教不好。”
他將好好感謝四個字咬地非常重,明顯重點不在感謝上。
衛央嘿嘿冷笑,沖著柴熙和豎起一根中指。
柴熙和茫然,不懂這甚么意思,但這不要臉的人做出來的動作,又是沖著自己,那自然是不懷好意了,當時也學著豎起中指,臉上的表情都跟衛央一模一樣。
衛央心中一驚,糟了,這小子的無恥已經得到我的六分神韻,長此以往,前途堪憂啊!
見衛央怏怏轉身往自己屋里走去,柴熙和眼珠咕嚕咕嚕轉動,臉上嘿嘿地笑,心里道:“想跑?哪來那么便宜,不就是耍無賴么,看咱們誰狠得過誰!”
進門之后,柴熙寧奇怪問道:“二郎,你與,與衛大郎比的甚么動作?”
柴熙和接過濕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幾下,信口胡說道:“哦,是衛大哥教我的,他說這個動作很是有深意。”說到這兒,柴熙和鬼鬼祟祟左右沒看到母親和長兄,壓低聲音沖柴熙寧勾勾手,“阿姐,你想知道衛大哥這個動作表示甚么么?”
“呸,誰好稀罕知道么。”柴熙寧滿面紅云啐了一口,“這人很,很…”
“很不要臉是不是?”柴熙寧捏著嗓子縮著脖子怪笑道,“哎唷,你可真了解衛大哥,不過,他方才那動作卻著實嚴肅認真的很哪。”
見他滿面嚴肅豎起中指往指尖上吹了口氣,有點肅然起敬的架勢,柴熙寧故作不在意道:“無非作怪而已,能有甚么意蘊,你不說,我也不稀罕知道的。”
柴熙和躡手躡腳走到彎身在水盆里清洗濕巾的柴熙寧身后,突然低聲怪笑道:“阿姐你可記住了,衛大哥這動作是在說,柴二郎啊,柴二郎,等我作了你姐夫,姐夫出一根手指也可以將你碾成土灰灰,你給我當心著些。”
柴熙寧啊的一聲,臉紅直通修長美好的脖頸,恐怕衣下鎖骨也紅了,眼看著柴熙和賊笑著跑進偏室內去了,呆呆地半天也沒回過勁來,心中亂糟糟的,又是羞澀又有點惱,不知終究是甚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