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浮屠盯著窗外,沒有說話,等這輛紅旗開到了高架橋上,他才恍惚間想起了什么。
“老爺,你怎么了…”詹伯言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夾著煙,稍稍依靠在車窗邊緣,表情平靜,眉眼間不自覺的就能夠流露出一種書生意氣。
“我是在感慨啊…金陵…這么多年沒來過了…但是你卻依舊是這幅樣貌。”秦浮屠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顯得格外清晰。
“我有一天也會老的…只不過可能比普通人要慢一點點而已。”詹伯言瞇著眼睛笑了笑,笑容干凈得就像一個少年。
“是啊…估計等我入土的那一天,你的臉上才會開始長出皺紋吧…等到那個時候,估計再也沒有人會提起秦家‘四都督’這個名字了。”秦浮屠用手枕著下巴,很是感傷地說道。
“…老爺,您跟陳天生聊天的時候,是聊到他了嗎?”詹伯言微微一愣。
“倒也沒有,聊到他的女兒,纖靈…也就是我的孫女…聊完之后再見到你,只覺得世事無常,如潮水,如風浪,而人卻是舟船,我等皆是在風浪之中,爭一線生機…當年名鎮海內的‘四都督’,現在留在我身邊的,也就只有你了。”秦浮屠眼神之中,似乎在短短的一秒鐘之內,迅速掠過了過去二十年的光影,往昔的輝煌歷歷在目,而他現在卻只能接受自己日薄西山,頹然老矣的事實。
“自從排名第一位的‘大都督’戚水鏡死了之后,秦家‘四都督’早就名存實亡,我也只是掛著一個虛名而已。”詹伯言搖了搖頭。
“所以我才會平平生出很多感慨…對了,秦角樓怎么樣了?”秦浮屠忽然兀自地問了一句。
“已經蘇醒了。我已經聯系了陳家私人醫院那邊,處于對你秦老的感謝,陳家也愿意放人,只不過秦角樓經過一場大病之后,從生死邊緣爬過來,能不能繼續為秦家披掛,還是個問題。”詹伯言幽幽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不勉強他,只是希望他能夠安心把傷病養好。他的傷病情況,已經不是醫療技術上的問題了,能恢復多少只能靠他自己…可惜了…虎豹之子,最后竟也落得這樣的下場。我秦家這一年以來,損失太過慘重了,早就已經傷筋動骨,恐怕想要恢復元氣,是太難太難了…”秦浮屠哀嘆了一聲,轉過頭去,望著暗淡的窗外。
詹伯言抿了抿嘴,也沒有打斷秦浮屠,他獨自安安靜靜地駕駛著這輛掛著軍區牌照的紅旗,緩緩地行駛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陳銘被沙發旁邊的手機吵醒。
現在這段時間,陳銘是直接睡辦公室,他在陳氏集團的辦公室里面配得有臥室,但是陳公子哪里有心情去睡那種地方,他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要處理,做完一批又一批,累了就躺在沙發上做,實在堅持不住了,就直接在沙發上睡去了,根本沒有閑暇走到臥室那邊去睡覺。
地上堆了厚厚一疊資料,除了陳氏集團這段時間的財務報表之外,還有陳銘總結出來投資策略,這些都是針對近期陳氏集團深陷謀殺嫌疑泥沼的緩兵之計,除了慈善項目之外,還有很多公益的工程,陳銘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在最短時間里面挽回陳氏集團損失的公眾形象。
對于投資和理財方面的理論,陳銘是絕對比不少薛雪之和金成仁的,畢竟專業不對口,但是出于對金融天然的嗅覺和敏銳,陳銘的投資策略,雖然完全沒有理論基礎來維系,但是往往能夠出奇制勝。
就像是現如今身家上百億的富豪,其實沒有多少人是有很高學歷一樣,當初入行的時候哪里有那么多的經濟理論,全憑直覺和嗅覺,再加上膽識和運氣,最后就發家了。
陳銘掙扎著把電話接了起來,很懶洋洋地問了一句“喂?是誰?”
“陳老板,你好。”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陳銘神經忽然就緊繃了一下,隨即,睡意全部消失,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什么人?”
“陳老板,容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宗凱歌,是帆云實業的少東家,有幾件事情想跟陳老板你談談,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電話那頭的男子聲音,說得很直白,也很誠懇,陳銘沒有聽出話中有話的深意來。
帆云實業?
少東家?
陳銘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后,追問道:“在哪里談?”
“就在金陵,地點陳老板你定吧,我不是這里的人,不能喧賓奪主。”宗凱歌笑了笑,頗有誠意地說道。
讓陳銘來定?
這的確是可以讓人立刻松懈戒心的一句話。
陳銘的表情頗為玩味,他雖然無法確定這個男人是不是之前暗算他的人,但是對方既然能夠胸有成竹地提出這種“地方你來定”的要求,自然說明了他的有恃無恐,就算是他做的,他估計也有覺得的自信陳銘查不出來。
“好。我定好地方,再跟你回話。”陳銘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的,沒問題。陳老板,我等你的通知。”說完,宗凱歌掛斷了電話。
“很有意思啊…地方我來定?真是給我面子。”陳銘笑了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抖擻抖擻精神,開始思考起宗凱歌的用意起來。
“如果說對方是打算將我一擊擒獲,那么絕對不會讓我來定地方…畢竟金陵是陳家的主場,他在這里設伏,估計只有全軍覆沒的結果…所以應該不是沖著我性命去的…這么說來…是真有事情要商談了?”
這時候,薛雪之和往常一樣,端著一倍咖啡走進來了,笑靨如花,嬌艷欲滴,看上去柔嫩優雅。
“陳銘,來,吃早點。”薛雪之莞爾一笑。
“來,雪之,坐。”陳銘招了招手。
于是薛雪之很聽話地坐到陳銘身旁。
“怎么了?”薛雪之從陳銘眼神里面似乎讀出了什么情緒,弄得她也跟著緊張兮兮起來,趕緊問道。
“是這樣的…剛才有個自稱是帆云實業少東家的人給我打電話,說是有事情要跟我商議商議,地點我來定。定好之后,給他一通電話。”陳銘解釋道。
“這種事情,為什么不通過公司的外聯部門直接以官方的形式進行?要用這種個人的私下的方式洽談?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蹊蹺?”薛雪之疑惑地嘟了嘟嘴。
“嗯…也好…你去安排一下,發一份正式的邀請函給帆云實業,這件事情還是要見了光,我心里面才踏實。”陳銘點了點頭。
“好的。”薛雪之站起身來,小跑著出去了。
沒等薛雪之前腳出門,陳銘的手機又響起來了,不過這一次不是金陵當地的電話,而是來自于豫州,準確來說,是豫州軍分區。
“想我沒有?”
陳銘一接通電話,那一頭立刻就傳來一陣撒嬌的女孩子聲音。
“纖靈老婆。”陳銘瞇著眼睛笑了笑。
“快說…想不想我?”纖靈還要繼續糾纏。
“想,怎么不想…只不過最近恐怕有些時間見不到你了…”陳銘很遺憾地微笑,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啊…你知道了呀…真不好玩,我還說用這件事情捉弄捉弄你的…肯定是二叔告訴你的對吧…”纖靈似乎有些小遺憾。
“我只想對你說,注意安全…拿不拿特等功,我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你。如果遇到什么危險,能跑就跑,千萬別傻不拉唧地頂上去送死。石油是國家的,性命是自己的。明白了嗎?”陳銘小心翼翼地叮囑道。
“明白明白,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比誰都明白…”纖靈懶洋洋地聳了聳肩,忽然臉上的笑意稍稍減去,她抓著電話,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鄭重其事地對陳銘道:“除了這件事情…我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嗯?”陳銘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算了…電話里面也說不清楚,我就直接發你郵箱好了…這個東西,你看了之后直接刪掉,千萬別留著,明白了沒有?”纖靈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有些緊張,較弱的聲音,都有些輕微的顫跳。
“嗯。你發到我郵箱里面,我自己看。”陳銘也從纖靈突變的語氣之中,聽出什么端倪來,于是也跟著緊張起來。
“好吧,那就這兩件事情了…有什么不明白的繼續打電話給我哦…我在走之前,電話都會開機的…至于出了公海之后…就只能用衛星電話中啊你了,我之前的號碼就會被封存起來…說到底還是怕被人給衛星定位了。”纖靈緊張兮兮地叮囑道。
“嗯。那你主動打電話給我便是了。我等你電話。”說完之后,陳銘輕輕地掛斷了電話,他盯著電話的屏幕,似乎還能夠感覺到電話那頭,那個柔中帶剛的女孩子,軟語存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