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天上飄著小雪,地上一眾二十來個穿紅袍的官員向乾清宮走去,紅白相間,煞是好看。張問輕輕攙扶著首輔顧秉鐮走在最前面,他時不時提醒道:“地上被踩成了碎冰,路滑,元輔慢點。”顧秉鐮的花白須發在風中飄蕩,他的歲數確實不小了。
這一隊身穿紅袍的官員,有六部的部堂、侍郎,有西官廳和各寺卿,他們是整個大明皇朝最核心的成員,手握國柄,掌控著帝國的走向。
巍峨雅致的宮殿在雪花中朦朦朧朧,就像在三月煙花季節,落花陣陣的黃樓朱門。
一切都那么美麗。
因為財政問題的逐步好轉,大臣們心情都很好,大明最嚴重的問題,確實還是財政問題。顧秉鐮仰起頭,一撮白色的山羊胡就翹了起來,他對著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陶醉地說道:“瑞雪照豐年啊,我大明王朝終于要走出來了!”
眾人都忍不住多看了顧秉鐮一眼,心下有些動容。大伙為了爭權奪利,你死我活,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身居高位,誰又不想自己的國家富足強盛、誰又愿意看見百姓在水深火熱中掙扎…大家都是讀圣賢書的人。
走到乾清宮外面,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道:“太后懿旨,宣眾位大臣覲見。”
張問放開顧秉鐮,正身整頓了一下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邁著方方正正的步伐向內走去,其他也是這樣,一臉肅容跟著進了乾清宮。
張問不是第一次來乾清宮,但每次一進這座宮殿,立刻就感受到一種莊嚴和威儀,銅龜、銅鶴、日晷、嘉量、香爐陳列其前,地上鋪著墁金磚,這樣的地板只有皇宮里才有。
只見寶座前面新拉了一道簾子,隱隱約約可以看著有個女子坐在簾子里面,那女子自然就是張嫣。因為今天來的人太多,且全是男人,便要拿一道簾子遮著太后…垂簾聽政的先例,始于漢惠帝時期。
張問站于左首,首輔反而站于右首,大臣們分成兩列,一起向御座跪倒,說道:“臣等叩見太后。”
太后張嫣透過簾子一直看著張問,其他人連一眼都沒看,她的目光滿是溺愛,心道:今天無論張問要奏什么事兒,都依他的。
她穿著一身大青色的禮服,一應裝束都遵照禮制,其實這身華貴但暗色的裝束很是老氣,和她一點都不相襯。張嫣的肌膚猶如羊脂,身材豐腴,前凸后翹,腰肢柔軟纖細,看起來就像一顆熟透的果實一樣艷麗,姣好的鵝蛋型臉蛋上施了脂粉,整個一傾國紅顏,卻配上這么一身老氣的青色禮服,自然反差極大。
在張嫣后邊還站著一個女孩,遂平公主朱徽婧,按禮制這樣的朝廷議事,一個公主也肯定不能參加的,但是朱徽婧平日里和太后關系好,常常呆在太后張嫣的身邊,她又說自己懂得朝廷大事,可以為太后參詳建議,就央求著過來了,其實她和太后張嫣一個心思,想見張問…
朱徽婧比較矮,身材嬌小,胸部也只是兩個小饅頭,但是她那張可愛的童顏上,大眼睛長睫毛,小鼻子小嘴,嘴形還是微微上翹的菱狀可愛小嘴,臉上沒有施任何脂粉,天然可愛,加上玉白無暇的肌膚,使得她猶如出水芙蓉,天仙一般清純可愛。
朱徽婧比張嫣看起來更加美好純潔無瑕,但是她看著張嫣高聳的胸部和坐在軟塌上那豐腴渾圓的翹臀時,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只有微微凸起的胸部,有些郁悶地嘟起了菱狀小嘴。
“眾大臣平身吧…諸位都是國之棟梁,今兒是來議事,賜坐。”張嫣語氣平緩莊嚴,聽不出任何彌端;但是神情卻很不對勁,因為她知道有簾子遮著,外邊的人看不清她。
但剛走回御座側邊的太監李芳和王體乾卻注意到了張嫣的表情。剛才大臣們下跪的時候,兩個太監讓得遠遠,免得被言官彈劾“恃寵驕狂,矯受百官叩拜”云云,他們等大臣們站起來了,才又回到張嫣的身邊侍立。
李芳的注意力很集中,把張嫣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因為他這段時間正想和王體乾爭宮中的權位,不得不事事小心。
李芳想起上次乾清門叛軍政變時,張問失言說張嫣是“我的女人”,加上福王的檄文上明明白白地指責張問和太后通奸,李芳自然心下了然:張問和張嫣應該沒到那個地步,但是暗通溝曲是肯定有的,瞧太后那含情脈脈的眼睛就知道。
而張嫣則完全無視周圍的一切事物,她正全身心地注視著張問,她想要這個廷議永遠這么繼續下去,因為大臣們說完正事,張問又會走了,不知何時才能看上一眼…
“明年朝廷預計歲入五千三百萬!這是用十萬計的將士、百萬計百姓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必須把所有錢都用到刀刃上!為了鏟平心腹巨患、中興大明天下,內閣提出五項主要財政支出:賑災、增兵、軍餉、官俸、造船。賑災即為解決西北饑荒叛亂…”
在張問慷慨陳辭的時候,張嫣聽到后面,都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些什么,她有些走神…她呆呆地想:要是沒有張問打理這一切,沒有他極力保護我的榮華富貴,面對這么復雜的朝廷大事,我該怎么辦?或許就該像任太后那樣,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不管人們怎么說我,我始終只是一個女人,女人都需要男人撐著天,不然就沒有依靠。
太后張嫣的心底對張問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
在她的眼里,張問高大的身軀讓她覺得踏實、安全;她更迷戀張問的劍眉、挺拔的鼻梁、堅定的眼神,還有那張線條流暢的嘴唇…她甚至幻想,要是那嘴吻自己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她的臉上泛出兩朵桃花般的紅暈。
張問一個拂袖的動作,一個果斷的眼神,一句充滿熱情的話,都能讓張太后心動不已…
他是張嫣心中的大英雄,天塌下首當其沖的人。在偌大的乾清宮中,張嫣的眼睛里就剩下張問一個人,他的男中音磁性十足,聽得她幾乎要入迷。張嫣竟然旁若無人地用纖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哪里還有半點莊嚴肅穆的模樣?
張嫣呆呆地看著張問,聚精會神地聽著張問的聲音,他說話的強調總是充滿了愛和熱情,甚至叫人覺得瘋狂,但是,以往的事實證明,他的瘋狂并非一時頭腦發熱,而是一種執著的追求。
張問對那些大臣抱拳道:“各位同僚,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大同是我等讀書人至高夢想,或許它只能是一個夢想,但是,當我們錦衣玉食的時候,絕不能讓族人有易子而食的慘狀發生!從明年起,朝廷至少集中六成國力解決西北問題,銀子有了,如何最好地發揮作用,愿各位同僚共勉…”
朱燮元道:“老臣提出兩項建議:軍屯、水利。軍屯,國之根本,永歷時朝廷每歲用兵百萬征伐蠻夷,四方來服,雄霸海內,賴軍屯與府兵也,待承平日久,軍制腐壞,致使蠻夷小邦叫囂猖狂!老臣認為近期方略首重軍屯,配以水利,既可以解決西北饑荒問題,又可以強兵威懾敵人,請太后、張閣老明鑒。”
這時戶部新任侍郎商凌出列,先給張問、朱燮元鞠躬,又對其他人抱拳執禮,他剛到京師,根基很淺,態度十分謙和。做完這些商凌才說道:“學生有個問題…并非要反對部堂大人的軍屯和水利政略,而是想提醒部堂,西北數省人口何止千萬,災民何止百萬,無論要軍屯還是水利,起碼要運糧過去,這得耗費多少錢糧?
…舉個例,成祖皇帝數征蒙古,每次出兵數十萬,就要運糧用驢三四十萬頭,車近二十萬輛,民夫數十萬人,如果從南方運糧去陜西甘肅,解決數百萬人的吃喝,別說咱們大明有沒有那么多糧食、朝廷大量購買糧食會導致糧價飛漲,就是運輸費用,就需要多少?”
張問道:“今天我們議事,主要是預算明年五項開支的分配問題,具體如何實施、是不是要采用軍屯和水利,以后再細談,不然說個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張嫣不想聽其他人說話,只愿意聽張問說話,她走神得厲害,完全沒去想國家大事,反正張問會打理…她只顧著去傾聽張問那時而溫文爾雅,時而激情澎湃的說話聲。她在想,當有一天張問用這種語氣向自己訴述…愛的時候,那該是什么樣的感受啊?
不知過了多久,張問向御座上拜道:“這是咱們內部整理的財政預算方案,請太后過目,如果沒有問題,明日大朝之時就拿到百官面前頒布,處理完今年的政務,好讓大家都過個好年。”
張嫣如夢驚醒,輕輕咳嗽了一下,說道:“就從張閣老所奏。”
“太后…還是看看吧…”張問愕然,心道起碼要做個樣子吧,不然老子專權的痕跡就太明顯了。
張嫣這才說道:“那你拿上來吧。”
張問雙手拿著折子,看向垂力一旁的太監李芳和王體乾,等著他們下來遞傳,卻不料他們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