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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三 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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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柳影憐一提醒,張問頓時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劉朝帶著錦衣衛到浙江來,現在要抓一些官員,讓張問一起去杭州,張問這時候心虛,有點不敢離開溫州了。

  他擔心離開溫州大營之后,錦衣衛干脆把自己一起抓走,然后給自己栽贓個莫須有的罪名,輕松就解除了隱患…不過按理劉朝不能這么干,因為溫州大營還有張問的一萬軍隊,這支軍隊里有張問的大量心腹,他們的手段太激烈了,可能引起兵變。

  張問不認為劉朝敢在杭州直接逮捕自己,但是他覺得凡事還是小心為妙。就像上次和錢益謙見面,張問也認為沒人敢這么刺殺自己,結果呢?

  這個世界他嗎的太瘋狂,千算萬算,還是隨機應變比較靠譜。

  于是第二天一早,張問便急沖沖去見劉朝,裝作一臉焦急的樣子,進門就皺眉道:“劉公公,咱們不得安生了!”

  劉朝愕然道:“發生了什么事?”

  張問在地上踱來踱去,一副急躁的樣子,“昨天半夜,下官收到了探報…您知道,咱們屯軍在這里,就是準備打福建的,所以下官一開始,就廣派密探進入福建收集情報,昨兒密探夜里急報,說是白蓮教匪眾集結重兵,要打溫州!”

  劉朝聽罷也急了,忙問道:“此事當真?賊軍在何處…什么時候會打過來?這白蓮教也太囂張了,咱們在溫州有重兵駐扎,他們也敢來!張大人甭急,您在這里主持軍務,諒他白蓮教翻不起什么風浪…那個,錢益謙就交給咱家帶走,不然萬一亂起來,把重要的證人給放跑了,可是要壞大事!”

  才說兩句話,劉朝就主動讓張問留在溫州,看樣子劉朝并沒有直接逮捕張問的打算。張問松了一口氣,或許魏黨的人沒有想這么快動自己,魏忠賢張問是知道的,也不是有多能耐的主…不過話又說回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謹慎些比較穩當。

  既然借口已經抖出來,張問只得把戲做足了,他表面上依然捶胸頓足地說:“劉公公您是不知道,溫州大營的軍費吃緊得厲害,況且招募了兵丁之后,才訓練了一個多月,且都是些沒有上過戰場的壯丁,真要打起來,情況很難說呢。”

  劉朝聽罷,看了看門口,一副急著要溜的樣子,拍了拍張問的手臂道:“叛軍不過是些難民湊合在一起,張大人不用著急,您打仗咱家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沒有問題!這樣,您把錢益謙交給咱家,咱家趕著回杭州去,找稅廠的兄弟挪些軍費過來。”

  “那可真要多謝劉公公了,朝廷沒給咱們撥銀子,這一萬多張嘴要吃飯,下官真是有難處啊。”

  劉朝拍著胸脯道:“張大人只管放心,你我什么交情,這事兒包在咱家身上。”

  “好說,好說。下官這就去叫人把錢益謙帶過來,交給劉公公。”

  劉朝見張問這么爽快,非常高興,要知道錢益謙對于閹黨來說非常重要,簡直是打擊東林黨的一張王牌。

  不多一會,錢益謙就被帶了過來。他并沒有被張問囚禁,但是這些日子一直躲在總督行轅里面,沒有出門半步,錢益謙是個怕死的人,他自然明白現在有許多人想殺他滅口。

  當然張問也沒虧待錢益謙,每日好酒好肉招待,但是錢益謙的心境顯然不好,這時候瘦了一大圈,面黃肌瘦的樣子,神色黯淡,萎靡不振。

  張問指著白胖的劉朝說道:“錢大人,這位是劉公公,司禮監的人。你今日就跟劉公公走,只要站在咱們這邊,啥事都不用怕,咱們的人定會保你。”

  錢益謙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為了保命,一世好名聲,只能放棄了,他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劉朝笑道:“張大人說得對,錢大人也是明事理的人,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聽咱們的招呼,就是犯了再大的事兒,也不用怕,錦衣衛田將軍都是咱們魏公公的人,誰能拿你怎么樣?”

  錢益謙拱了拱手,說道:“還請劉公公多多關照。”

  劉朝嘿嘿一笑,“好說、好說,時間緊迫,咱家還有其他事兒要辦,這就走吧。”張問要送劉朝,被劉朝謝絕了,劉朝等人是便衣密行,不愿張揚,就此告辭。

  西湖棋館案,到了這一步,張問把錢益謙交了上去,就沒他什么事了。現在司禮監的人和錦衣衛都在浙江,張問不敢在浙江弄出什么動靜來…他看到了福建,現在福建算是無主之地,只要是被自己蠶食的地盤,就可以借機安排心腹、安插親信,等于是自己控制的勢力。

  對魏忠賢的忌憚,張問現在是不得不防。

  張問換了身衣服,帶著侍衛親兵騎馬到校場巡視,這些日子,他幾乎天天都要去看一次。

  天氣晴朗,校場上灰塵漫天,上萬的人在這里操練,校場早就寸草不生,一踩就是灰塵。各營將領十分盡職,早早就帶著軍隊訓練既定的項目。訓練的內容可不簡單,不僅僅是學會幾招幾式那么簡單,還有射擊、排兵布陣,變換隊形等等。每天還要給他們灌輸軍紀的意識,常常還要抓些不守軍紀的人,用鞭子軍棍來懲罰,甚至斬首殺一儆百。

  章照在校場西邊,正監督軍隊訓練火槍,三疊陣的訓練必不可少。張問策馬過去,章照忙走上前來行軍禮,并給張問報告訓練的內容。

  張問看著那些排成幾排的軍士,拿著火槍,裝彈、換隊、射擊,十分熟練的樣子,便問道:“這些人,能上戰場了嗎?”

  章照搖搖頭道:“起碼還得兩個月才靠譜,齊射覆蓋還行,打靶還沒什么準頭。”

  張問轉頭看著那些戰成一排排的軍士,手里抱著長長的火銃,正站成幾個橫排,站得筆直,他們自然認識他們的頭張問,這時身上都繃得老緊。張問走過去,在軍隊面前走了幾步,最后在一個皮膚黝黑的小伙面前停下。張問伸手拉了拉那小伙歪斜的交領衣領,小伙漲紅了臉,目視前方,看起來非常緊張。

  “放松,你身上有彈藥么?”張問道。

  黑小伙有些結巴道:“回…回大人,有…有彈藥。”

  張問又大聲喝道:“沒聽清楚,你身上有彈藥么?”

  “回大人,卑職有彈藥!”

  張問舉起馬鞭,指著百步開外的靶子,說道:“上前二十步,裝彈打靶!”

  “得令!”黑小伙應了一聲,身體有些僵直地向前邁出二十步,開始細細索索地裝彈,他的手在發抖,大概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他的樣子看起來,不久前應該還是一個農民,這會這么多人看著他,他難免很緊張。

  張問又道:“打前方的那個靶子,打中了獎賞銀子二兩。”

  這些募兵不僅包吃包住,平時是要發軍餉的,每月約一兩銀子,二兩的獎賞對于他們來說不算小數。

  黑小伙使用的是鳥銃,這種火繩槍在同類火器中,準確度是相對較高的種類,鳥銃,就是說能打中飛翔的鳥,其特點就是準確度高,但是殺傷力比不過重型火槍。他裝彈完畢,拿了塞子塞進去,捅了一通,增加氣密性,然后端起鳥銃,開始瞄準。

  張問注意到,這個黑小伙的姿勢還是很正確的,一個多月的訓練,不是什么沒學到。黑小伙用木柄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抵消后座力。

  “開火!打中了本官馬上賞你二兩銀子。”

  黑小伙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深吸了一口氣,瞄準了一會,“砰!”地一聲,騰起一陣白煙。過得一會,對面一個軍士騎馬跑到靶子前面去檢查,向這邊喊道:“脫靶!”

  張問聽罷心里有些郁悶。那個小伙哭喪著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歸隊!”章照大喊了一聲,那打靶的小伙忙跑了回來。

  張問看了章照一眼,說道:“你說得不錯,還不到火候。”

  章照道:“如果在平地上拉開排~射,倒是沒什么問題。大人等等。”章照說完命令隊伍組成三疊陣,并將靶子調整了一下,然后下令排~射。

  場地上乒乒乓乓巨響了一陣,地上踩出來的灰塵和火藥的硝煙彌漫一片。過了許久,硝煙漸散,張問向對面看去,只見許多靶子甚至被打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章照說道:“大人看,齊射覆蓋的話,一切都不是問題。”

  張問翻身上馬,說道:“時不我待,抓緊訓練,南邊有許多山林叢林,準度才是王道。”

  對于溫州大營新軍的狀況,張問不敢太操之過急,只能先等等,一面讓張盈廣派江湖人潛入福建,打探情報。張問在溫州又呆了半個多月,白天處理公務,吃了晚飯就和葉青成練劍。

  葉青成給張問講解大劍的常用姿勢和手法,還有對付一些常見的進攻,如刺、砍等時候的應對之法。基本沒有整套的劍法,拿葉青成的話,就是他自己也忘記整套怎么舞了,再說他的劍招是為了實戰,而不是舞劍。于是張問常常拿著木劍和葉青成對練。

  練了半個月,張問照樣完全不是葉青成的對手,不過也有進步,剛練的時候,張問一招就被葉青成擊敗,半個月之后,勉強能擋三兩招。其實葉青成常用的就那么幾招,招式很簡單利索,不過勝在熟練和經驗。

  張問還感覺到了練劍的好處,強身健體確實有效果,以前張問吃飯,有葷素搭配的時候,合胃口才吃三小碗,現在食量增加了一倍,還要吃很多~肉。

  張問有時候對葉青成說:你是高手,我短時間肯定打不過你,卻不知道和那些普通軍士打,勝敗幾何。

  很快張問就有了個機會,七月十五鬼節,全營修整,不用訓練。白天祭祀,晚上營里運來一批酒水,大伙自然不放過喝酒的機會,就在校場點燃篝火烤肉喝酒,當然在軍營里少不了的節目就是摔跤、斗劍等身體活動項目,最讓大伙高興的,就是可以下注賭輸贏。軍士喜歡賭、軍法是禁賭的,但是這種修整的時候一般不怎么管。

  張問也來到校場,和一些高級將領圍坐喝酒。不遠處一大群軍士正圍在火堆周圍,大聲喧嘩,中間有兩個軍隊正在比試,周圍的人紛紛下注。

  “咱們也過去瞧瞧。”張問對葉青成等人說道,然后站起身走了過去。眾軍士看見張問過來,紛紛讓開道路,喧嘩聲低了下來。張問擺擺手笑道:“不用管我,你們繼續,我也是看看。”

  中間有兩個大漢,手里拿著木棍在斗武,中間還有一個中年軍士在那里發號施令,大喊一聲:“第三輪決勝負,開始!”

  眾軍壓了寶,很快就激起了情緒,又大聲喊起來,“羅豬頭一定贏!”“黃三娃贏!”

  兩個大漢手里拿的是木棍,意思就是點到為止以決勝負,并不是要拼命。那木棍不長不短,不能當長槍用,不論你是用刀法還是劍法,總之點著人的重要部位就算贏,算是格斗。

  其中一個大漢長得五大三粗,腦袋肥碩,當他占了優勢時,眾人就喊“羅豬頭贏”,看來這胖頭就是羅豬頭,另一個大漢絡腮胡,應該就是黃三娃了。二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間,打來打去,沒有什么章法,好在兩個家伙身材高大卻動作相當敏捷,跳來跳去的,看起來十分精彩,又很滑稽,難怪大伙興致這么高了。

  張問回頭對葉青成笑道:“這兩個家伙沒什么武功,說不定我都能打贏。”

  葉青成抱著手臂,笑道:“如果大人上場和他們比試,末將一定壓他們。”

  “不是吧,你也太看不起我的劍法了。”

  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好”,張問轉頭看去,只見那羅豬頭突突地沖向絡腮胡黃三娃,拿著木棍迎頭斜劈過去,黃三娃扎了個馬步,穩住下盤,舉起木棍“啪”地一聲擋住。羅豬頭一擊不中,反應倒是非常快,突然埋著腦袋,一頭撞向對方的胸口。黃三娃右腿一提,身形就側了過去,羅豬頭立馬撞了個空,一個踉蹌,撲騰出去,差點沒摔倒。這時黃三娃在羅豬頭的后面,大大的有利,便拿起木棍,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好!”“黃三娃好樣的!”人群中頓時叫喊起來,勝負以判。

  葉青成指著那絡腮胡道:“這家伙是練家子,馬步扎得有模有樣,可不是在軍營里才學的。”

  張問看了一輪,興致很高,便喊道:“黃三娃,本官來討教幾招。”眾軍立時起哄起來,興致更高,總督親自上場,大伙十分期待。

  絡腮胡見張問走了過來,撿起了地上的木棍,他臉上一紅,很靦腆地說道:“大人,俺可是不敢…”

  張問笑道:“沒事兒,你也別讓著我,只要不在隊列中,把我當兄弟看就成了,咱們切磋玩玩。”

  大伙鬧哄哄一片,很是期待,但是壓注的時候基本上都壓黃三娃,因為大家都是知道的,張問是進士文官出身,文章和謀略沒得話說,可是玩起這格斗…

  張問回頭看時,葉青成和章照單獨賭起來,章照道:“一招。”

  葉青成想了想,伸出一巴掌:“五招。”

  顯然他們不是在賭誰輸誰贏,而是在賭張問幾招輸。張問聽罷大罵兩個家伙不講義氣。

  裁判輸贏的中年軍士見狀,喊道:“二位準備好,第一輪開始!”

  張問和絡腮胡各自握著木棍,面對面而站,絡腮胡說道:“大人,兄弟們壓俺贏,俺不能放水,得罪了。”

  “放馬過來,想輸快點,你可以放水。”張問喊了一聲。

  眾軍見張問很是放得開,大喊一聲:“好!”

  絡腮胡握緊木棍,一個箭步就沖了上來,手一伸,將木棍對著張問的脖子直刺而來,速度很快。張問學了半個多月的劍,也不是白學的,這么直接的一招他當然知道躲,他右腿一跨,穩住重心,身體向右傾斜,對方就刺了個空。當然絡腮胡不是想著一招就把張問撂倒,這么一刺只是個試探。

  不過章照顯然就賭輸了,因為過手了一招張問并沒有被撂倒。張問躲過對方的刺擊之后,并沒有急著反擊,他不假思索,急忙揚起木棍向左邊打去。果然黃三娃一刺之下并沒有使出全力,而是留了后手,木棍刺到張問左邊時,黃三娃立刻向右一劈,這時正遇著張問揚起的木棍,“啪”地一聲,架在了一起。

  站在外邊的葉青成笑道:“兩招。”

  這時黃三娃進攻之后身體重心前傾,顯然向前走速度要比退后要快得多,黃三娃借力向前跳了過去,同時身體一跳,轉身過來,正遇到張問從后面打過來的木棍,兩人又招架了一次。

  葉青成道:“三招。”

  黃三娃見張問還有些身手,也放開了手腳,很快就迎頭向張問劈了下來,這次用的力大了許多,張問舉起木棍格擋了一下,木棍被打了下來,他的虎口發麻。黃三娃緊接著攔腰一掃,這下張問來不及招架,被打了個實在,“哎喲”一聲,口里罵道:“嗎的,被你轉了個空子。”

  葉青成笑道:“恰好五招,章將軍,拿錢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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