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七章十香詞 遼東女真人的叛亂基本已經平定,太子耶律浚攜大功而返。
上京城,遼國群臣震動,太子威望空前高漲。
耶律乙辛心情沉重,他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經此一役,耶律浚的太子之位算是徹底穩固了,無論是遼主耶律洪基,還是契丹貴族,遼國臣民都認可了。
想要換太子,幾乎沒有可能,更別提貴妃蕭坦思那不爭氣的肚皮。幾乎是專房之寵,可時至今日也不曾有喜訊傳來。
耶律浚的強勢崛起,已經讓他失去了權位。來日太子若是登基,只怕還會死無葬身之地,耶律乙辛不想坐以待斃。
那么即便易儲困難萬分,也要奮力一搏,耶律浚那邊毫無破綻,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皇后蕭觀音身上做文章。
聽聞皇后寫了一首詞叫《回心院》,趙惟一譜曲排練,演奏的十分動人。皇后這是盼著遼主回心轉意呢,只是崇武行獵的耶律洪基對此根本不感冒,蕭觀音依舊備受冷落。
一個受冷落的女人,苦盼丈夫回心轉意而不能,她會不寂寞?而身邊恰好有一個過從甚密,細膩溫馨的男樂工,會發生什么呢?
耶律乙辛嘴角拂過一絲奸詐的笑意,低聲到:“吩咐單登,尋機動手!”
蕭觀音的寢殿冷冷清清,唯有清脆的箏音帶來些許歡快。
單登彈完一曲,蕭觀音低聲輕嘆,每日里除了趙惟一和單登來奏樂表演的時間,才有那么一絲樂趣。
如今一曲彈完,宮殿里又要再次冷冷凄凄,漫漫長夜,獨守空房,等待天明,煎熬啊!
日子總得一天天的過,看著鏡中的容顏,蕭觀音覺得自己越發憔悴,老了!年老色衰不可避免,前幾天竟還發現鬢邊有一縷白發!
才三十多歲啊,這樣孤寂的日子還長著呢!
“皇后娘娘,奴婢在外面看到一組詩,覺得極好,想要抄錄收藏,奈何漢書(字)極差,恐有玷污,奴婢斗膽,娘娘可否御筆幫忙謄寫?”
單登今天沒有立即告退離去,而是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是嗎?拿來瞧瞧!”聽到詩詞,蕭觀音多少有點興趣。
單登道:“聽說是南朝皇后所作,娘娘玉筆謄抄,集合南北兩國皇后之手,必是佳話!”
“南朝皇后所作?那更要瞧瞧了!”蕭觀音頓時大感興趣。
單登隨即遞上了兩頁稿子,蕭觀音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云香。
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芙蓉失新顏,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蠐那足并?長須學鳳凰;昨宵歡臂上,應惹頸邊香。
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安知郎口內,含有暖甘香。
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冇送過來香。
既摘上林蕊,還親御苑桑;歸來便攜手,纖纖春筍香。
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
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合裝。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大名鼎鼎的《十香詞》新鮮出爐了!
蕭觀音看著看著,眉頭漸漸皺起,這詩文用詞倒是不錯,只是這內容…
單登卻似乎懵然不知,微笑道:“這詩文內容細膩,閨閣間的情態躍然紙上,南朝人生活竟然這般有情趣。”
“可是這…”蕭觀音道:“內容未免有些…閨閣取樂倒也罷了,何以會流傳出來?宋朝皇后何以會這般不小心?這也不是一個母儀天下之人該寫的…”
“詩文確實有些艷麗,但閨閣情趣倒也真摯!”單登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外面人都說是南朝皇后所作,想來是不會錯的。中原女人看似端莊,可實際上也不過如此…想我朝景宗皇帝在位時,南朝江南有一國名唐。
其國主李煜與皇后周娥皇也曾有‘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兒bóbó羅,輕顰雙黛螺’的閨房取樂詞流出。后來還曾與繼后周氏有詞曰:‘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想來此乃南朝風俗,宮廷之中,帝后之間亦不能免俗!”
“原來如此!”蕭觀音本來神情落寞,思維不及平日清楚,又聽單登說的頭頭是道,便信以為真了。
單登道:“有勞娘娘了!”
“好,既然你喜歡,吾為你抄錄便是!”蕭觀音倒是體恤下人,單登平日里伺候的不錯,陪她度過了這深宮落寞的清苦日子,是以愿意成全她這個小小的愿望。
蕭觀音提起筆來,尚未落到紙上,珠簾輕響,耶律特里匆匆而來。
“母后!”
“特里來了!”
耶律特里瞧了一眼單登,笑道:“你們在做什么呢?”
“哦,單登得了一首詞,吾幫他謄寫一下!”
“是嗎?”耶律特里湊上前去,瞧了一眼道:“感覺文詞不錯嘛!”
“公主謬贊了!”單登心里捏了把汗,聽耶律特里這么說,稍稍放下心來。到底是未成親的姑娘家,哪里懂得這些閨房情趣,想來也看不出其中門道。
“哪里,母后幫你謄寫就是了,只是這會子你先回去,我有點事和母后說!”
“哦!”單登瞄了一眼桌上的詩文,略微有些失望。
“放心吧,詩文先放在這里,明來取就是了,母后保準謄寫好!”耶律特里笑道:“你先去吧!”
“是!”單登很失望,也十分著急。奈何耶律特里身份貴重,她不敢違拗。總不能讓皇后放著公主的大事不管,為自己謄寫詩文吧?此事著急不得,更不能讓她們起疑心,于是只好默默告退。
單登一走,一臉天真微笑的耶律特里臉色瞬變,神情格外凝重。
“特里,怎么了?”蕭觀音不免有些擔心。
耶律特里拿起桌上的詩稿道:“母后,這詩有問題,要小心。”
“為何?”
“母后沒有發現,這詩文的內容很露骨嗎?有些…”耶律特里畢竟才十五六歲,當著母親的面談論這些,有些臉紅。
蕭觀音也有些難為情,半天才道:“單登說這是宋朝皇后所作,讓我幫忙抄寫,可成佳話!”
耶律特里急忙道:“母后想必也有耳聞,宋朝皇后向氏素來端莊穩重,何以會寫這樣的yin詞艷曲?還流傳出來?”
“可是…”蕭觀音又將單登所言的,南唐李煜與大小周后的故事道來。
耶律特里卻道:“南唐李煜是什么人?與其兩位皇后只知道游戲作樂,尋歡唱詞,寫出這等詩詞不奇怪。可他們最終什么下場?亡國之禍啊!宋朝皇帝肯定引以為戒,當今宋帝趙頊雖不是什么雄主,卻也不至于像李煜那般胡鬧吧?
向皇后穩重端莊,人所共知,絕不會如同小周后那般…也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詩文!即便是有,宋朝皇帝又怎么容許流傳出宮呢?素問南朝言官很厲害,必然會因此指責皇帝荒yin無道,可是并無這樣的消息啊!”
“那這么是怎么回事?”蕭觀音也回過神來,意識到事情有些問題!冇 耶律特里小聲道:“母后不覺得,單登今日拿出此文很奇怪嗎?”
“何以見得?”
“單登是擅長彈箏音律,卻并未聽說喜歡詩文,今日有些反常。再者,不就是一篇詩文嘛,找誰謄寫不行,非要找娘娘呢?這樣露骨的文辭,按理說是不該拿入宮中,污娘娘眼睛的,她何以如此大膽?”耶律特里的分析,絲絲入扣,十分仔細。
“怎么?難道是單登的動機有問題?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目的又何在?”
“母后可知道單登原來的主人是誰?”
“好像是耶律重元!”
“沒錯,當年耶律重元父子對她頗為寵愛,她會不會念舊呢?還有啊,她妹妹可是耶律乙辛的侍妾。”
“啊?”蕭觀音大驚,似乎想到了什么。
耶律特里道:“有這兩重身份,單登不安好心完全是有可能的。至于她要什么,母后想想,倘若母親謄寫了這篇詩文,流傳出去,會是什么結果?”
一個被冷落的皇后,寫出這樣的yin詞艷曲不足為奇。再加上無可抵賴的筆記,自己又擅長寫詩文,別人會怎么想?
到時候怕是有一千張嘴都說不清楚,一旦坐實了,外人會怎么看待自己這個皇后?丈夫又會如何處置?
“皇兄得勝歸來,耶律乙辛懷恨在心,定會處心積慮,謀害母后與皇兄,這或許就是毒計中的一環!”耶律特里的話很是驚悚,蕭觀音越聽越是害怕。自己出事倒也罷了,如此一來,必然連累了兒子,甚至是蕭氏族人!
“這個單登實在可惡,把他找來問個清楚,這幾年待他也不bó!”蕭觀音有些憤怒,有人竟敢設計她,若非女人及時提醒,險些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母后,不要打草驚蛇,這詩你還是照抄!”
“那怎么行?”
耶律特里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應該先去找一個人,然后將計就計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