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是既喜且憂,喜的是趙昭不在,便有理由拖延時日。卻也遺憾,沒能及時等到趙昭的謙虛推辭,立儲之事懸而未決,日后少不得還會被舊事重提。
回到宮中,趙頊特意去妃子朱氏那里看過事實上的長子趙煦,希望兒子能快點長大。
可是自己的身體,趙頊雖然有些諱疾忌醫,但身體狀況到底如何,多少還是有數的。如果自己遭遇不幸,真的早早走了,孤兒寡母該當如何?
未成年的兒子想要坐穩皇位,必須要有人輔佐。向皇后是個的溫厚的女子,賢惠善良,卻不懂權謀之術,根本無法垂簾聽政。
宮中能夠輔佐幼主的只有母親高滔滔,可是相比之下,她似乎更疼愛弟弟趙顥…
這可如何是好?
或者效法漢武帝,選擇一位霍光一般的忠臣輔佐幼主?
可是縱觀朝野,哪里有一個可用之人呢?
唉!趙頊長嘆一聲,說到底,可以倚靠的唯有母親,他決定試探一下!
“娘娘!”
“唉!”高滔滔很意外地看著長子,他是很少踏足寶慈宮的。
趙頊道:“這些天臥病,讓娘娘擔心了!”
“是為娘的不是,竟不曾在意你的身體!”高滔滔確實心有歉疚,可總覺得兒子今日的舉動有些怪異!
“有件事想要和娘娘商量一下!”
“何事?”
趙頊低聲到:“朝堂上百官爭相進諫,讓早立儲君,所以想要咨詢下娘娘的意見。”
“官家你是怎么想的?”
“有人提出立秦王為皇太叔。哼!”趙頊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句抱怨。
“立他?哼。說不定那些上疏的官員就是受到他慫恿指派的!”
“是啊,暫時搪塞過去了,但拖延不了許久,遲早是個麻煩事!”趙頊說完之后就意味深長地看著母親,議立儲君的事情到底是誰始作俑者,怕是還不好說。
“幾個皇子年紀還小…”高滔滔沒有說下去,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是一個試探。看看長子會是什么態度。
趙頊低聲道:“二哥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高滔滔心中一震,靜靜地看著長子許久,悠悠道:“仲針啊,你我母子,是一家人,我們之間說話也就不要拐彎抹角了。
為娘知道,你想要立煦兒為太子,他是我的新孫子,作為祖母,自然疼愛他。你若健健康康。怎么樣都可以…可是為娘當真害怕,煦兒太小。難以服眾,主少國疑,更給力外人可乘之機。”
也是到了危急關頭,高滔滔甚至連兒子重病可能早亡這種話都毫無顧忌,直接講出來了。
趙頊并不生氣,只是淡淡問道:“所以二哥承繼大統最好不過是嗎?”
高滔滔遲疑了片刻,低聲道:“如此也是權宜之計,不過可與仲明定下協議,將來由煦兒繼承皇位。”
趙頊不由冷笑,果真能如此嗎?皇帝的寶座誰不想做?誰不想讓自己的兒孫坐?也許弟弟趙顥今日會答應,但來日一定會兌現承諾嗎?也許母親在的時候,他不敢有異動,母親駕鶴西去之后呢?還有誰能制約他?
太宗皇帝遵照杜太后金匱之盟的遺詔繼位,按理說皇位是要傳給太祖之子的。可是德昭與德芳兩位皇子是什么下場?早早的全都死的不明不白;太祖子孫到今日又是個什么凄惶境遇?趙頊不愿意兒子丟了皇位繼承權,更不希望兒孫因此遭遇殺身之禍 “仲針啊,為娘知道你擔心什么,可若此事處理不好,皇位落入秦王手中。你們兄弟幾個,乃至你們的兒孫還有立錐之地嗎?”高滔滔很無無奈,她只得如此勸說,希望兒子以大局為重。
在這件事上,她不想遮遮掩掩。到了如今的地步,內部之間不應該再有這許多的隔閡與防備。
“大局為重!”趙頊淡淡道:“是啊,他也是娘娘的兒子,將來也會有孫子。我的兒子又算什么呢?為了他和他的兒子能活下去,能享受榮華富貴,就要犧牲我兒子的前程,這公平嗎?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哼哼,娘娘終究還是更疼他一些!”
趙頊說完之后,毫不在意高滔滔的反應,頭也不回,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寶慈宮。高滔滔愕然站在原地,老淚縱橫。許久之后才吩咐道:“傳韓琦入宮!”
卻說趙頊回到垂拱殿之后,也是許久的失神,坐在御座上身體忍不住的晃動,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墜落一樣。
許久之后開輕聲喊道:“去,傳濮王進宮見駕!”
“是!”小海應了一聲,立即派人前往濮王趙宗晟府上傳旨去了。
秦王趙昭不在長安,而是去前線巡查了。
立儲風波必須要避開,只要有人推舉自己,那必然是要表態的。
按照大宋的傳統,必須要推辭的,若是真這么做,趙頊若是順水推舟答應了該怎么辦?這種厚顏無恥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來。
若是不推辭,豈非說自己覬覦皇位?事情明明就是這樣的,可古人講究含蓄,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可就是不能宣之于口,毛遂自薦更是不能。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表態,以不知道為理由躲開。隨便找個由頭離開長安,誰又能說什么?
故而趙昭秘密躲到了蘭州,汴京的消息會在第一時間送來。皇帝垂詢的使臣到了長安,也是空等數日,無功而返。
當然了,趙昭出門也不是為了單純了避嫌,蘭州的景思立這邊確實到來一個好消息。
如今已經是熙寧七年四月了,黃河已經解凍,不擔心西夏踏冰卷土而來了。但同樣的,想要渡河進攻河西之地,也不太容易。
不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蘭州的景思立就發現了端倪。西北之地,踏冰渡河是習慣。除此之外,同樣可以與江南一樣,伐木造船,直接渡水。只是西北之地,比較荒僻,木材稀少,很難制作足夠的船只。
何況,船運送來就不是西北的主流!
不過景思立打算反其道而行,蘭州沒有木材,但是河湟有。黃河支流洮河剛好在宋朝控制的右岸,中上游有許多的森林,木材豐富。
于是乎,景思立早早就令人看法樹木,順著洮河水流將木材運到黃河岸邊。上次的靈夏之戰,西軍幾乎全部調動,唯獨他景思立的蘭州駐軍巋然不動,自然是有緣故的。
如今船只已經造好一些,可以勉強搶灘登陸。可時間緊急,船只數量畢竟有限,一次可運送的兵力并不特別多,若是遇到西夏軍強烈抵抗,想要在黃河西岸搶灘登陸,站穩跟腳并不容易。
正是因此,景思立一直按兵不動,苦苦等候機會。直到幾日之前,蘭州對岸的西夏卓羅軍司有將領渡河來投,講訴了對岸的情形。
景思立意識到,一個絕佳的機會,終于來了!故而立即奏報秦王,請趙昭前來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