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城,雄立在慶州西北四十里的荒原上。
自從仁宗慶歷年間,范仲淹經略西北,在這里修建了城池之后,大順城便成為西北邊境線上極為重要的一個點。
因為他的重要性,必然會成為吸引人注意的焦點。
不只是因為他是慶州的西北門戶,是一個戰略要地。
先前,因為李復圭構陷林昭一案,使得大順城成為大宋內部的焦點,備受關注。大順城李的一千多將士枉死,慶州知州李復圭叛逃,林昭蒙冤,再到太皇太后出面,一切的事情都是圍繞慶州展開的。
時間才過去了不過數月時間,大順城身上的明星光環應該尚未褪去。最近幾日,便再次成為焦點。
這一次無疑更為隆重,不只是大宋朝,而是整個西北,整個大陸的東方,各大勢力,許多的人都關注著大順城的局勢。
毫無疑問,大順城戰事的結果十分重要,他本身會有很大影響。同時也會促使或者影響很多人做出相關的決定,以及許多人的利益關聯。最后是會在無形之中促使整個天下發生些許變動,時代的進程往往就是在這種不經意之間發生變化的。
處于風口浪尖的大順城太過重要,對于大宋朝而言,幾乎是絕對的不容有失。所以大順城守將,乃至整個西北的將帥們都壓力山大。
陜西路宣撫使韓絳得知情況,本來大為著急。準備趕去慶州親自指揮的。他已經趕來西北主持大局了,要是戰局再次惡化。他當真不好向朝廷交待,職責所在所要承受的壓力,承擔的責任自然就更大了。
不過這個時候權知慶州的的王韶來了一封書信,韓絳看過之后就放心了,放棄了前往慶州的打算,轉而繼續關注指揮全局。至于慶州和大順城戰事的情況,則是全權交給王韶來處理。
按理說大順城被猛攻,陜西路宣撫使又交待了如此重要的事情。王韶該焦急不已,忙得焦頭難額。
可是在慶州,代理知州王韶似乎就像是沒事的人一樣,并未立即派人前去救援。
王韶是有擔心的,西夏大軍猛攻大順城,荔原堡一線也受到很大壓力,為了阻隔援軍。全心全意攻陷大順城,西夏必有伏兵,這種時候貿然前去救援是不理智的行為。
所以王韶采取了按兵不動的應對,也是有些道理的。只是符合了兵法謀略,卻不怎么符合民心。
開始的時候似乎有人說三道四,略微有些不敢茍同王韶的作為。各種流言蜚語不斷。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斥候探查到了西夏伏兵的痕跡。如此一來,就證明王知州所言不假,眾人也都安分了許多。不好意思在多說什么,看來。慶州的一切事情還是聽從王知州的指揮,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接下來。王韶一如既往的按兵不動也就沒有反對的意見了。可是王韶來慶州的日子到底太短,資歷并不是很深厚。也沒有立下什么蓋世的功勛,鎮壓李復圭一事并不能讓將士們完全信服,故而王韶的威望還是差了一些。
隨著時間不斷過去,有人開始在懷疑,難不成是王知州的狀況和心態。究竟是胸有成竹早有安排,還是無可奈何,束手無策?眾人不免對駐守大順城的將士們有些擔心了。
難不成大順城的將士們又要重蹈覆轍?上次駐守的將士們被李復圭一把火全部燒死,這一次又要死在知州不作為的情況下嗎?一下子,在許多慶州人的眼里,大順城儼然成為一個不祥之地。危險重重不說,還根本不受知州待見。
城中甚至因此流傳起了一種謠言,說是因為大順城守將指揮使林昭得罪了王相公,所以授意王韶故意將林昭安排在大順城的危險之地,然后故意引起西夏的爆發,然后有意拖延不救援,就是想要借用西夏人之手殺了林昭。
又是一個借刀殺人,公報私仇的案例。
對于這些情況,王韶也是暗暗心驚,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謠言的說辭也太驚人了,這一刻他也真正體會到什么叫作人言可畏。好在是在西北的慶州,在這里他有絕對的權力和權威,這些流言蜚語他完全可以不理會,甚至采取非常手段遏制。要是在汴京,遭到這樣的懷疑與彈劾,只怕是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是什么人揣測,將自己想的這么不堪?王韶忠于皇帝趙頊,也感激王安石的知遇之恩,可是若說他因此而接受王安石的授意陷害林昭,那絕對是無稽之談。
承認他特意將林昭安排在大順城是有目的的,是刻意而為的。可是他的出發點…林昭是個年輕有為的將領,尤其是熟悉河湟情況,對自己來說可以說是個至寶,重用交好還來不及,自己怎么會忍心加害呢?
如果真是不救援借刀殺林昭的話,意味著大順城也會有危險,甚至城破人亡,大順城也是要失守的。自己堂堂正正的漢家男兒,一個飽讀圣賢書的忠義之士,豈能于國家利益不顧?于袍澤生命于不顧?怎么會坐著等齷齪之事呢?最直接的結果便是,大順城失守了,對于自己有什么好處呢?
王韶覺得很冤,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才散播出這等謠言?將自己陷入如此不忠不義的地步,當真是麻煩。不過眼下,絕對不能被謠言左右,卻也不能多解釋什么。
也罷,自己行得正走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且先等著就是了。事情現在的表象并不能說明什么,最終的結果才能說明問題。相信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自己清白與否大家都能看個明白。
很多時候不解釋是最好的解釋。事實和時間會是最好的證人。
于是乎王韶繼續心安理得地按兵不動,完全是處于一種蟄伏狀態。蟄伏只為等待機會!
府州,折府!
折文芯從汴京返回,在關中與林昭分手之后,便直接回到了府州。汴京的大事了結,然后又直接成婚,發生了諸多事情自然是要回來告訴兄長,稟報家族的。
雖說是林夫人了,但目前折文芯身上折家姑娘的標簽依舊很明顯。很重要。
再者,夫郎林昭在慶州前線,家眷是不允許隨軍而行的,所以折文芯只要暫時別離,獨自回到府州,等待著夫妻團聚之日。
一回到府州,折文芯立即成為折家的焦點人物。
原因有兩點。一個是因為折文芯的正確決策的以及貿然行動,使得折家免去了一場劫難,從容地渡過了一次危機。上次戰馬的事情著實讓他們十分尷尬,許多人也提心吊膽了許久。從這個角度來講,折文芯是折家的功臣。尤其是看到王韶在慶州的一系列作為之后,折家人更是深有體會。
第二個原因便是折文芯嫁人了。而且是太皇太后賜婚,這可是折家從來不曾有過的榮耀,自然而然備受關注。
所以折文芯一回來,便有一圈親近之人便圍了上來。
“七妹啊,想不到你出門一趟會已經嫁做人婦了。當真是快啊!”
“是啊,我們心高氣傲的七姑娘嫁人了。怎么聽著如此不真實呢?”
說話的是折文芯的幾個姐妹,有的雖然年歲比她還要大卻不曾婚配,故而已經成婚的折文芯格外好奇,尤其是關于婚姻和夫婿的事情。
“好了,要不了多久,你們也是要嫁人的。”折文芯已經有些招架不住,故而只得如此搪塞。
“新姑爺呢?我還等著他與你一道回來,看看到底是什么樣,勾走了我們七姑娘的心,為了他竟然敢不顧家族,翹家而去!”
說起此事,折家人略微有些不太自然。想當初折文芯離家出走的時候,他們也是多有怨言,甚至指責不斷。可是最終的結局證明了折文芯的決策是正確的,為折家排除了一個隱患,當初那些反對的人無疑都臉上無光,提及此事難免有些愧疚和尷尬。
“他呀,現在奉命去了慶州,等到戰事結束,會來府州和大家見面的。”折文芯不由自主地有些小幸福。夫君很有本事,而且英俊瀟灑,一表人才,完全拿得出手,來府州完全是給她長臉,最重要是彼此感情深厚。有這樣的好夫郎,拿出來炫耀炫耀完全是可以的。
“是嗎?如此說來,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見到新姑爺了?”
“哈哈,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讓七姑姑丟了魂似的。”說話的是折文芯的侄女折美鳳,不過已經十三四歲的年紀了。
“對了,聽說七妹的婚事是太皇太后賜婚的,當真是無限榮耀啊!”許久,折家都沒有把自己與皇室扯上關系,折文芯這是破天荒第一遭。
“是啊,七妹的面子果然不一般。”
折文芯搖頭道:“哪里,太皇太后是沖著柴姐姐的面子,只不過是連帶著成全我們罷了。”對于自己為平妻的事情,她直言不諱并不隱瞞,這種事情隱瞞完全是無用。折文芯也并不覺得做平妻有什么丟人的,故而并不以為意。
“原來如此,能讓七姑娘甘愿屈居人后的女子想必非同一般吧!”
“聽說是曹國舅的義女,還是汴京第一美人…”
折家人本來還有些許憤憤不平,折家嫡出的女兒不能為正妻,似乎很委屈。不過得知了柴敏言的身份之后,也都黯然不語了。何況人家折文芯自己樂意,所以有什么好說的呢?
折家人七嘴八舌,重點都是圍繞著林昭,各種聊天打趣,讓折文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含羞應答一陣,著實招架不住了,便找個理由落荒而逃了。
剛剛走到前院,邊有人來呼喊:“七姑娘,大爺有請,慶州有消息送來。”
慶州?
折文芯頓時眼前一亮,大哥折克行的面子沒這么大,關鍵是慶州消息對她太有吸引力,故而三步并作兩步,立即沖進了書房。
“大兄,慶州有消息了?”折文芯一進門,第一句話匆匆詢問。
折克行不由啞然失笑道:“人說女生外向,果然如此啊,才嫁過去幾天,心里便只有夫郎,沒有兄長了!”
“大兄!”折文芯頓時有些臉紅,羞羞答答撒個嬌。
那邊折克行繼續笑道:“看來我這位妹夫果然不一般,沒幾天時間已經讓你學會撒嬌了,當真是少見,不容易啊!”
“大兄,慶州到底發生了什么?”折文芯嬌羞不已,只得嘟起小嘴,佯裝不悅的表達不滿。
折克行這才道:“好了好了,為兄不說了就是了。如你所愿,慶州那邊有消息傳來,其中就有妹夫的消息。”
“哦!”折文芯也不客氣,也不需要那么多不必要的矜持,立即上前接過信函。
她一邊看,折克行便解釋道:“王韶任命他為大順城副將,而今已經去了大順城,只是西夏的反應有些麻煩…”
那邊折文芯已經看完了軍報,不由大驚失色。
西夏國相梁乙埋親自率領大軍猛攻大順城!他有危險,折文芯腦子里突然就有些懵了。所謂關心則亂,折文芯明知道林昭來西北是在軍中作戰的,很可能會遭遇到危險。
之前心情似乎也相對很坦然,可是真正得知情況的時候,尤其是這么危急的情況,頓時就有些著急了。
“文芯,先不要著急。”折克行本來不想告訴小妹的,不過他知道小妹很牽掛夫郎,即便是不告訴她,她也遲早會知道,索性直接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大順城的情況如何,王韶派人前去救援了嗎?”折文芯本身在軍事謀略方面便是很有造詣的,故而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直接開口詢問。
“暫時沒有,慶州那邊按兵不動,毫無動靜。據說是西夏人為了圍困大順城,在外圍布置了伏兵,慶州方面不敢貿然出兵。”
“這樣啊,可是西夏國相梁乙埋率領了十倍的兵力進攻大順城,林郎那邊的處境怕是很不妙啊!”
折文芯的美眸之中,又多了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