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懷著復雜的心情進了杭州城!
皇帝雖然下的是密詔,可只要是有心人,看到林昭的經歷,難免有所揣測。
所以實際上,趙頊這道密詔并不秘密!
想來一開始,很多人肯定會人針對自己,戒備是必須的,故意找茬的肯定也不少,林昭一早便做好思想準備。
總而言之,杭州之行注定不會輕松,林昭只是感到棘手,倒并不覺得害怕。畢竟有密詔在手,就意味著皇帝在背后全力支持,行事便有底氣多了!
杭州是人間天堂也好,是龍潭虎穴也罷,都得闖上一闖!
這幾日林昭仔細了解了一下,市舶司機構建制還真是混亂。最初是交由地方管理,由知州兼任的,后也有轉運使直接負責的情況。要是這么論起來,級別還真是不低!
不過趙頊登基之后,略微改革,設立了提舉官一職直接管理,品級不是很高。似乎只暫定為八品,沒錯!是八品…只是平級調動而已,沒有貶官,得知這個消息,林昭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著,到了杭州肯定得先去拜會下地方官,與多位上司混個臉熟才行!北宋地方行政建制,最重要的便是知州和通判、以及轉運使…熙寧初年的杭州官場比較奇葩,知州,通判輪番換,就沒有幾個待長久的,這個現象也著實奇怪。
兩浙路轉運使回京述職了,沒見著!杭州通判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最近身染重疾,已經向朝廷請辭,估計要不么多久又得換人,目前是形同虛設。
至于知州鄭獬,只是與林昭見了個面,簡單說了兩句話,沒有什么好臉色,表情十分冷淡。
鄭獬本是翰林學士,任職開封府的大員,先是因為極言進諫,議論朝臣而得罪了不少人,最近又因為反對王安石的主張,言辭過于激烈,被變相發配到了杭州。
這下子好了,林昭不可避免低被連累了。沒辦法,誰讓他與王安石關系親密,身上有濃重的新學黨人印記呢?
看樣子鄭獬的氣度胸襟也一般,不為難他,間接報仇也就算不錯了。指望人家和顏悅色,純粹是奢望!
如此一來,林昭在杭州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加上趙仲山和陳琦這兩家有舊日的仇怨,林昭可謂是四面楚歌,眾矢之敵!
林昭不由感嘆:官家啊,你太不地道了!將我孤身一人丟入了這虎狼之地,也不說給我派點幫手,真是太不仗義了。
雖說身負重任,但林昭很清楚,最初階段最重要的是在杭州站穩腳跟,了解情況之后再循序漸進。
進城的那一刻,已經起到了打草驚蛇的效果。接下來應該做的事低調從事,蟄伏待機,再徐徐圖謀,引蛇出洞。
雖說許多人因為林昭的到來如臨大敵,可是并無人出面為難于他。陳琦還在為兒子的莽撞而擔憂,自然不敢再貿然行事。
趙仲曄一方面是因為習慣性的自信,因而對林昭有些不屑。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低調從事,有些時候,見面就給人下馬威并非好事。
就這樣,杭州暫時依舊是風平浪靜,云淡風輕!
當然了,讓一群豺狼安分守己自然是不可能的,為了安慰略微失望的弟弟,趙仲曄覺得,有必要在適當的時候給林昭找點麻煩。同時也試試這個林東陽的深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如此囂張。
沒人找茬,也不找別人茬,林昭自然就樂得清閑。冬日剛過去,海上季風依舊以北風為主,不利于帆船北行。要等到三月以后,東南風起,海外的貿易船只才會逐漸增加。
至于市舶司衙門,大都是些小吏,沒什么品級。不管誰主事,乖乖聽命辦事即可,因此很快就搞定了。林昭便趁著這個機會四處閑逛,游覽名勝!
前世女友一直說想去看西湖十景,可惜未能成行,林昭深以為憾。如今有機會來杭州,去西湖看看,也算是彌補一點遺憾吧!
不過因為時空轉換和季節的關系,南宋時期才逐漸形成的西湖十景無法完全看到。蘇軾尚未為官杭州,蘇堤春曉自然是不會有了。花港觀魚、三潭印月也都是后世才有的。
還有如平湖秋月,斷橋殘雪,因為季節的緣故,無緣一見。至于觀賞雷峰夕照,聽南屏晚鐘還是可以的。
蘇堤雖尚未出現,但綠楊陰里白沙堤還是可以有的。唐時白居易在杭州疏浚西湖,修建的白堤猶在。
林昭一路走來,已經快到二月初了,相當于公歷的三月,湖邊已經綠樹已經開始吐新芽,有的花兒已經含苞待放。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大概就是這幅場景吧!走過斷橋,便可見湖水如鏡,波光粼粼,與遠處的南屏山組合在一起,湖光山色好不怡人。難怪后世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而杭州正是美在西湖之上。
待在這里是愜意啊,林昭不禁笑著揣度,暖風熏得游人醉,錯把杭州作汴州,難不成南宋的君王是被西湖的美景給迷住了?
對岸遠處便是南屏山,山上那高聳寶塔便是鼎鼎大名雷峰塔,西湖十景之一的雷峰夕照正是出自于此。當然了,雷峰塔聞名后世更多還是因為膾炙人口的《白蛇傳》!
塔下是否壓著一條白蛇精林昭不知道,反正是沒許仙那么好的運氣,站在斷橋之上,卻不曾遇見一個白娘子…甚至連個女人都少見,林昭搖頭嘆息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一個中年文士,時不時蹲在湖邊,抓起泥沙觀察,輕嗅,繼而再觀察四周山勢地形,隨即哈哈大笑。
“西湖哪里只是湖,原也曾是大海啊,這才是真正的滄海桑田啊!”
身邊跟著一位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一臉茫然,問道:“叔父,你說什么?西湖明明是湖,哪里是海呢?”
那中年文士解釋道:“西湖現在是湖,早年卻不是…是海!”
“海怎么會變成是湖呢?”
“是因為漢朝修建了寶石山到萬松嶺的海塘,再加上多年泥沙之功…”
“泥沙之功?”
“不錯,蘇杭一帶的土地可能都是大河沖積泥沙所形成…”
“泥沙沖積?”見年輕人不斷撓頭,全然不解。林昭見狀不禁好笑,如此簡單的地理知識怎么就不懂呢?
林昭笑著隨口道:“沖積平原嘛!”
“哦?”中年文士猛然轉身,不由有些驚詫,問道:“尊駕知道這個理?”
廢話,難不成地理課白上了!林昭笑道:“大江河從上游山間而來,河水之中裹挾了大量泥沙,因為上游地勢陡峭,水流快,故而泥沙不曾沉下淤積。到了下游,都是平坦沃野,河水流速自熱放緩,于是混合在其中的泥沙便沉積下來,越積越多,時間久了便形成了陸地…”
“不錯,正是這個道理,在下想了許久才明白,尊駕一句道破,真是佩服!”中年文士驚奇地看著林昭。
那青年似乎還不明所以,說道:“要是這樣,那泥沙在入海之處淤積最多才是,時間長了,河口還不得越來越高,完全被都堵塞了?”
“不會,因為有地轉偏向力在!北半球…呃,隨著大地運動,會產生一個向右的力,會讓水流偏向右側。不相信去看看大河河口,皆是右岸水流速快,河道被沖刷,越來越深。左岸因為流速較緩,泥沙沉落,逐漸淤積,就是這個道理。”
“不錯不錯!”中年文士幾乎眼放光忙,異彩連連,贊嘆道:“這位公子說的在理,困擾許久的問題總算是有眉目了,不過,敢問尊駕,這地轉偏向力是何物啊?可否解釋?”
“這個,地轉偏向力…”在信奉天圓地方學說的古代,林昭還真不知道怎么解釋!
中年文士只道林昭是因為陌生之故,不愿談及,當即笑道:“在下沈括,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在下林昭…”林昭說話間猛然反應過來,他叫什么?
“你叫沈括?”
“你便是林東陽?”
兩人不約而同看著對方,都震驚不已!
雷峰塔位于杭州西湖南岸南屏山日慧峰下凈慈寺前,乃吳越國王錢俶因黃妃得子建,初名“黃妃塔”。后來吳越王錢弘俶六十大壽,飲了宋太宗賀壽酒水,暴斃而亡,留下一段迷霧重重的疑云揣測。
吳越國就此結束,興許是宋朝為了有意淡化錢氏對兩浙地區的影響,黃妃塔也就改名了。因為是修建在南屏山向北延伸的雷鋒之上,故名雷峰塔。夕陽西下之后,寶塔與夕照,加上雷鋒山勢以及郁郁蔥蔥的樹木,再與湖水相映照,景色甚美。
此刻塔頂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凝望遠處的斷橋,沉默不語。片刻之后,身后腳步聲響起,一個侍從模樣的人走來,躬身道:“少主,宋官家趙頊派了一個叫林昭的年輕人來杭州!”
“林昭?”
“是的,此人不過二十歲左右,不過去歲在汴京鬧出的動靜可不小!”
“趙宗詠家有什么反應嗎?”
“沒有?”
“嘿,趙家叔侄兄弟到底唱的哪一出啊?哼!”男子冷哼一聲,吩咐道:“密切盯著他們,有消息及時稟報!”
“是!”<!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