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櫻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相公…秋葉生了個女兒的事…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哦!不,你怎么可能不生氣呢…求你不要氣太久,以后不要冷落了她,再給她一個機會,下一胎一定會是兒子。(天天中文)天天中文”
其實張櫻仙和朱相處日久,已經知道他不是一個很壞的人,至少不會無緣無故地亂發脾氣,但是這次的事不同,生男生女,在這個時代乃是家中頭號大事,不管是脾氣多好的老好人,聽說頭胎生的是個女兒,也是要抓狂一陣子的。
像那種家里已經有了兒子,再生出一個女兒來的情況,當然無妨。但是朱家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女兒,實在太不吉利,張櫻仙生怕朱元璋會生秋葉的氣,從此以后不再疼愛她。秋葉畢竟是張櫻仙從小一起玩大的丫鬟,感情是很深的,初上黃龍山時,秋葉也幫了她許多,她也不想秋葉以后的日子難過。
朱元璋大感頭痛,在外面被一群頭領拿女兒的事折騰了一陣,沒想到回家還要再被張櫻仙折騰。他輕輕地把張櫻仙從地上拉起來:“沒事,我不介意要個女兒!”
“啊?”
“真的不介意!”朱元璋認真地道:“女兒好啊,長得漂漂亮亮,又愛干凈,不說粗口,不比兒子差。”
“可是你現在這么大的事業,女兒不能繼承…”張櫻仙期期艾艾地道。
“別想太遠了!女兒未必就不能繼承。”
“哎,女兒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遠點的我就不說了,就說個近點的,四川石柱土家族的土司,現在就是由一個女人在擔當,嗯…你有可能聽說過她的名字,叫做秦良玉!”
秦良玉和川中白桿兵揚威數年,聲名如日中天,張櫻仙是官家小姐,當然也聽過這個名字。她想了想,這才道:“咦,對啊。秦良玉就是女人,她也繼承了土家族的族長之位呢。”
“嗯,想明白了就好。”朱元璋故意展現了一點笑容出來給張櫻仙看:“我過兩天就要去山西走一趟,等秋葉從山里出來時。我應該還沒有回來,你幫我安慰她一下,叫她不要多慮,好好把女兒養著,別因為是個女兒就不善待她…嗯…我連名字都給她起好了。”
“啊?名字都起好了?”張櫻仙大喜。
這年頭由于重男輕女的原因。相當多的人生了個女兒懶得取名,一直拿個乳名叫著,直到長得很大了都沒有正式名字。像朱元璋這種一聽說女兒生了,立即就為她取好了名字,就說明他真的沒有生氣了。
朱元璋把“朱芷”這個名字告訴了張櫻仙,然后又交待她在家等著自己從山西歸來云云,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話了。
三天之后,薛紅旗率領著她的兩百名馬賊來了。數日不見。她似乎變漂亮了點,一身紅衣洗得干干凈凈的,少了些風塵樸樸的味道,多了一絲靈秀清逸。一座城和一朵云率被她留在了大荔負責率領步兵駐守城池,她本人則應朱元璋的要求,來與朱元璋合兵。東渡黃河迷惑官府。
雙方在城外見了面,互相見過禮之后。薛紅旗從懷里摸出了一封書信,笑道:“朱大哥。我拿刀架在大荔縣令的脖子上,逼著他給洪承疇寫了一封信,您來看看,這樣寫合適不?”
眾頭領都感興趣,一起湊過來看信。文采第一的許人杰把信接了過來,展開來讀給別的頭領們聽。這封信寫得中規中矩,內容也樸實無華,信里用很簡單的語句講敘前些日子有個叫薛紅旗的亂匪攻打大荔,一破城,然后又講到賊人最近突然放棄了城池,東渡黃河去山西了,從內容上來說,完全符合故布疑陣的要求。
薛紅旗道:“朱大哥,我讓識字的兄弟反復看過這封信,尋找里面有沒有夾雜暗語一類可能給洪承疇通風報信的語句,但是看不出來有什么問題,你看這封書信有問題么?”
朱元璋正要開口,許人杰搶先道:“有問題,大大的有問題,大荔縣令這個老狐貍,這封信里暗藏禍心,如果送到洪承疇手里,洪承疇必定能猜到我們在故布疑陣。”
“咦?為何?”薛紅旗大惑不解:“大元帥,這信里哪里有問題?”
“咳!”許人杰干咳了一聲道:“嗯…呃…哎…反正有問題,我看著這信總覺得怪怪的…感覺不對勁…但是具體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你…原來你這混蛋消遣老娘?”薛紅旗大怒,粉拳捏了捏,似乎想要給許人杰迎面一拳,但是當著朱大哥的面,她也不敢造次,怕壞了江湖規矩,于是硬生生地把拳頭收了回去,哼哼道:“大元帥,老娘總有一天要你好看。”
許人杰哎了一聲道:“我雖然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但這封信一定是不對勁的,不信你們問朱哥,他肯定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沒本事看穿信里的玄機,就別搶先跳出來瞎嚷嚷!”薛紅旗怒罵了許人杰一通,這才轉過頭來,恭恭敬敬地對著朱元璋道:“朱大哥,那不靠譜的家伙說的是真的嗎?這封信真有問題?”
朱元璋笑了笑,將那封信從許人杰的手里接過來,撕成了碎片:“這封信確實有問題,還好你先拿給我們看,若是直接就派人送了出去,后果不堪設想。”
“啊?”薛紅旗大驚:“可是我信得過的人翻來覆去看了許久都沒看出問題啊。”
“嗯,這封信的問題就是沒有問題!”朱元璋笑了:“你不了解官員這種東西,他們寫信才不會用這種樸實無華的文字來寫呢,我來讓你看看真正的朝廷官員是怎么寫信的。”
朱元璋說到這里,就從懷中摸出了兩封信來,一封是白水縣令曹寶相寫的,這封信官味十足,信里的內容是吹噓他曹寶相如何英明神武,帶領一大群衙役捕快,組織了一只鄉勇軍,連續多次打敗黃龍山賊寇白水朱的進攻,保全了縣城的安全,朱看到無利可圖,就去了澄城…整封信洋洋灑灑,居然上了萬字,其中描寫他勇敢作戰的語句就多達五千字。
第二封信則是澄城縣令辛蘭成寫的,信里的內容更加是夸張,說他辛蘭成親率鄉勇軍,與白水朱苦戰十個回合,其中每一個回合都描寫得十分詳細,什么帶兵左右包抄,死守城池,箭如雨下,吼聲如雷等等…最后辛蘭成負傷二十余處,身上起出來的箭頭都有半斤重,終于將白水朱擊敗。并且成功地截斷了朱回歸黃龍山寨的退路,無奈之下,朱只好東渡黃河,去了山西境內…全文洋洋灑灑,多達三萬多字,其中有一萬多字都在寫辛蘭成帶傷作戰,有多么多么的辛苦。
許人杰把這兩封信讀了出來,薛紅旗聽完,兩只眼睛頓時瞪得像統銅鈴那么大:“哎…這…這是什么狗屁信件?這么胡寫亂寫,真的沒問題?洪承疇的腦袋又沒被石頭砸過,他有可能會相信么?”
“哈哈哈!”朱元璋笑了:“洪承疇當然不會相信這兩個縣令真的能打敗我,但是…這樣的兩封信才是真正的官員會寫的信,洪承疇一看就知道,這兩個縣城沒事,賊寇確實來過又走了,兩個縣令才敢寫這種又臭又長又虛假的信件去表功。但是你那封大荔的信,卻樸實無華,一看就知道賊寇還沒走,是拿刀架在縣令的脖子上寫出來的東西。”
“居然還有這種事?”薛紅旗不敢置信地道:“寫得簡單樸實反而被當成假,弄虛作假亂寫吹牛反而被當成真?這…這就是朝廷的處事方式么?”
朱元璋的臉色沉了下來:“雖然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唉…”
他的心里并不好受,實際上官員們的這種浮夸亂表功的行為,倒也不是大明朝才這樣,直到后世的新中國,官員們一樣是這樣寫信,只不過用詞變了一點點,但表功的精神是沒變的,什么某某領導親臨抗洪救災第一線,不眠不休指揮救災工作云云。又某某領導親臨震災第一線,被滾石砸傷仍然帶傷指揮救援云云…和大明朝的官員們胡寫亂寫的書信有什么區別?
這股歪風邪氣,究竟要用什么辦法才殺得下去?就連雄才偉略的朱元璋也感覺到非常棘手!
“薛紅旗妹子,大荔的信就麻煩你派人回去重新弄一封!”朱元璋決定先不考慮這么遠的事,先做眼前的事才是真的。
薛紅旗點了點頭,對身邊的一名馬賊吩咐了幾句,那馬賊飛馬向著大荔去了。
“好了,我們這就啟程去山西!”朱元璋將楊洪留下坐鎮白水,帶上了所有其余的頭領,另外帶了老一隊到老五隊的五百名精兵,再加上七千名新兵蛋子,薛紅旗的兩百馬賊,踏上了東渡黃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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