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家伙發什么神經了這是,這船廠一開,他們就得給朝庭白白賣命來著,前些日子,這些家伙都還在唉聲嘆氣,愁眉苦臉來著,可怎么今日一個二個笑得跟得了寶貝似的?”距離那船廠里許的一座茶樓之內,三名錦服華袍的老者一臉的疑惑之色打量著那街上行走的船匠們,其中一名長得頗為削廋,臉色透著一股子陰郁的錦袍老者低聲言道。
“若想知曉還不簡單,來人,去喚一個在大堂喝茶的老船匠上來,老夫有事要問問。”旁邊,另外一名一臉富態的華服老者先是看了坐在對面的那名年約五旬,雖然身著錦袍,但是前襟下那雙沒有更換的官靴暴露了他真實身份的老者。
看到那人微微頷首,似乎應允之后,這才拍了拍手,喚來了茶樓的小廝吩咐了一番。
不大會的功夫,一名頭發花白卻仍舊精神抖擻的老船匠便隨著那名小廝來到了這間臨街雅間。“老漢牛七見過幾位官人。”
“呵呵,牛七,你可是船匠?”那名方才開口的富態老者撫著長須,朝著這名老船匠矜持地微微頷首詢問道。
“回官人,老漢一家乃是世襲的匠戶,在這船廠里做事,到了老漢如今,已有四代。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時候,老漢和老漢的父親,就是在為三寶太監修造寶船來著。”這位老船匠恭敬地答道,一雙眼睛掃過這三名一臉富態,身著華貴的老人,心里邊不禁悄悄地打起了鼓來,下意識地就伸手摸了摸系在那褲腰帶里邊的銀子。
那可是剛剛從寶船廠的管事手里邊拿到的預付的月薪,三兩白銀,這可是實打實的三兩銀子,可不是像過去一般,又減又扣,一個月能拿到了手里的,最多不會超過二兩。
一想自己在那些個聽聞官老爺和士紳們一見就會兩腿發軟的錦衣衛居然和顏悅色地給自己等人講解新的用工合同,還請了好些的鄉紳們在那里佐證,只要在船廠里邊干活,做得好了,每個月不單能夠拿到三兩雪花銀,技術好的,能耐大的,還能往上升為中級船匠,這中級船匠一月能拿四兩白銀,另外還有高級船匠,這高級船匠能拿的可就是五兩,這一年下來,就能有六十兩銀子的收入,比自己那個在衙門里當馬夫的侄子還多出二十兩銀子。
除了這些,但凡是懂得改良,或者是識字的,能夠寫寫畫畫,做船樣的,這些又高一籌,據說是叫技術員,拿的比那高級船匠每月還多一兩銀子。
除了這些月薪之外,干得好的,或者說干完了自己的份,還能多做一些的,還能根本多做了多少,再多拿一兩甚至最高到五兩的獎金。一想到了這,牛七的心頭就是一片火熱,等回了家里邊,自己真可得跟家里邊那兩個正在給人打雜工的兒子說叨說叨,自己好歹也是老幾十年的船匠,那兩個孩子也跟自己學了七八年,后來因為不再造寶船,這才離了這船廠,尋了其他的活計來糊口。
到時候,把兩個孩子一塊帶過來,有自己幫帶著,想來用不了多久,自己這個老家伙肯定能弄個高級船匠,那弟兄倆,每月怎么也能夠拿三到四兩銀子,這樣一年多的功夫,小兒子娶媳婦,那可真就不用愁了。
“這寶船廠,這些年不是除了修繕之外,就少有造船了嗎?怎么這幾日突然鬧了這么大的陣仗?”那名一名面色陰郁的老者開言問道。
“官人有所不知,過去啊,自停造了寶船之后,船廠除了維修之外,就少有造艦,之后這船廠里的船匠們,沒了事做,自然也就沒了銀子可拿,只有自尋活計,可是前些日子,那些留守船廠的老伙記就帶著官爺一家一家的走動,告訴老漢,說是寶船廠要重新開始動工,而且拿的銀子可都是現銀,所以啊,我們這些上了年紀,在城里邊也賣不了力氣的老家伙也就先過來瞧了瞧…”
“看樣子,朝庭真的是想要重新把這寶船廠給弄起來了。”待那牛七離開之后,最先發話的那陰郁老者撫著頷下長須,微皺著眉頭言道。
而那位長得頗為富態的老者也不禁搖了搖頭,看著那街道上漸行漸遠的船匠們,略顯得疑問地問道:“莫非是當今天子要如太宗皇帝一般又要興師動眾的下大洋,夸功耀武?”
“劉老丈所言不差,本官也覺得大有可能,當今天子今非昔比,英武果敢,直追太宗皇帝,而今又滅了我大明百年之勁敵瓦刺,怕是真會有這等心思。”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抿著茶水,傾聽著這兩位士紳問詢那名老船匠,穿著官員的中年人這個時候緩緩地點了點頭,看樣子對于這個富態老者的說法頗為認同。
“胡大人,您也如此覺得?”臉色陰郁的老士紳不禁把目光落到了這位總算是張了金口的胡大人身上。
“嗯,老夫覺得應當是如此。”胡大人揚了揚眉頭肯定地頷首道。“若不如此,何處不可造艦船,何必要造這等耗費甚巨的遠洋巨艦?”
“這倒也是,不過萬歲爺在宣府,鬧騰得可不輕啊,宣府、大同,就連甘肅鎮的同仁,也都頗有怨言,說是當今萬歲與民爭利,鬧得天怒人怨啊…”陰郁的老者挑了挑那八字眉,仍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就好像是誰都欠他萬兒八千的銀子似的。
“是啊,莫說是旁人,便是老夫,就在宣府折損了將近三萬兩銀子,哼,萬歲爺如此,也實在是太過了…”那富態的劉老丈撫了撫大拇指上套著的碧玉板指,一臉的悻悻之色。“完全就是強買強賣之舉,而且還迫我等納稅,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這等行人往來之所,還請二位老丈慎言。”那名胡大人到了此刻,這才清了清嗓子,略顯得不悅地掃了此二人一眼,緩緩地沉聲道。
“呵呵,胡大人,非是老朽等對萬歲爺心中有怨,實則是那宣府商社,太過蠻橫,如今北方之所,我等江南商嘉,實難有插足之機啊…”那名富態老者笑了笑之后仍舊說道。